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升看他一眼,也不担心他敢半路行凶。
他不怕,陈阳怕。
“楚道长,麻烦你送一送洪统领。”
楚清歌嗯了一声,便也跟了上去。
洪升带人离去。
下山途中。
孙玉林忽然开口:“云台山道场。”
洪升看着他。
孙玉林道:“一做道场,换我孙儿一条命,可行?”
洪升摇头:“孙宗师,这句话,我当做没听见。”
孙玉林面目一沉。
被带着下山的孙秀成,则是更加绝望。
接下来的路,孙玉林没有再说一句话。
一直到了山脚下,他们上车,孙玉林才走到车旁,对着车内的洪升说道:“和平时代,谁都不想爆发乱事。我对道门,对国家的奉献,洪统领应该知道。”
洪升道:“天子犯法,庶民同罪。”
孙玉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没几年好活了,这些年我坚持着修行,无非是为了孙子。”
“洪统领,凡事请你三思,也请军部多考虑。”
而后看向陵山:“我也懂点命理相术,我观陈玄阳命堂晦暗,必有血光之灾。不过这血光之灾,也非不可解。”
“他是灵修,对军部意义重大,若想解他血光之灾,我或许能帮的上忙。”
洪升脸色一板:“孙道长,你在威胁我?”
“不敢!”孙玉林道:“我只是担心陈真人的安全。”
洪升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车窗升起,缓缓远去。
楚清歌也回去了。
对于孙玉林明显威胁的话语,全然没放在心上。
孙玉林站在山下,久久为动。
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以他多年的积累,竟然会不如一个陈玄阳?
孙秀成是他的命。
当年云台山道场爆发大乱,道场内的那些真人,大宗师,的确是他杀的。
但他不是杀人狂魔,不会无端由的杀人。
因为他的儿子和儿媳死了。
死在了山关。
因为那些家伙保护不周而死。
所以他们该死。
所以孙玉林杀死了他们。
孙秀成是他如今唯一的亲人。
在他心中地位,是任何人和事物都不能相比的。
否则他不会毫不犹豫的拿出道场作为交换的条件。
现在看来,军部似乎不会答应。
他回头,望着陵山。
犹豫良久,最终再次登山。
军部走了,孙玉林走了。
楚清歌回来了。
众人还未散。
事情告一段落,陈阳则是趁机说道:“如今江南群龙无首,会长之位定然需要有人来担当。”
“今天两位会长都在这里,那我也就直说了。”
“江南道协,会长的位子,我陈玄阳,要坐一坐。”
他环顾左右,最终定格在郭启军的脸上:“各位有什么想法,也都说一说。”
苏天养等人不好开口。
这毕竟是江南道门的事情,他们没资格参和。
“玄妙观认可。”
玄妙观的一位老道长,首先开口。
紧接着,是灵威观。
然后越来越多的道观表达出同意。
反对的声音,没有。
即使有,在这种几乎不可逆的支持下,也是微弱不可闻的,产生不了一星半点的效果。
于是反对的人,沉默着闭上嘴巴。
事情按照陈阳预想的方向在走,没有一点变故。
他看着郭启军:“二位会长,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郭启军不说话。
他现在看着陈阳这张脸,就觉得厌恶。
李相如道:“回头我会安排的。”
陈阳道:“好,希望李会长尽快。”
事情到这里,终于结束。
陈阳一一感谢今日前来的所有人。
众人一一离去,陈宇他们道别,送他们下山。
“苏道长,华道长,江南的名额,我帮你们解决。”
陈阳再次说出这句话,两人心里再不怀疑他这句话的力量。
有几人没走。
其中有鬼谷洞的静通真人。
“还去山关吗?”静通真人未到。
陈阳摇头:“不去了。”
静通哦了一声:“没想到你会在山关里遇见这种危险,不然我也陪你去了,呵呵,现在说有点马后炮了。”
“真人说的哪里话,谁也不能料想后事。”
他一点都不怀疑静通真人这句话的真实性。
如果还有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陪陈阳进入山关保护他。
他们走后。
陈阳正准备回屋,耳朵一动,向着山下看去。
孙玉林走了上来。
言不语叹了一口气,他就是觉得陈阳对孙秀成的处理上,有问题。
有大问题。
孙玉林这么大的隐患,他敢把人移交军部。
他明明觉得,陈阳平常看上去挺聪明一小伙,怎么关键时候就犯糊涂呢?
