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住客专用咖啡座闲人免进,讲求私密,独立成间,小报记者也无法轻易探寻八卦,让人可以不受打扰地享受清静。
“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简荨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很意外?是不是不想见到我?”雅梵语声低沉,目光紧紧停留在对方的一举一动上。
“故人相见,我很开心啊。为什么不想见到你?”简荨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对了,我们整个机组被调换到酒店层,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你的安排吧。我差点忘记了,这家酒店是汤瑞旗下的。thankyou,房间真的很舒服。”
她的这副轻描淡写的样子,让汤雅梵的心底不由一沉。
他垂眸笑了笑:“天际和汉莎有互惠协定,这个不算什么。”
“原来是这样,”简荨点了点头,继续一口口抿着咖啡。空气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jennie,”雅梵打破沉默,“其实,我一直在找你。”
简荨抬首,轻蹙了蹙眉,抬眼望着他。
雅梵接着说:“当年我就想找你,但是当时汤氏局面混乱,有些事情我顾不上。等所有事情解决,我终于具备寻找你的所有条件时,我哪里都找过了,欧洲所有的飞行学院,甚至美国加拿大澳洲,唯独没有想过德国。我以为你并不喜欢德国,也不喜欢学德语。”
那一年,少年情侣,甜蜜绻缱,她总是喜欢将头软软地倚在他肩头,“去哪里都好,除了德国。德国太沉闷,德语也不好听。”
此时此刻简荨心头泛起一股涩意。
方才“顾不上”这三个字如同一股冰凉透彻的水浇注在她的心头。每个人对不同的事物,爱情,事业,友情,都有不同定位与排位。
比如她的母亲,曾经为了爱情放弃家族。再比如,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了家族放弃爱情。
她定了定心神,轻然地举起咖啡杯,“在德国学习飞行很不错啊,那里的教学更加系统全面,也更严谨,而且,”她菀尔一笑,“原来不喜欢的东西,现在未必不喜欢。相反,原来喜欢的东西,现在未必会继续喜欢。对物对人都是如此,你说呢?”
汤雅梵垂眼笑笑,“是不是还在恨我?”
简荨似乎没有听见,轻描淡写地轻快:“这里的咖啡很不错,你不喜欢?”
雅梵眼前的咖啡已经不再冒热气,却一口未动。
“要不要换一杯?”
简荨正要抬手唤侍应生,雅梵倏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背。她的手背冰凉,一如从前。“阿荨,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简荨有些愣怔。
她轻轻抽出手背,淡然笑了笑,坦诚地开口:“也许一开始恨过,无论如何,我也有自己的骄傲。想想看,我从十四岁开始就和你在一起,拍拖了六年,结果最后才知道我在你的生命中并不是第一位,被你说放弃就放弃。任谁都不会开心吧。”
她的语气仿佛在和老友普通叙旧。可正是这份轻描淡写与坦白,让他的心里升出一股莫名的恐慌。
“rry我伤你很深”
语音未落下,简荨拍了拍他还停留在原处的手背,“过去的都过去了,其实我很感好很多。
简荨使劲摇了摇头,继续笑说:“不要说我了。你呢?你还好吗?我经常有看到你的新闻,财经版面的风云人物,汤瑞的董事局主席。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也不枉你当年的抉择。”
“你真的为我开心?”雅梵语声愈加低沉。
简荨举了举咖啡杯,眉梢一挑,“为什么不?能有这样成功的ex,我很自豪呢。”
她还能镇静地开玩笑,无论出于怎样的心理想法,雅梵无论是心底还是脸色,已然无法再掩饰他的失落。他苦涩:“不能和我爱的女人分享,又算什么成功呢?”
简荨目光微微躲闪,面带笑意:“怎么会?以你汤雅梵的条件,会很容易找到一个和你匹配的名媛。”
“匹配”两个字在他看来尤为刺耳,如同锐利的刀尖刺在他的心口,闷闷地发痛。
“阿荨,这些年你有没有想我?”他问出一直想问的话。
简荨收回笑意,未有答话,只看了看表,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平时到处飞,能休息的时候必须尽量休息才能保证飞行安全。有空再聊。”
路过他时,他倏然紧握住她的手臂,让她无法再离开一步。
此刻他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王者风范消逝怠尽,剩下的只是带着一丝期冀的乞求:“阿荨,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简荨愣怔,下意识要将手臂抽回,却没有成功。再数次用力,他仿佛用尽力力气在紧握着她,让她无法动弹挣脱。
“雅梵!”简荨眉头紧蹙,提高声量表示她的抗拒。
听出她的不悦,雅梵将手轻轻松缓。在松缓的一瞬间,简荨迅速抽出手臂摆脱他的掌握。
“雅梵,”简荨深深吸进一口气,认真盯望着他,又认真地一字一句:“我们虽然没有做夫妻的缘分,但是我们可以做朋友。将来有空,我们仍然可以喝杯咖啡,吃顿饭,聊聊天,好不好?”
