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月纯战败后连接在村民身上的种种术法也随之消除,地上陆续有村民苏醒过来,他们支起身子坐在地上,用手扶着脑袋好一会儿。
武当众弟子们先闻村尾传来阵阵打斗之声,而后归于平静,如今又见村民们眼中神识渐渐恢复,便也猜到了几分。当下一组分散照看转危为安的村民。
古焉识目光扫过地上倾倒的月纯,又转过头来看了看袁思道,此时袁思道虽然负有内伤在身可相较之前已然能够无碍走动,这还多亏了古焉识遣他服下一粒丹药,随后用真气替自己护住丹田,逐一修补,这才使得三昧真火的反噬之伤略见好转。先前的困惑多少有些释然,袁道士扯过袖袍捂住嘴,干咳几声拱手谢道:“思道于此谢过古师兄了。”话毕竟是对着古焉识鞠了一躬。
古焉识见状腾出一手将其托住,摆手道:“袁师弟言重了,且不说你我皆道家子弟,又处这烽火狼烟地界,就算换了平时,遇见这等事,焉识也是要助上一臂之力的!”袁思道满是敬佩的看着古焉识一时间只觉得胸中一腔热血隐隐翻滚仿佛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若是跟着眼前这个人驰骋沙场,仗剑荡魔。纵是身死那也算不得什么了!
过了片刻,袁思道回过神来,眼中充满坚定与炙热:“古师兄,思道这条命是师兄你救的,从今往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思道做的,师兄尽管开口便是!”说罢袁思道就欲跪下,古焉识一把将其托住:“大好男儿何须作此姿态,你且起来!”
袁思道闻言乖乖站了起来,古焉识侧目望向东边,那被白云青峦遮挡的茅山。
“三昧真火这等至纯至阳的真炎,便是换做道行盛你数倍的高手在那样的情况下也是不敢轻易使出的。”说到这里古焉识转过头来看了看袁思道眼中露出一丝赞许道:“也亏得你根基不浅加之时运正好,我方才已帮你检查过,用气过猛,导致真火反噬。灼烧奇经八脉,好在及时服用化谷丹,分丹田清浊二气,此火与你同源我引清气灭之,幸得留你五脏俱全!”
引气入体,重塑五脏六腑?袁思道听古焉识娓娓道来早已是瞠目结舌,三昧真火的威力如何,他是再清楚不过了,这等道家一等一的术法在明清时已被列为禁术,若非师傅器重私下数开小灶,袁道士是万万修不得此等神通的,可眼前这位古师兄年龄不大,不但知晓其术根底脉络,更能借自身丹田之气将其褪去。这是何等道行?此时袁思道心里早已将古焉识视作神人
武当山楼宇中
巫慕云听的正兴起,袁道士却是卖了个关子,坐直身子端起茶杯来抿一口,随后右手轻抚长须,不再言语。
巫慕云,云里雾里也不知何故,只是见师傅突然住了口也没有了下文,这一来一去毫无征兆弄的人心里膈应不知所以!他呆呆盯了袁道士半天几近入定:“师傅师傅?”
巫慕云轻声唤道,袁道士闭着眼微微抬手示意其别说话,然后向着进门处侧耳凝听!巫慕云会意也学着袁道士屏息侧目,正值寒冬腊月,门外除却山风穿堂,剩下的也只有漫天飞雪随风飘落细弱蚊噤落地无声。
巫慕云皱起眉头,身子往门的方向倾斜,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啊?当他再次确认无误后转过头来看着袁道士说道:“师傅怎么了?”
袁道士放下茶杯露出一丝笑意,道:“怕是有人来找你了。”
“找我?”巫慕云一阵疑惑,不自觉的又转向进门的方向,这么晚了谁会来找我呢?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屋外果然有人叩门,巫慕云一惊,看向袁道士,袁道士抚着青须点头道:“进来吧。”
“吱呀。”门应声而开,巫慕云看着前方来人先是一愣,随即心头窜起无名火来,但碍于师傅又不好发作便别过头没好气的说道:“原来是你啊。”
顺着大门看去来者二十左右墨发云簪身着武当道袍,朗目高鼻长的尚算俊俏,只是眉宇间似乎始终夹带着一丝清冷。
这不是无量又是谁?
此刻无量进得屋内,见着巫慕云也不理会,径直朝着袁思道行了一礼道:“袁师叔,弟子无量,受崔真人所托前来支会巫师弟,今夜子时前动身,若有打搅师叔,还望见谅!”
