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五处以黎曼女士名义登记的物业,还有黎曼女士名下的MG电影制作工作室,华沃影业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包括她在银行的个人资产,现在全部由她唯一的儿子,你合法继承。除去遗产税,这些是您的净所得。请您在文件上签字。”律师递上文件。
谨言推开文件,淡淡说:“我想将所有遗产以我妈咪的名义成立一个慈善基金,帮助孤儿和单亲母亲。所有相关项目请Mr.Jen你全权负责。”
说着又从书桌旁的抽屉里拿出一本文件,“这是我在汤瑞的股权认证,我会拨出其中的一部分投入慈善基金,包括我个人资产。”
律师赞赏地点点头,“没有问题,汤先生请放心,我会全权处理。”
接着合上文件,叹了声气,继续说:“汤先生,经过一年的排查,警方昨天已经正式定案。游艇爆炸的原因是因为游艇长久闲置,欠缺保养,燃油一直没有得到清洁更新,储存期过长导致离析分散,污染物沉淀,遇到恶劣天气时船体大幅度摇晃,燃油体更加混浊,加上保险丝老化,而游艇在发动前没有进行过任何检测,也没有专业驾驶,突然的发动催化保险丝爆破,产生的高温和蒸发中的油体相撞,导致爆炸。警方一直联络不到汤先生,就先和我联系。今天我会代表汤先生去警局做定案最后确认。”
谨言眸光深敛,似是在思索。许久,才淡淡一句:“知道了。”
律师离去后,谨言在客厅四面环顾,公寓的华丽奢美将原本就有的空寂寥寞衬托的愈加清冷。黎曼的遗物已经装箱,大小不一地在客厅地面摆放着。
抬眼间,看到一个专门摆放影册的箱子,打开,取出一本影册,一页页翻看。当翻开另外一本影册时,看到里面已经泛黄的照片,他眉头一蹙,动作渐缓。
照片里,年轻时的陆明月和黎曼一只手各自拿着网球拍,另一只手互相搭在对方的肩头,打出“V”字的手势,笑容阳光明媚。
再继续翻,两个人有一同旅行,也有在敞篷车里兜风,整本影册记载了一对金兰好友共同成长的足迹。
看完相册,又翻了翻箱子,看到几本日记,全部拿出,一本本翻读。渐渐地,他的眉头愈加深蹙,紧接着从沙发上起身,面向落地窗,双臂环抱,神色陷入深思。
随即,拿出电话打给律师:“刚才所说的汤瑞股份,我全部保留,不再投入慈善运作。至于其他,包括我妈咪的所有遗产,依旧作为慈善基金。”
恰时另一电话打进,铃声急促。他看了眼号码,一秒不耽搁连忙接听。
“你的意思是,有苏醒迹象?这两天我会安排时间过去。请再帮我仔细留意,总之不可以错过她说的任何话。”
挂上电话,黯沉深敛的眸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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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主席办公室,简荨疲惫的脸色愈显苍白,却只能强打精神,边听两间公司高层关于双方合作的细节讨论,边悄悄频频看表。
她可以看懂最复杂的飞行数据,甚至可以编程出难度系数最高的物理公式,却听不懂最普通的金融术语。与其说听不懂,不如说兴趣缺缺。
尤其此刻,她的脑海和心头全是那小小的身影。妈咪不在身边,他会不会哭,有没有怕......
当年为了自己的梦想没有给予长子足够的时间与关心,她一直后悔。她不希望同样的遗憾再在二儿子身上重演,尽管没有父亲的遗憾依旧延续。
汤雅臣收回一直落在某处的目光,合上文件,“不如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我对与贵公司的合作很有信心,过两天我的助理会送上合约,如果那时还有什么问题,大家再讨论也不迟。”
直到最后一位高层离去,还未有等简荨先开口说话,汤雅臣关心地问:“Jennie,你的脸怎么了?”语气平静,可若细细听,隐隐中似乎压抑着什么。
简荨不自觉看向黯色的电脑屏幕,透过反光,依稀可见自己唇角微微肿胀。而她白皙的肤色将一边脸颊上的青紫伤痕甚至五指掌印映衬得尤为明显,略显狼狈。
想起方才刚进会议室,众人看向她时那诧异的眼光,她苦涩地笑笑,抬起手轻轻抚上脸颊。许是触碰到伤口,骤然感觉到一股痛涩。
汤雅臣紧紧盯望着她,低沉地问:“是不是汤雅梵?他打你?”
她抬眼,回望向他。
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在法国的初识。
那一天,她被某个人又哄又逼迫以他女伴的身份参加法国分公司的酒会,算是公开身份。她不愿意,所以一路吵架到酒会。
在无人角落,她怒:“我很忙。”
他同样火大:“你很忙?你忙什么?准备飞行学院的考试?准备做飞机师?这就是你的忙?”
“不可以吗?”
