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湛霄深夜归来。
归旋已经他会和头两天一样彻夜不归便已现行睡下了。迷迷糊糊睡间锦被被人掀开,一个熟悉的身体带着夜露的寒气靠了过来。
“湛霄。”她刚睁开眼睛,已被他整个人包裹住了。他一手揽起她的腰肢,一手按在她的头颈,让她温热柔软的曲线紧紧贴合着自己,嘴唇在她耳边厮磨着,哑声道:“阿旋,要走了。”
归旋一惊,“你今晚就要走?”
“是你今晚要走!”
归旋身子一僵,过了良久方道:“我?”
湛霄抬头看着她,眼眸犹如深邃悠远的星河,那里飘荡着惆怅的星云,“是的,在出征之前我必须先把你安顿好。”
她现在的处境犹如众矢之的,侯府之内亦不再安全。父亲已经生疑,迟早会查出她中蛊之事,以他的性格他很可能牺牲归旋避免这次战乱。这原本是她的家,现而今却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归旋摇头道:“我不走,我走之后你与父亲岂不彻底反目?”
湛霄柔声道:“不会的,只要打赢了这场仗一切都好说,到时候我再好好向父亲赔罪任他责罚便是。”
归旋闭目落下泪来。
湛霄说道:“你略微收拾一下便出发吧。此次我让月晏带你去一个隐蔽的地方暂时隐居,待战事稳定了自会派人去接你们。这件事侯府之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书卿、可人你只可带走一人。”
归旋道:“可人吧,铭剑刚走,那妮子若发现我也不见了只怕会六神无主。书卿性格稳重温柔,我不在她也好多宽慰宽慰母亲。”
想起廖夫人归旋心中更是郁结疼痛。
湛霄微微叹了口气,“母亲这边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向她解释清楚。”
她忽然张臂紧紧抱住了他,泪如泉涌将他的肩膀沁湿,“我不走、我不走……我走之后这一切都压在了你的肩上。”
他低头吻她,吻那样热、声音却那样温柔,“傻姑娘,这一切本来就压在我肩上,你、侯府,还有这江山。父亲总以为没有你我能挑更重些的担子,他错了,若是没了你,我什么担子都挑不起。”
宝马拖着马车在夜色中奔驰,月晏驾着车,湛霄驱马护行。车厢内归旋看着对面被迷烟迷晕尚在熟睡中的可人,心情如这颠簸的马车般忐忑。她掀开车帘,湛霄正在身侧,他回头对她露出一个温柔宽慰的笑容,沉稳得就像她心中的山。
不知行了多久,他们来到一座山脚。湛霄带着她,月晏负起昏睡中的可人,两人人如苍隼旋空,身法优美地从一棵棵大树的枝梢向上纵去。
群山环抱的山腰出现一片平地,有湖、有树、有精舍出现在星辉之下、薄雾之中,犹如梦幻之境。
这几间房里衣食用度早已贮备妥当,足够他们生活一年有余。
湛霄送她进房,看看天色,他必须回去了。
归旋忽然抱住了他,眼眸如雾如痴如梦,喃喃道:“你、你……”
那句话堵在喉头怎么也冲不出来。
她第一眼看见这里……这就是她梦中的地方。湛霄,你不能不走吗管他家国天下、管他社稷苍生,你不能不走吗?
这样的话犹如滚烫的苦水堵在喉咙里,她轻朗一笑,“你不想要我吗?就这样走?不想……”
“不想。”他说,低头盯着她的眼睛也笑起来,“不想、不想……”
他要留着这一次,留着这饥饿、留着这渴望……这样会让他无坚不摧攻无不克。
他骤然低头咬住她的唇,从来没有这般狠厉过,咬破她诱人无比的唇,吸取里面甘美微腥的血汁。
第二日可人醒来,认清自己身处何处后简直如坠云霄、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归旋只非常简洁地对她说:“现在京城流言纷纷,侯爷恐他走后我被人烦扰,让我在此暂避,你愿不愿意留下来陪我?如果不愿我便让月晏送你回去。”
可人忙不迭地点头,“我愿意、我愿意,当然是夫人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看着她那个急切的样,归旋不禁笑了笑,心情也连带舒朗了几分。
正在这时,月晏敲门进来,垂眸道:“夫人,可以用膳了。”
说完又退了出去。
可人皱眉看着他的背影,过了一会凑到归旋耳边小声地说:“夫人,侯爷怎么把咱们两个女人和这个月晏单独放在一起?万一他要是见色起意可糟糕啦。”
归旋忍俊不禁,一本正经地道:“你担心的是。”
可人闻言就更紧张了。
其实这个问题她也问过湛霄。湛霄一直对她与其他男子的交往甚为顾忌,却总是把她放心地交给月晏。
“难不成月晏当真是女的?”她问。
