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谢清平后,我挑了一条比较幽静的小路回去院子。
今天吃好喝好玩的也好,若非是最后进府的那个小插曲,我今天的日子过得实在不错。
一路月色清如水,我哼着歌回到院子门口,远远看见阿娇坐在门槛等我。
我步子一顿,握拳至嘴唇旁,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抚掌轻声唱道:“谁家娘子门前坐?若不是我家才情容貌那个好的玉娇娥?”
阿娇闻声,见到来人是我,急忙上来,担心地握住我的手:“今天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小姐真是太胡来了,若是您有个好歹,阿娇我怎么交代!?”
我拍拍她的头,领着她进屋,屋中烛火依稀,我脚有些酸痛,一屁股就坐到八仙桌旁,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牛饮而下,神清气爽地“啊”了一声,咂咂嘴道:“今日不过旧地重游,我玩得久了些嘛,没事的。”
她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看我,闷闷道:“今日姑爷过来过了。”
我硌了口血,牵强道:“他来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来找小姐的。”阿娇摇摇头,“他今日下午带了些人过来,已经把一些包袱都搬走了,还交代我,后天就搬去别院。”
真是神速……娶我的时候三催四请,让我搬出去的时候只要四五天就解决事情。
我把杯子放下来,往周遭打量了一圈,还真是,大部分的包袱都已经搬走了,房中只剩下一些生活必需品。
“他有没有交代你,咱们搬去哪里的别院?”我接着问。
阿娇回想了一下,道:“好像就是离京门不远陈州吧,姑爷说那里有处李家的旧宅子,而且离京门也近,他在京门也好照看小姐。”
我点点头:“倒也不错。”陈州我虽然没去过,不过既然离京门不远,想必也是繁华之都。
既然一切都有李承景安排,那我就只需要照着做就好了,在这李府里在挨几天日子,迎接我的马上就是一片灿烂光景!
想到这里,我望了望外头的天色,也确实晚了,今日胡闹了一日,也该就寝休息了。于是我招呼阿娇,把我的被子铺好。
阿娇依言去铺被子,我则坐到铜镜前,开始拆我的发髻,再然后,就将身上的一套衣裙脱了叠好,准备从里头摸出谢清平给的玉扳指和我爹的遗字,然后就将衣裙还给阿娇。
我从衣兜里摸出那个玉扳指,可是却摸不到我爹的那张遗字。
我心里一阵冷汗,又连忙拆开叠好的衣裙,看是否将遗字放到了其他的地方,结果,还是没有!
我心里一下子慌了神,莫不是今日和谢清平疯疯癫癫的时候不小心掉到哪里去了!?还是跳墙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
可是今日玩得心野了,脑袋里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记得!
铺好被子的阿娇走过来,看到我一脸惶惶不安的样子,皱眉问道:“小姐不舒服吗?”
我握着杯子的手抖个不停,声音微弱:“我爹的遗字……找不到了……”
“什么!”她大惊失色,一张清丽的面容几乎扭曲在一起,“你把遗字丢了!?”
我被她这么一吼心里更加心慌意乱,连忙抓起那身衣服就往身上套,急惶惶地穿上鞋,披头散发地就走出去:“阿娇,陪我去找找。”
阿娇跟在我身后,依言而出。
我心里是一千个悔恨,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我根本不知道我是在哪里时把它丢掉的,今天我和谢清平的足迹几乎遍布整个京门闹市,出去的场所无一不是人流拥挤的地方,若是不小心把它丢了……在那样的场景里……
我实在不敢设想结局是什么样子!
我沿着进府的路,先在府里找了一遭,好在今夜有月光,外头看得倒是很清楚。可惜,我跟阿娇找了一周,根本没发现那张字条的踪迹。
我和她站在在我进府时的围墙旁。
她皱着眉头,轻声道:“凡是可能掉的地方已经都找过了,连可能被风刮到的地方我都算进去了,可是没有找到。”
我靠着围墙,支撑着自己尽量不要因为双腿无力而倒下去,我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看来……应该是今天在外头玩的时候掉了。”我的声音中有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阿娇蹙眉沉思,让后抬头看向我,坚定道:“那就出府找!”
我艰难道:“十三条大街,所有的铺子我都进去过,大海捞针。”
她搬了一个木桶当垫脚的东西,自顾自站上去,一个利落翻身至墙上,交代我:“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找到。小姐,你就沿着你走过的路慢慢找,阿娇顺着京门其他地方找,如果实在找不到,你就先回来。阿娇一定会找到老爷的遗字。”
“京门这么大,你要找到什么时候啊?阿娇!”我唤住她,可是她早已从墙头利落跃下,我听到围墙在一声稳稳的落地声,随后是急促的、离我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阿娇已经去找了。
说实话,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毕竟在人群这样多这样密的京门,就算万幸找到了我爹的遗字,它也有可能早就变成了一张残缺不全的破纸片。
但,找一找总比直接放弃来的好。
毕竟那是我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如果我连它都找不到了,我这个人还有什么意义?