“不可以!你应该准备的不是去做飞机师,而是准备做汤太太,做我汤雅梵背后的女人,做汤家的大少奶奶!你明白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汤雅梵,你没有权力阻止我的梦想。我只想做飞机师,这是我的梦想!”
“你一定要在这里同我吵架?”
然而,热火朝天的争吵倏然间截然终止。
面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陌生的身影,简荨尴尬至极,汤雅梵却很自然地收了收神色,露出公式化的笑容,“Demon,你来了。”
“阿荨,这是我的三堂弟,汤雅臣。”
那时她的第一感觉,他和他的堂哥同样英俊,然而他的眼睛却多出一抹别样的温柔。
仅此而已。
年轻情侣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前一分钟还互不相让争吵不休,后一分钟便又卿卿我我甜蜜相亲。
待他离去后,她忘了方才的争执,挽着爱人的臂膀,浅笑低语:“他也这样高,和你一样高。嘻嘻,难道汤家的男人都是这样高?”
他俯在她耳边温柔:“我另一个堂弟也和我一样高。他下月来法国度假,那时会介绍你们认识。你同他可以多说一些话。”
她挑眉:“难道和这个堂弟就不可以多说话?”
他神色认真:“阿荨,你记住,将来你会是汤家大房的媳妇。既然是大房的人,就不可以和二房的人有任何往来。懂吗?”
见她不知所云的样子,他抬高声量:“回答我!”
“哦,知道......”
一个人悄悄躲在酒会露台上,手里的果汁已经喝尽,她咬合着吸管,目光紧紧追随一架划过夜空的三色闪烁。
一杯果汁从身后递来,她赶忙扭头,是他。她愣了愣,稍作犹豫,才慢慢接过果汁。
“你喜欢飞机?”他抬头望了望天空。
“是的......”边轻声答边与他悄悄拉开距离,眸角不断瞄向大厅,好像在怕着什么。
“你是怕我,还是怕他?”他玩味地问。
“呃......”被看穿了,她很尴尬,慌忙摇头,“没有,没有怕,你误会了。”
“其实,他是对的。”他微微笑了笑,正要转身,又顿住,意味深长地说:“其实,你们并不合适。”
说完,淡淡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咀嚼着他的话,她困惑。
不可否认,他给她的第一印象并没有很好。因为他说他们不合适。他怎么可以在第一次见面就说她跟她爱的男人不合适?真没有礼貌。
不过她没有告诉她的男人。她实在很清楚那个男人的脾气,不想再途生事端。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酒会的第二天。下课后在回家的路上,她抱着书本,边走路边抬头望向天上划过的飞机,不知不觉间,双臂展开,闭上眼睛,想像自己正翱翔在天际,翱翔着,翱翔着,“砰”一声,撞到了什么。
睁开眼睛,她愕然。
是他。
“你......”她有些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向四处慌张地看了看。
学校离那个男人的公司很近,他疑心重,不喜欢她同二房的人接触,尤其还是这个被二房送过来同他争夺继承权的人。
“如果我不在你的前面,你会坠机。”他开着玩笑说。
“噗......”她忍不住笑出声。
再伸长脖子往前看了看,果然,如果没有他,她真的会撞到水泥墙。
“谢谢。”她眼睫轻垂,轻声说。
“你想做飞机师?”他问。
她点头,边向四处望边说:“我还有事,那......再见。”
第三次见到他,是在酒会的第三天。
这一天,她刚打完网球,正穿着清爽的网球衣,背着网球拍,骑着自行车,青春洋溢。
途中,她忍不住抬头看天空中划过的飞机,却忽视了地上的石头,就在人仰车翻的一瞬间,她被一温暖的臂膀接住。
又是他。
她无语又无奈,为什么这个人每次都出现在她最狼狈的时候!
她在尴尬,他却望向天空,认真地说:“我猜,这架飞机的型号应该是空客A310。”
听到这个,她低沉的脸色瞬间恢复神采,摇了摇食指,“你猜错了。”
“是A318?”他继续问。
“也错了。你看,那架飞机虽然外形类似A310,但是比A310长。310的机尾上部轮廓线较为水平......”等到讲完,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一刻钟。
她不好意思,“Sorry,我是不是很罗嗦。”
“我很喜欢听。”他温柔地笑。
“你也对飞机感兴趣?”她惊奇地问。
“汤家旗下有自己的航空公司,可是我对飞机机型的了解远远没有你多。不如你教我?现在你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喝下午茶?”他期待地问。
“这个......”这时,她的脑海里响起了某个人的警告。
“你怕他?”他问。
“没有......”可是她的声音出卖了她的心虚。
他了然一笑,“我们保密,好不好?你看,”他拿出一本关于飞机的书,“我正在读这本书,可是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愿不愿意指点一二?”
