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春春亲人闻讯赶来的时候,我正跟宣漾在春春的病房里逗孩子玩。他们家浩浩荡荡地来了一大群人,直接将我跟宣漾挤了出去,我俩站在外面的走廊里,无语地看着对方。
宣漾说:“时间真的是眨眼就过,不过一年光景,卢春春就当妈了。”
我抚了抚额头,抬眼微笑。
生命的降临很快,生命的离去也快。有时候我觉得人世间最脆弱的就是生命,不堪一折,就此陨落。有时候我却也觉得最坚强的也是生命,百炼成钢,刀枪不入。
突然手机铃声大作,我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边小诗打来的。预料到她是来挑衅的,我皱了皱眉头,无奈地接起电话,然后就听到了边小诗那飘然的声音,跟踩在云层上说话似的。
“安诗年,考试有没有迟到啊?考得怎样啊!呵呵!”
‘‘呵你妹啊!我在医院,没去考场。”我没好气道,语气恢复了平素的轻松,没有了之前的慌乱。
边小诗在电话里惊讶道:“你在医院干什么?你不是要考试吗?”
“你还知道我要考试啊!卢春春生了,我现在不爱跟你聊,就这样。”
说完,我麻利地就把电话给挂了,一旁的宣漾好笑地看着我,说是安慰其实是在讨打地说:“诗年,其实这事你也不用太怪边小诗,她不过就一臭丫头不懂事。反正司法考试,你也考了三次了,都没过,今天就算去考了,也不一定过得了。放宽心,我要像你这样考那么多次,我早看淡了。”
我拿眼横宣漾,咬牙道:“我跟你说,我现在情绪不好,你别瞎刺激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诗年,来年会更好。”
我恨不得一掌拍向宣漾那张漂亮的脸,附赠一句“你去死”。
宣漾又在医院待了一会儿,就跟卢春春打了个招呼,要走了。她事务所那边还有事,之前有个离婚案子,现在还在受理中。跟我不同,宣漾去进修学院,不是因为大学本科学的不够好,而是去插班的,主要是冲着某个老师去的。我们那有个兼职男老师,是宣漾爸看上的人才。宣漾爸是个老律师,自己开了家事务所,一直想挖那个男人过去,人家都不愿意。宣漾自告奋勇,说要用“美人计”把人家男人勾进她家产业来。事实上,确实,那男人跟宣漾恋爱了,但是两个人开始恋情没多久,一个女的就杀了出来,打了宣漾。
那男人结婚了,那女的是他的老婆。因为这事,那男人被校方开除了。而宣漾,怒不可遏,大骂其衣冠禽兽,不得好死。从此,成了爱情的绝缘体。
我想宣漾是真的对那个男的付出过感情的,只有动了感情,才会被谎言所伤。倘若不在乎,又怎会觉得难过。
宣漾一走,就剩了我一个人。卢春春那帮亲人我都不认识,卢春春刚生完,忙着休息,也没空搭理我,我觉得自己再待那有点尴尬,便跟卢春春说了声“下次再来看她”,就这样也走了。
从走道里出来,站在电梯口,我随手按了下电梯键,等着门开。
“叮”的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门开了,我右脚下意识地跨进去,忽而眼角掠过一张隐隐熟悉的脸,我猛然僵住脚,撤回去,站在电梯外,惊愕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没想过会再次见面,更没想过会在这种地方碰见。他比我记忆中的样子瘦了,肤色更白了,显得有点病态,可是他却穿着白大褂,跟我们分开前一样,有模有样地像个医生。
他似乎跟我一样的惊讶,好看的眼眸睁大着,嘴巴微张,喉结微微蠕动,仿佛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缓了好久都没发出声音来。
我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没有预料过会有这样的见面,所以我不知道如何去应对。
僵硬的我,面对着僵硬的他。奇怪的是,电梯的门一直没关上,原来,是他的手在撑着。
门口陆陆续续地有人到来,挤进了电梯,站在他的身旁。我看到他的身体动了几下,看到他松开了手,蠕动脚步准备走出来,嘴里用发颤的声音喊我的名字。
“安诗年。”
我宛若听到魔咒一般,猛地打了个机灵,来不及整理脑海里突然喧嚣起来的零碎画面,不等他冲出来,撒腿就跑,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不想见他。
“安诗年!”
“诗年!”
诗年,你不要跑!”
“……”
他在背后紧紧地追着我,用力地呼唤着我,我脚步越来越快。
脑子里突然冲撞出了另一个声音,也是一个人用力地喊着我的名字,却不是让我站住,而是让我快跑。
是杨帆,是杨帆催促我快跑。
是杨帆……
我听着她的话,跑了,因为我怀了孩子,我得保护孩子,所以我跑了。结果杨帆死了,孩子也死了。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在哪里呢?
那个时候他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不像现在这样,追着喊着,让我不要离开呢?
暨雨,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在四年之后,在我的伤口好不容易一点一点愈合,又突然的出现,毫无预兆地拉开了那些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