说完头未回地离去。
直至她的背影消失,雅梵收回目光,苦笑着,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慢慢抿着,似乎有心要品味其中的苦涩,思绪万千。
当年的婚礼在他弃婚后本该取消。可她却依旧举行,只是婚礼变成了庆祝恢复单身派对和提前庆生。整个派对在她的感染下,朋友们倒也慢慢放下对她的担忧,几乎尽兴而归。
辗转听到这一切时,他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滋味。
也许这就是简荨。也只有简荨可以做到这个。
飞机师不是人人可以当。眼前的这个女人可以在不算长的时间里用比别人更短的时间考上飞机师执照,甚至顺利通过一层层的考试,年纪尚轻就升职到高级副机长,不是没有理由的。
也许正是她的这份个性,让他留恋至今。
当年在她即将成为他的妻子的那一天,他选择了放弃。可在他终有一日如愿以偿,坐上了汤瑞集团董事局主席这把交椅的那一刻起,他才发现,他所争取的一切若没有她的分享,其实并没有意义。
若当年他的抉择是对她的放弃。那现在,他更想要做的,就是弥补对她当年的放弃,即便她不再给他机会。
她有她的坚持,他亦有他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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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游泳馆里空旷人稀,让一抹划水的声音格外明显。
游了几圈,简荨划出水面,昏暗的灯光衬托出她白皙的肤色。她拿过浴衣披上,疲倦地躺在长椅上。
每当烦恼时,她会游上几圈。
这些年她会时不时看到关于他的新闻,从一开始的心痛,到后来渐渐的麻木,她以为哪天她再见到这个男人时,她可以很平静的说一句hello,好久不见。可真正见到了他,却又是她死都不想承认的心烦不止。
年少时在法国一起成长时的快乐,初恋的甜蜜,是她至今的纠结。
曾经最美好的期盼,却在他与她的婚礼前,在她以为会和他幸福一生时,截然而止。这是她至今的噩梦。
再聚首,他却请求给他一次机会。
相识于十四岁,交往整整六年,每一天的缠绵绻缱,肌肤相亲,让她比谁都更了解这个男人的野心与抱负。
所以在他当年婚礼前夕弃婚离去时,她没有震惊,更没有挽留。因为他从来没有放下过要在家族甚至整个商场掌控一切的抱负。那时还在心心念念想当飞机师的她只会是他实现野心的绊脚石。
然而,在他汤雅梵放弃她的那一刻起,她也已经放弃了汤雅梵。抉择从来就是相互的!她简荨绝对不会成为某人生命中的次位。她不是那种甘把自己放在次位的女人。
可是她看得出,也感觉的到,他还未有变。
如今的汤雅梵依旧是当年的那个汤雅梵。野心永远是野心,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与目标的完成而消逝。
她用力甩了甩脑袋,再次猛然扎入泳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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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组人员专用大巴已经等候在酒店门前。酒店大堂里的制服齐整的机组人员总让路过的人忍不住驻足多看两眼。
可更多的目光被其中的那个正身着飞机师制服,比空姐更要气质与貌美的女飞机师吸引。
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注目礼,简荨正若无其事地与身旁的同事谈笑风生。
终于等到回程的班机,家住欧洲的空乘包括机长都面露喜色,而来自亚洲国家尤其是香港的空乘则对香港依依不舍,面露遗憾。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大堂时,一位早已等候在侧的助理迎上前,用英文礼貌地说:“今天汤先生特地安排了午宴,请大家过去一聚。”
未等机长问话,助理继续解释:“汤瑞集团的天际航空在几个钟头前刚和贵公司汉莎航空增签几项互惠协定,为了庆祝,经过贵公司同意,请各位仍在香港之便代表贵公司和天际航空进行小小的庆贺。而且贵机组挽回了一场危机,挽救了全飞机乘客的生命,据悉里面有很多香港乘客,为表感谢,请务必赏光。”
机长本着德国人特有的谨慎,拿出电话,经过确认,用刚学会的汉语幽默地说:“恭敬不如从命。”引起笑声一片。
简荨顿时头皮发麻,赶忙说:“你们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会在大巴上等你们。”
机长劝说:“马上就要上飞机了,还能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呢?而且你会粤语,可以帮我翻译。”
对汤瑞集团有所了解的亚洲空姐们对能看到传闻中的汤氏大少,如今的汤瑞集团董事局主席兴奋不已,个个面色含春荡漾,不由分说把简荨拉去了餐厅。
见到他们到来,雅梵从坐位起身,向机长伸出手:“captath,久闻大名,因为这段时间在德国和汉莎公司商定合作协议,所以如今才能一见。这次能挽回飞机事故,我代表香港航空业对你表示感谢。”
机长惊奇:“没想到你能说这么流利的德语!”随即不由分说将隐在后面的简荨让到前面,介绍说:“这次能挽回飞机事故,其实是我们的副机长,也就是这位美丽的小姐,jennie简的功劳。”
雅梵深邃的目光紧紧停留在简荨的脸上,无视她正极力掩饰的局促不安,微笑着向她伸出手,“jennie,我们又见面了。你穿机师制服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