湛霄微微一笑,“他是男是女并不重要。月晏是千叶门的嫡传弟子,这一门的传人男子不会娶妻,女子不会嫁人。千叶门以易容术独步天下,它的内功心法更是非常独特。普通人易容改扮总会有本身性别的痕迹,但千叶门的人不会,关键就在于它的独门心法。这套心法自幼练习除了能改变人的外在形体,功成之日更是泯情灭欲、心如冷石。再者我慕氏一族对千叶门有大恩,千叶门人世代效忠慕氏,月晏更是对我忠心耿耿。阿旋,你可以如相信我一般相信他。”
事实上每一代的千叶传人都会与慕氏传人自幼定下血契,月晏若是背叛他,终身会受血契反噬之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人带着忐忑戒备的心和归旋一起走进餐厅。待看见桌上的早餐,顿时怒得害怕的心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你这搞得什么东西也敢拿给少夫人吃?这个黑漆麻漆你别告诉我是鸡蛋,还有那是粥吗?我服了你了,熬个粥都有人熬糊的。还有还有这个青菜,天啦、天啦……”
还没等她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比喻这可怕的青菜,归旋打断她的话道:“行了,月晏是剑客不是厨子,能做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让你的铭剑做只怕更不像样子。”
可人脸色微微红了红,嘟嘟小嘴不服气地说:“以后这厨房的事您大剑客就不要插手了,就交给我这个小丫头吧。”
归旋扑哧一笑,“好了好了,大家先坐下来吃饭吧。”
月晏退了一步道:“夫人请用,我先告退。”
说罢不等归旋说话转头就走了出去。
可人哼了一声,“算他知道规矩。”
说着笑嘻嘻给归旋盛了一碗粥,“夫人,你先将就着吃点,中午我再给你弄好吃的……”
可人说得牛皮哄哄,不过她从小便跟着归旋,也是在侯府里娇生惯养长大的。绣个花、梳个头的她倒成,这厨房里的话她哪干过啊?
归旋见她在厨房里搞得个鸡飞狗跳,实在看不下去,一推她道:“算了,我来吧。”
“不行,我来、我来。”说着她伸手一抹脸上又是一道黑灰。
归旋忍不住笑道:“人家月晏只是把鸡蛋煎糊了,我看你这餐饭要是弄下来准得把自己弄糊了不可。”
可人气得跺脚,“少夫人,你帮他不帮我!”
“我不是帮你吗?我帮你挣面子。”
……
两个人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院中的月晏停下劈柴的手,唇角露出一丝微微的笑容。
归旋这厨房的手艺倒是在刚嫁人时好好练过的,连许嬷嬷都赞许她这方面天资过人,一顿午饭自是轻松搞定。
可人看着这桌上的菜简直叹为观止,“少夫人,你好厉害!”
她很羞愧,侯爷本是让她来伺候夫人的,结果搞成夫人给她做饭了。不成,从今日起她定要好好发奋练习!
归旋思索片刻,取出一个托盘,将每样菜都装了一份,又把新烙的饼也装了几张,对可人道:“可人,给月晏送过去。”
可人撇了撇嘴,还是乖乖起身端着盘子送过去。
敲开月晏的房门,可人把盘子往他手上一塞,“哼,算了你修了几辈子的好福气,咱们少夫人亲手做的菜!”
月晏低头看着手中的托盘,红辣椒炒的鸡丁,白色的竹笋,碧色的青菜,还有撒着韭菜和葱花的鸡蛋面饼,皆盛在湖田窑的青白瓷里。
如冰似玉的瓷器里盛放着一朵朵可爱。
过了好一会,他说:“多谢。”
吃完了饭,归旋让月晏带着她和可人在四下走走,这片山林平谷、碧天镜湖,真是处处合她的心意。他们的木屋看似平凡无奇,确实由楠木和香木所建,坚固而带着天然驱虫的香气。
她和可人房间里卧榻、纱衾、绣枕、罗帐、妆台、立镜、春凳、小几、绣架、香炉一应俱全,还有许多女子四季衣物和棉麻布匹,虽不如她平时穿着用度那般精美雅致,却更为实用舒适。
厨房里储备了许多米、面、油、各种佐料、腌制的鸡鸭鱼肉,以及一些新鲜果蔬。当然这些果蔬吃不了多少时间,厨房的角落里专门做了一个一格一格的柜子,抽开了,里面是各种谷种菜籽,居然连花籽都有。
归旋看得又惊又叹,“这个地方准备得如此周全,住上一世都没有问题。”
月晏微微顿了顿,在她身后缓声说道:“侯爷知道夫人素有归隐之愿,于是便四处寻找适宜隐居的处所建造屋舍,这样的地方还有好几处。”
归旋心中不禁一阵暖流流过。
她出了屋舍,又好好看了看这片宁静的天地,心情也如这阳光山林、这湛然纯净的碧天镜湖般豁然开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