她接过书,惊喜地说:“这是经典版,也已经绝版,我一直没有找到。”
那天下午,在咖啡座,她一秒不停歇地谈论着飞机,谈论飞行,还有她的梦想。她滔滔不绝地说,他就专心致志地听,含笑的目光在她的眸底悄悄留下一抹温柔。
“有没有想过做飞机设计师?”他问。
“我更喜欢做飞机师。我爹地是飞机师,从小我就跟我爹地去机场,然后我也喜欢上了飞机,我更喜欢在云层里,我喜欢俯瞰一切的感觉。”眸光神采灼灼,顾盼生辉。
“我那个堂哥......喜欢你做飞机师?”他试着问。
她的眸色一黯,苦涩笑笑:“他不喜欢,也不喜欢听我说任何关于飞机的话题。前天的酒会上,其实你也听到了。”
临别前,她忽然转身,神色十分地认真:“汤雅臣,汤瑞对你是不是也是这么重要?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汤瑞对他很重要,而他,对我很重要。我爱他。我希望,我爱的人,能心想事成。”
从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只隐约听说,他回了香港。
还听说,他和二房的人闹翻。
又听说,他离开了香港。
甚至听说,他在美国学开飞机,坠毁了一架飞机,结果被禁止学飞。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只知道,那段时间,她爱的那个男人的心情极好,好到甚至有心情听她唠叨关于飞机的话题。
而后的日子里,她没有再想起这个人。那三天里与他的“偶遇”,那天下午的交谈,只成了她生命里的一抹平淡的回忆,平淡到甚至没有在她心里拨出一圈涟漪。
十年后,再一次相遇,又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
“有没有觉得,你总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她直言不讳地说,笑意自嘲。
他语声诚恳:“Jennie,我们合作。”
“既然想要汤瑞,为什么当年不去争取,现在才要争取?”她探究地问。
他淡定地答:“在没有实力争取的时候,明哲保身也是一种以退为进。”
她摇头,轻声一叹:“如果你们那一房的其他人明白这个道理,未必会输了那一场仗。”
“所以,愿不愿意同我合作?”他期待地问。
她垂下眸,“你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臣风投资在华尔街无人不知。虽然我不关注财经,但是偶尔看一眼财经周刊的封面,总能看到你。”
他俯过身,一字一句说:“但是属于我的东西,该拿回的,我一样会拿回。”
紧落在她眸底的目光让她感觉到莫名的慌张。隐约中,她在他的目光里似乎捕捉到一抹熟悉的意味深长。这种感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她躲开他的目光,“你可以找到其他更好的公司合作。”
他笑了笑,“如果我只是想打开亚洲市场,我会找其他更适合的合作拍档。但是现在我想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需要的不仅是最适合的拍档,也需要最信得过的拍档。”
她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信得过?”
他微微一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沉默。
过了一会,淡淡开口:“我有说过我是他的敌人?”
他笑,“至少,你不会在陆氏被他逼得走投无路时,还无动于衷。”
“你很了解我。”
他点点头,“我没有放弃过了解汤家的动态,这里面,当然也包括你。”
她苦笑,“其实我什么都不懂。”
“在这一方面,我可以教你。只要你同我合作,我会让陆氏平安。我们各取所需。”顿了顿,又微微俯上前,压低声音:“Jennie,即便你想继续做飞机师,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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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瑞主席办公室,见到来人,雅梵玩味地说:“真是稀客。”
谨言径直落坐,开口问:“为什么同她离婚?”
雅梵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夫妻不和,所以离婚,怎么?很稀奇?”
“孩子给了她?”
他点头,“孩子太小,跟妈咪比较好。她也舍不得孩子。”
“是吗?”谨言打量着他的神色,“你会舍得你的儿子被带走?”
他笑了,笑意玩味而讽刺:“为什么舍不得?是我的儿子,无论在哪里,都是我的儿子。你说呢?”
“你到底想做什么?”谨言蹙眉。
他一挑眉,“什么意思?”
谨言冷冷一笑:“已经开始对陆氏动手,是想逼她走投无路?想让她求你?”
雅梵拍掌,“inston果然是inston,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有必要这样吗?”他冷声。
“怎么?心疼她?心疼就再去追啊,只要你能追到,”停顿了片刻,唇尾轻轻一够,似嘲讽又似玩味:“又或者,只要你不嫌弃她还带着我的儿子。”
谨言望了眼他,淡声说:“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不过我要召开临时股东会议。”
雅梵眉头渐蹙,侧头望向他。
“我要回汤瑞。”
“凭什么?”
“凭我手持的股份。”顿了顿,接着又说:“放心,我对汤瑞没有兴趣,你依旧做你的董事局主席。我只要一样。”
“是什么。”
“陆氏。”
“你要陆氏?”雅梵的眼神闪过一丝困惑,随即恢复玩味的笑意:“你要得到陆氏,还是毁了陆氏?”
“如果得不到,情愿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