沈思那虽然不堪落脚,但兄弟的热情还是让阿原心中有几分温暖,走在林间的步子也就不像之前那般落魄。
又走了大约一两里路,只见前方有灯光亮起,阿原抬头一看,不禁瞪圆了眼睛。
一座精致的小院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白壁一般光洁的外墙,在月色下泛着柔和的银辉,金丝楠木雕镂的廊柱,青瓦琉璃铺就的屋顶,简约而不失优雅,与这荒野山林格格不入,仿佛一座精致的盆景放在假山中一样。
更离奇的是,这座小院当中,一口青玉井之前,一个少女正在提水洗漱,面容虽然熟悉,但那娴静优雅的身姿,既不像是刁蛮霸道的红妆大盗,也不像是故作端庄的故国公主,而是清新自然的小家碧玉——这绝对不是阿原认识的那个人……
“腌、阿、雨、雨烟萝……”阿原张大了嘴,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称呼,既然眼前这个小家碧玉如此陌生,还不如叫个陌生的名字也好。
小家碧玉挽了挽头发,白了他一眼,顿时找回了几分往日的神采。
“你终于肯下山了?哼,拜师典礼上你也能抽那么大的疯,我真是服了你。”
“你、你怎么在这?”
“废话,我不在这在哪?山上那几座破屋住一天居然要交一百两银子,真是黑得对得起那个玄字。”
“不,我是说,这、这是你的屋子?”
雨烟萝这才吃了一惊,走到近前开了院门,上下打量了一下阿原,道:“你没事吧?不是我的屋子我住在这干嘛?好不容易没把命丢在试炼境里,是不是把脑子丢了?”
雨烟萝说着说着,忽然脸色一变,目光狐疑地道:“你不会是想说你失忆了吧?你欠我的东西我可都记着账呢,赖不掉的。”
阿原本想问她是怎么倒腾出这么一座宅子的,可被她一番抢白也不想再自取其辱了。一想到自己的一屁股债也就明白了,人家一个女土豪,什么东西弄不到?
“谁想赖了?喏,双龙鞭、青萝网,都还给你了,不过那个灵符什么的,好像都用光了,还有古符、也没了……”
阿原颇有些不舍地把两件宝贝还给了雨烟萝,更让他心痛的是欠下的巨额债务,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还清。
“没了?你个傻……”雨烟萝强忍着把脏话憋了回去,皱着眉道:“算了,反正人回来就好——我是说,反正人还活着能慢慢还债就好。”
阿原只能默默点了点头,算是认下了这趣÷阁债务,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精致典雅的小院。虽然主人拦在门口压根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但还是可以感受到院子里温润怡人,屋檐泥下色彩斑斓的小花和雨烟萝单薄的衣衫就是明证。
而站在门口的阿原,背上被夜风吹得佝偻着,直如一个望着豪门不得入的乞丐。
一时无言,雨烟萝看着阿原怪异的表情,忽然似乎明白了什么,语气也柔和了几分,“你可是饿了?要不要我拿点吃的给你?”
原大侠终于不堪受辱,一梗脖子道:“我看你这院子挺不错的,能进去看看么?”
这么直接的要求,实在出乎雨烟萝的预料,望着阿原泛着幽光的眼睛,她下意识地抓了抓衣襟领口,可随即又觉得这样子有点示弱,便转过身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进来吧,不过不许进屋子,女孩子的闺房可不是给你偷窥的。”
阿原哪有兴趣去看什么闺房,一进了院子,顿觉清风扑面,寒意一扫而空。玄山之上本就灵机充沛,这小院里更是灵气浓郁,虽比不得梦境和试炼境,但在凡世间恐怕也是上等的修炼之所了。
进到这样的灵境之中,再想到出去在寒风中过一夜,阿原的心情可想而知。虽然院子里到处是清新淡雅的景致,但阿原早已没了半点欣赏的兴趣,一双眼睛反复瞄着主屋旁边的两间厢房——主人的闺房自然不用想,住间客房总可以吧,大不了、大不了再多欠些债就是了……
“这两间客房、有人住么……”阿原虽然想说得云淡风轻,可还是不小心磕巴了一下。
“什么客房啊,这是若离和风怜的屋子,虽然他们很少过来住……”
雨烟萝顺口答了一句,却忽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不由得惊讶得张大了嘴,指着阿原道:“你、你不是想住在这里吧?咦——噫——”