袁道士微笑道:“师侄哪里话,此次下山之事我已听云儿说过,你们三人均是年青一代翘楚,论武功道行在众弟子中确是出类拔萃,但作为师叔我还是得提醒你们,下山之后万事小心,虽然我不知道掌教师兄意欲何为,但若是他的决定应该不会有错的!”袁道士刻意把“应该”二字说得重了些。
无量表情一窒,袁道士轻笑两声道:“师侄莫要误会,既然掌教师兄安排你们着手此事,其中干系他一定反复思量,断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们只当下山历练便是。”
无量勉强露出笑意道:“袁师叔说得极是,此次下山恩师早有吩咐,到了目的地自有人与我们接应,我们只管查探,其余的一律不管。”
“嗯,若是这样我也便放心了。”袁道士端起茶杯呷上一口又说道:“麻烦师侄前来通报,我与云儿还有些事需要交代,你先下去吧,子时之前他一定到山脚与你们会合。”
“是,袁师叔!”无量行过礼后转身就欲离开,刚走到门口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折回身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差点忘了,这是先前恩师让我交予袁师叔的信。”说罢便两步一并向着袁道士走去,袁道士微笑着伸出手接过信筏,交接的一刹那无量暗自运功,朝着袁道士手心发出一记力。
早前便听师傅说过袁思道这个人行事低调,脾性温和,平日里深居简出一身武艺道行却是深藏不露,便是上山多年的师兄也未曾见的他用过一招半式,可老一辈的似乎都知道他根基深厚,实有不凡!无量是个傲气性子,加之先前与巫慕云有些许过节,便想着顺便一试身手看看这仅用半载便能教出这等张狂小子的师傅,其实力究竟如何?
气劲无所虚发径直打了上去,可那头袁道士面色如常,只手接过信封道了声谢谢。那记力道便犹如泥牛入海没了踪迹。无量呆住片刻后回礼,转身走出了房间,掩上房门的一刹那脸色渐渐沉下来,眼中闪现的是飘忽不定的惊疑。
待无量走后,巫慕云重新抬起头看着袁思道:“师傅,我们接着说,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说道这里他有些疑惑的看着袁道士身后那个墙脚,刚才干净整洁的墙角此刻散落不少青灰,目光往上移可以明显看到一个印记,像是被外力生生镶上去的:“师傅,那是什么?”
袁道士笑着看着被掩上的房门道:“哦,没什么,只是随便玩儿玩儿!”
巫慕云也是随口一问,当下收回目光继续问道:“师傅依你所说那古前辈年轻时便习得佛道两家真法,道行高深莫测,那这古前辈究竟何许人也?”
窗外时光随风雪悄然逝去,那些淹没在历史角落里的故事不知从何时被人翻起,尘埃散落之际,那一个个记忆深处的人啊,如浮光掠影悄然重现世间
袁道士似乎陷入了某种追忆,半晌他才摇了摇头。
“他没说师承何处?”巫慕云问道。
“没有。”
“那他一身所学从何而来?”巫慕云不明白。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关于他的事情,我知道的只有他很厉害,是我所见唯一一个身兼两家真法且道行通天的人物。”袁道士这样说道。
“真厉害啊,那后来呢?”尽管对于袁道士的描述巫慕云打心底并不是很相信,因为他修内丹以来便深知其中辛苦,艰难晦涩不说,自己这才刚入门便屡屡遭遇瓶颈,若非师傅指点只怕再修半载也没什么长进,更重要的是以自己如今道行打通八脉充其量也只是隔空出掌,凭掌风伤人,那古前辈年纪轻轻不说,单论那什么几近无敌的剑法就跟说书人嘴里编的似的,若修炼得来,真能这么厉害,那八国联军侵华的时候怎么不见一两个高手上阵杀敌啊,毕竟修行再高其威力也抵不上飞机大炮啊!
袁道士自是不知巫慕云在胡思乱想什么,他皱着眉回忆着说道:“后来我因伤与众师兄弟留守村子,古师兄则只身一人快马加鞭赶往茅山。”
“就他一人?”巫慕云惊道。
“对,就他一人。”袁思道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炙热仿佛是多年以前那个愿意追随其左右的小道士。
“你们就没拦着他?”巫慕云奇道。
“怎么拦?剩下的师兄弟都负了伤,如果前路如同这般凶险,以我们现在的样子前去,必然是送死,而只有他,他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底细,可都知道他很厉害,很厉害,在对战安倍月纯这样的高手时,他游刃有余。所以,他只说了一句,说时候不早了,他将在黎明前赶到茅山。我们听后也只能这样目送着他离去了。”
“他现在怎么样了?”巫慕云恢复平静问道。
“呵呵,不知道,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他。”袁道士这般说道,言语中透着一股淡淡的怀念。
“他怎么了难道不成”巫慕云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不再说下去。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见着他!”袁道士说着:“第二天我们体力都有恢复,便商量着这事儿不能再拖了,我们得赶紧前去支援茅山。我们虽是出家人,可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国难当头我们准备好了随时豁出性命。于是那天尚早,我们便离开山村,朝着茅山进发。”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所看到的一切,我们去晚了,那还是茅山么?那个曾经山灵水秀的仙山福地,如今能映入眼帘的只有一望无际的焦土和硝烟。一路上,残肢断臂散落四周,有日军,有道士,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鼻子里充斥的是硫磺和焦肉的味道,我们一路而上期间很多道行尚浅的师弟都双脚发软卧在地上无力走动,陆陆续续,很多人,开始忍不住呕吐起来,空气里血腥味愈渐重了起来。这里是修罗地狱啊!”袁道士在叙述的时候收起了以往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哀伤。仿佛那些曾经同是道门的师兄弟,他们的怨气化作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天际。
巫慕云没有说话,他静静的听着,他能感觉到有一些被历史遗忘的岁月正要慢慢被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