我踩上那个木桶,双手攀上墙沿,后腿一蹬,翻身出围墙。
围墙外一片漆黑,远处传来狗吠声,一个人也没有,说实话,心里还真有点怕,我按着回来的路线往外摸去,仗着还算清明的月色慢慢地寻找。
从这里出去,到大街,几乎我的脚跟挨过的地方我都找了个遍,然而无果,根本就没有一丝我爹遗字的影子。
我离李府越来越远,几乎快走到城的另一边的时候,终于出现了转机。
当时月光清明,我转过一个街角,望见不远处的强跟下有一张薄薄的白纸片,大小跟我爹的那张遗字差不多,我心里一喜,三步作二地跑过去,弯下腰一看,果然是!
那一刻,我几乎欢喜得要哭出来,真是老天保佑!没想到还真走了狗屎运给我找到了。
我连忙将它折好,仔仔细细放进衣兜里,末了,又拿手指把它压一压,确保它不会再次掉出来。
我琢磨这时候阿娇应该还在满京门地找我爹的遗字,我觉得我一个人先回去不太厚道,索性想在京门里头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阿娇,否则这么晚了,让她一个姑娘在外头也不是回事。
阿娇去的方向和我是相反的,我如今大致是在城东,那么她现在寻找无门的话,大致是往城东这个方向走来。我就按着反方向去,如果运气好,应该能遇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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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清辉月韵,我慢慢走着,转过一个街角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背后,我正想尖声惊叫时,一把冷冰冰地匕首抵在了我的脖颈上。
我心中一凉……完了,遇到打劫的了!怎么办?!
我尽量冷静道:“这位英雄,我深知你如今穷途末路,可是我身上也没有银子半两啊,你打劫我,除了背上一条人命以外,什么都捞不着的!”
身后的匕首又紧了一份,我连忙闭嘴。
“我不打劫你。”身后传来一个女人低沉的声音。
我心中那根紧绷地弦顿时松了一半,我还以为是个彪形大汉打劫我,没想到是个女人。是个女人好啊,女人之间比较容易沟通。
我干笑,两只手抬起来:“那你要什么……”
身后女人的声音有些奇怪,似乎是受伤后的克制声,她那把匕首在我脖子上不动如山,她轻声,咬字果决,几乎是一字一顿。
如果说谢清平的声音是温醇的清酒,那么这个女人的声音就是刺辣的烈酒。
她道:“没有太多的要求,只想借你避一避风头,如何?”
你一把匕首压在我脖子上,我能如何!?
我嘴上笑一笑:“自然是可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的好事我倒是挺乐意做的。”呸!我有病才乐意做!
脖子上的那把匕首松了一些,但并没有离开。
“废话少说,你帮我先包扎一下。”她冷声。
“那你先把你的刀拿开……”我小心翼翼地辩解道。我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先是把我爹的遗字弄丢,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大街上找字条,现在又碰到个硬茬,连小命都捏在人家手里!
“你若是敢叫一声、动一下,我就让你血溅五步之内。”她沉声威胁。
“好好好!”我连忙答应,小心翼翼地挪开她架在我脖子上的那把匕首,慢慢转身过来。
我身后的女子,是一个极美的人。
白肤长发,朱唇贝齿,穿一件深黑的夜行衣。她失力地靠在墙边,眉间微蹙,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她忍痛,手指着大腿。
借着月光,我看见她左腿上一道见骨头的伤口,是被利器一招划破几乎砍断骨头,两旁的肉翻开,露出粉红的颜色,里头汨汨地流出血来。
她面色有些发白,语气却依旧冷静。
“把你的衣服袖子,还有裙摆撕开成布条,帮我包扎,再带我回你住的地方。”
我有些傻了:“为什么不用你的?”
她美目一凛,斜斜睨我一眼,冷淡道:“我的衣服上被撒了毒,触碰到伤口还能活?”
我心中冷不丁一颤,我不会遇到什么大人物的吧?到底什么人,对一个女人下这样重的毒手?还要把她的衣物上都撒满剧毒?连自救的机会都不给她?
我心中胡乱猜想,可是却无从得出结论。
只知道眼前地这个眉眼浓丽的漂亮女人,绝对是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