雨姑娘此刻的表情,就像是看见檐下的花草被泼了一坨大粪一样,眉目扭曲,牙关打战,用力伸手向外一指道:“你、你这个无耻淫贼!居然敢动这种念头!赶紧、赶紧给我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
下一刻,阿原已经身在五里之外。用抱头鼠窜来形容或许有些过,但仅用落荒而逃来形容则明显有所不足。
阿原这辈子也没丢过这么大的脸,心中的仓皇悔恨,直如一只猛兽在后面追赶,让他根本没心情去抱怨责骂,凭什么那个离和风怜可以有一间房而他却只能在寒风里猛跑,人比人得气死之类的,只是一想起雨烟萝的那个表情,就下意识地腿上加劲,想跑得越远越好。
沿着山路一路狂奔,阿原跑得汗流浃背,浑身酸爽,竟不知不觉间绕到了山阴。在那里,他又见到了另一个小伙伴。
“主人?你回来啦?”风怜的声音,如在暮色下鸣唱的夜莺。
这位甜甜叫着主人的少女没有起身迎接主人的归来,只是扶着膝坐直了身子,抬着头像只天鹅一样仰望着阿原,倾世的面庞上尤带着令人忘忧的笑容。
“怜儿,这怎么在这?”阿原又问出了同样的傻问题,但若是亲眼见了这一幕,就会明白其实这个问题一点都不傻——风怜在夜空下安坐品茗的地方,并非什么仙庐雅舍,而是山边断崖上的一座亭子。
而且这座亭子并不像沈思和雨烟萝的屋子一样是新建的,纯粹就是一座不知何年何月落成的古物,四根柱子已经被风雨侵蚀得发黑,上漏天光,抬头就能见到一轮弯月,却又立在悬崖之上,下方便是茫茫云海。
虽然景色的确玄奇壮美,但大晚上在这么一个地方待着换了阿原是绝对不干的。
“我在等你啊。”风怜淡淡地答道,一如当初在幽谷小屋中一样淡然从容。她身周的一切也与当时仿佛,一张书案,一本手卷,一捧清茶。穿越千里,从荒山幽谷到仙门玄山,这个少女似乎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品茗读书而已。
清风一袭,阿原尴尬躁动的心忽然沉静了几分,一笑坐到风怜身边道:“我回来了。以后我们就是同门师兄妹了,你也不要再叫我主人了,叫我师兄就好。”
“狮、凶?”风怜歪了歪头,“可是,狮凶不是那个胡子叔叔么?”
阿原刚接过风怜的茶盏想喝上一口解解渴,一听连忙放了下来,生怕呛死。堂堂大师兄胡不归在风怜眼中真名竟然是胡子叔叔,若让他知道了只怕呛出来的就不是茶,而是一口老血了。
“怜儿,我们现在是同门了,互相之间就以师兄、师姐、师弟、师妹相称,就跟兄弟姐妹一样。你年纪最小是吧,管他呢反正你最小,所以我们都是你的师兄师姐,我就是你的阿原师兄,你就是我的风怜师妹。”
这一番耐心讲解,风怜总算听懂了,开心地点了点头道:“嗯,阿原师兄。”
这甜甜的一声师兄,当真是千金不换。阿原浑身舒坦得像吃了金灵芝一般,要是多几个这么美丽乖巧的师妹,师父什么的再烂也都无所谓了。
可这位师妹实在古怪,身负震铄古今的天灵根、天灵脉,却莫名其妙地跟着他加入了一个三流门派。看起来全无武功道法,行事却又处处与人不同。
“你就睡在这?不冷么?”阿原问道,万丈悬崖之上,夜风透骨,他一个混迹江湖的男人都有些受不了,这个如清风弱柳的少女为何却能云淡风轻完全不当回事?
“睡?我看书时,很少睡觉的。”风怜轻轻团了下手中的茶杯,“冷也不会,喝喝茶就暖和了。”
阿原叹了口气,还是放弃了追问,只看风怜身周连个茶壶都没有,却能一口接一口地品着茶,就该知道这一切并不是能以常理揣度的。
风扬师兄曾说过风怜的资质可以称得上是先天道身,未曾修炼便已达到辟谷避尘的境界。虽然阿原还不懂那究竟是什么境界,但一想这少女一路走来,从不曾沾染一粒尘埃便可知一二。
“你想睡了么?要是你想睡的话,我倒是可以陪你的……”
少女柔和的声音中带着关切,却又在不经意间把阿原击倒。这个小师妹好虽好,但那股呆劲一旦上了头,也是能让人头疼死。
“没有没有!我精神着呢,还准备去山里跑上几圈!”
阿原也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连忙出了那亭子,向风怜摆摆手道:“你该喝茶喝茶,该睡觉睡觉,嗯,不用管我。”
说着,阿原再次迈开步子,将一切甩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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