“陈真人。”孙玉林问:“你要什么?”
陈阳明知故问:“孙道长说什么?”
孙玉林道:“一座道场,够吗?”
陈阳道:“抱歉,我听不懂。”
孙玉林道:“留我孙儿一条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陈阳故作恍然,旋即摇头道:“抱歉了,孙道长。人已经移交军部,我做不了主。你要是早点说,我岂会不给你面子呢?唉,人呐,就是容易冲动,就是被情绪支配的动物。你说你一个大前辈,和我一个小辈计较什么呢?”
“呵呵,孙道长勿怪,但已经到了这地步,你也明白的,就是我开口,也不好使。”
孙玉林一下一下的点着头,转身下山。
他走后,言不语指着他:“你小子,犯浑呢?”
陈阳问:“怎么说?”
言不语问:“你真打算杀了孙秀成?”
陈阳道:“不是我杀,是军部……”
还没说完,手机响了。
洪升打来的。
“喂,洪统领。”
“陈真人,孙秀成你打算怎么解决?”
“杀了。”
陈阳言语简练。
洪升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陈阳会这么坚决。
他问:“你确定?”
“孙玉林,可是冰肌玉骨,你真想清楚了?”
“杀了。”
陈阳还是这句话。
洪升沉默了。
足足十几秒,才道:“我让赵冠联系你。”
“好。”
陈阳无所谓。
大不了多接几个电话好了。
刚挂断,言不语就道:“是军部?我看你是疯了!”
“我不教你做人留一线,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你把事情做这么绝,孙玉林天天惦记着你,你就不怕神经错乱?”
陈阳无辜道:“是军部啊,跟我又没关系。”
“总不能说,他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吧?”
言不语彻底无语了。
“大师姐,以后再有什么事情,只要跟这小子有关系,你别喊我。我还想着继续逍遥呢,可不想因为他到处得罪人。”
楚清歌哦了一声,对陈阳说道:“他不敢来找你麻烦,有我。”
言不语:“……”
他真的很想对陈阳说,楚清歌不怕,那是因为她牛趣÷阁啊!
你可没她牛趣÷阁,还敢这么跳?
不是找死是什么?
但他料想,就算自己说了,对陈阳也起不了什么开悟的作用,索性也就懒得说了。
进了道观。
陈阳道:“楚道长,得麻烦你一件事情。”
楚清歌问:“什么?”
陈阳道:“他可能会对我的家人做一些不好的事情,我担心这样的事情会发生。”
楚清歌摇头:“不会的,修道之人,是有底线……”
“有底线的是人。”陈阳第一次打断她说话:“他不是。”
“他宁肯用一座道场来换孙秀成的命,可见孙秀成在他心里有多么重要。”
“孙秀成会死的,不出意外,这两天就会死。到时候孙玉林一定会报复我。”
“我不怕,但我怕他伤害我身边的人。”
楚清歌想了想,说道:“我待会下山。”
陈阳道:“不必,明天再去也可以。”
与楚清歌分开,刘元基问:“你指望她能帮你一辈子?”
“她是道门大师姐,你是谁啊?你怎么这么认不清自己呢?”
陈阳道:“不用一辈子,一段时间就够了。”
“什么意思?”
陈阳扬了扬震动的手机,接了下来。
是赵冠打来的。
“我听说你要杀孙秀成?考虑过后果吗?”
“考虑过,他一定得死,不然我不安心。”
“他死了你就能安心?还有个孙玉林呢。”
“没事。”
“你确定?”
“嗯。”陈阳道:“可以的话,尽快解决。”
“按照程序,今晚就能处决,但你考虑清楚。这是一条人命,开了弓,没有回头箭。”
“我明白,杀了他。”
“好。”
挂掉电话,陈阳问:“你刚刚说什么?”
刘元基道:“今晚就杀?”
“应该不会,大概还能多活一天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阳道:“他要杀我,我不该杀他?”
“该,但是……”
“没有但是。”
“但是孙玉林会报复你。”
陈阳一笑:“求之不得。”
“……”
刘元基彻底不明白了。
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陈阳要做的,很简单。
杀了孙秀成。
孙秀成对他做的一切,都已经超出陈阳的底线。
他必须得死。
今天斩了他的胳膊,可不是为了逼他承认。
事实上他承认不承认,对陈阳没有任何的影响。
从洪升出现那一刻,就注定他的命运只有死。
陈阳这么做,只是单纯的,要激怒孙玉林。
然后,引孙玉林上山。
只要来到陵山,陈阳要杀他,易如反掌!
今天人多,不适合动手。
不过该做的都做了。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将仇恨拉满。
除非孙玉林真的能冷血到,亲孙子死,还能保持绝对的冷静。
否则只要孙秀成的死亡消息传出来,孙玉林大概率,会来陵山杀自己。
至于对自己的亲人出手。
陈阳觉得可能性不大。
但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
他更相信,孙玉林会在某个深夜,偷偷来到陵山,然后杀了自己。
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自己,既报了仇,还不会有人知道。
就算全世界都觉得,只有孙玉林有这份动机,但是没有证据啊。
当然。
如果他不来,也没关系。
陈阳可以主动点,去找他。
但这份主动的前提,是他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第二天。
楚清歌和言不语一同下山。
上午十点。
孙秀成,死了。
洪升给他打来的电话。
同时告诉他,军部会在一个小时之后,通知孙玉林。
一个小时之后。
人在陵山,还未离开的孙玉林,正乘车前往茅山道场。
路上,他接到电话。
当他得知孙儿死亡的消息那一刻,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他双眼无神,宛如晴天霹雳。
死了……
自己的孙儿。
就这么,死了?
他准备去茅山道场,请茅山的大前辈,出面求情。
他为此准备了许多的重礼,还没来得及送出,就得到孙儿的死讯。
许久,他才回过神。
掉在脚下的手机,里面还有对方的声音。
他抓起来,用力的捏了捏酸涩的鼻骨,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哦,好,我知道了。哦,壮壮的尸体呢?我…我去接他回家。”
车子中途调转方向,向着军部的方向开去。
两个小时。
他走进军部区域,看见了躺在一口棺材里的尸体。
棺材是洪升让人安排的,一般人没这个待遇。
他只是希望,能让孙玉林情绪更稳定点。
“节哀。”洪升说道。
心里,却无端由的升起一个想法。
以后再不能去找陈玄阳的麻烦。
陈玄阳,真的成为了睚眦必报,且报之杀的那种人。
为了报复,连孙玉林的威胁都不放在眼里。
这种人的可怕,与孙玉林不相上下。
孙玉林从棺材里,抱出仪容干净的孙儿。
衣服还是昨天的那套,紧闭的双眼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洪升一直将他送出大门。
孙玉林始终没有回头,洪升本想劝解一些话,但没有机会开口。
这种时候,不适合说这些,免得让他的情绪更加激动。
孙玉林没有回云台山。
他来到了陵山市,燕京西路的一动民国别墅里。
向来对身外物没有太多需求的孙玉林,只喜欢普普通通的小屋子。
但每次去找孙秀成,都是在他的大别墅里。
孙子的奢靡,他不赞同,说过几次也没用。
好些个城市,都有孙秀成的房子。
孙玉林还记得,这一栋别墅,是孙秀成在这里上大学时,为了追求一个女学生,偷偷将他的一件法器拿出去卖了,换的金钱购买的。
虽然后来将法器拿了回来,卖的钱对方也没敢找他要。
但为这事,他还是狠狠的胖揍了一顿孙秀成。
巨大的客厅里。
水晶吊灯下。
他把孙秀成放在沙发上,保持着坐姿。
看背影,好像人还活着。
巨大的落地窗外,天气快速流逝,活力四射的下午很快被夕阳代替,接着……夜深了。
“壮壮,去楼上睡。”
孙玉林从小憩中证卡眼睛,对面前的孙秀成喊了一声。
半晌不见呼应,孙玉林眼神黯淡了几分,勉强的挤出笑容。
他走过去,替孙秀成整理着乱了的衣领和头发,一边整理,一边轻声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你爸走了,你妈也走了,爷爷就你一个人了,你怎么也走了呢?”
他摸着孙秀成额头的孔洞:“疼吗?”
“一定很疼吧。”
“爷爷会替你报仇的。”
“他会下去陪你。”
孙玉林轻声的说道。
“咚咚咚。”
有人敲门。
孙玉林走过去,开门。
然后看见一名黑发男子,已经走远,片刻后已经融入夜色中。
一封信,静静地躺在别墅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