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六天便是除夕,一场雪悄无声息地来到,细细密密地下了一夜,等到清晨出了太阳,人们才发现地上已经被盖了一层厚厚的雪被。
百花楼也成了银装素裹的小楼,丝毫看不出春夏时节百花齐放的鲜艳,只余下了一片白。
它的主人晨起后默默地拿上笤帚去门外扫雪,听到对街传来的脚步声和人声后不禁会心一笑。
起的真是早啊,那位老板……
自从那家摊子换了主人,每天清晨天还不亮就会有人来等着,总是热热闹闹地一直到将近中午收摊,半月前新老板的家人来了之后,生意就更好了,男女老少一大群人排着队等烧饼出炉。
呵,几月之前,恐怕谁都想不到会有今天的这一幕吧。
眼盲心不盲的青年微笑着想,陆小凤来信说听闻这里出了个烧饼潘安,说老板长得很俊,还有个玉雪可爱仙童一般的女儿,一定要来看看,还叮嘱自己帮忙排个队,他很想知道传说中的白云烧饼到底有多好吃。
等陆小凤来了以后,想来一定会开心。
花满楼将门口的雪全部扫开,清出了一条方便来访行走的路,含笑回屋,静静等候老朋友的到来。
日过正午的时候,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百花楼,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自行倒了一杯茶,猛灌了几口后,兴致盎然地问:“花满楼,我听说,你这儿不远有个早点摊子,烧饼做的很好?”
花满楼微笑着点头,回想着那一家烧饼的味道,诚实地夸赞:“确实很好。”
陆小凤又喝了一口茶,追问:“听说老板貌比潘安?是哪个落魄世家的公子被继母逼得流落江湖,不得不当街卖饼,可怜的女儿也被恶祖母赶出家门前来投奔,据说那女孩长得极可爱,就像观音座下的龙女一般?”
花满楼微妙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听闻那位姑娘虽然年岁尚幼,但已可窥见来日绝色,近来已有不少人家找了媒人来说合……”
陆小凤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寻常人家不比江湖儿女,江湖中多的是二十多了仍未婚配的女侠,但寻常人家的女孩儿多半十来岁就说了亲事,往往家世越好,亲也订的越早。
他忽然就有点觉得没趣了,但还是顺着先前的话头问了下去。
“哦?最后那女孩儿定了谁家?”
花满楼静静地微笑起来,缓缓转动着茶杯笑而不答。
这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令陆小凤本已低落的兴致陡然高升,因他很清楚花满楼绝不是个幸灾乐祸的人,与自己不同,花满楼是个谦谦君子、心地善良,从不会因他人的不幸而嗤笑,连这样的人都会对这件事抱着含笑旁观的态度,可见这件事一定很有趣。
陆小凤立刻追问:“发生了什么事?快快告诉我!”
花满楼仍是不答,片刻之后,他笑着“看”向人声鼎沸的摊点所在方向,笑道:“百闻不若一见,何不亲眼看看?”
陆小凤是最耐不住好奇心的,被逗得几乎百爪挠心,当即站起来。
“走,我们一起去。”
花满楼欣然同意。
从百花楼到烧饼摊子总共也没有多少路程,本也就是斜对角这样的距离,陆小凤和花满楼出了门,不一会儿就到了摊子前,只是离炕烧饼的炉子还有那么百十米的距离而已。
陆小凤望着前方密密麻麻、比肩继踵、人头攒动的长队,给震得足足有几秒没回过神,等他回了神,非常惊异地对身旁的好友说:“这家的烧饼一定很好吃,我已经多少年没见过这样长的队了,哪怕是山西的羊肉泡馍、京城老胡同的茯苓饼也没有这样多的人……难怪才几个月白云烧饼就出了名。”
花满楼微笑着说:“这里的烧饼卖的很有意思,买一个是一文,两个是五文,三个就要十文,四个以上,每个二十文,十个以上,每个一两白银,二十个以上,每个一两黄金。”
陆小凤听着前头的价觉得还正常,等听到还有一个作价一两银他吞了吞口水觉得不信,没想到后面居然还有卖一个一两金的,他顿时给惊得张大了嘴巴。
“从来只有买的越多越便宜,这家怎么买的越多越贵?”
花满楼还没回答,前面排队的姑娘笑出了声,边回头边说,“一听这话就知道小哥儿才来咱们这儿,咦,”那姑娘这才注意到身后两个竟也是相貌堂堂、各有魅力的青年,急忙理了理鬓发,笑吟吟地接着说,“这儿的饼就是这般卖的,若不是这样,我们这些辛苦排队的人哪里能买的到,早叫那些天不亮就等这儿的人给包圆走了。起先老板没定这规矩,我都不知道白白排了多少次队,根本等不到走到前头,老板就卖完收摊了,还是七姑娘好心,给定了这规矩,往后就好得多了,要是谁真肯掏那么多金银全买了去,那大伙儿也没什么可说的不是。”
这倒是。
给人一百文买走一买个烧饼,和听说别人一百两黄金才能带走一百个烧饼,哪怕最后自己都买不到,那心情总归不同。
陆小凤点点头,“原来如此……这‘七姑娘’真有意思。”
这位热心的姑娘听了这么句话,却是微微变了脸色,压低声音问:“你是特意来看七姑娘的?那可要当心,别张口说出个小妾什么的,惹恼了七姑娘,有你好瞧的。前几天城东王家三少爷带着人想来强抢七姑娘,最后一个个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强抢民女?”陆小凤略有些惊讶,“他不怕官府追究?”
那姑娘脸色不佳地摇了摇头,“若是怕追究,他从前就不会抢了几家女孩了。官老爷是他嫡亲的叔父……”
仗势欺人,最是可恨。这种情形,又恰恰是升斗小民最难解决的难题。
陆小凤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念间想起这么一来那个“七姑娘”岂不是惹了大麻烦,急忙追问:“那七姑娘后来……”
这位姑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王家三少爷被咱们的‘青天大老爷’押着来向七姑娘下跪讨饶,好不容易才全须全尾地回去了,大家都说叶公子和七姑娘肯定是什么大家少爷姑娘,眼下有什么难处才会到了这儿来……反正现下机会难得,每天能多见一面就多见一次呗。叶公子的烧饼做得好,人又俊,七姑娘跟仙女下凡似的,自打她来了,那些地痞都安静多了,大家伙儿都喜欢他们,盼着他们常住这儿,又觉着这样的人物还是早些回去享受锦衣玉食的好。”
陆小凤若有所思,口中随意和对方搭了几句话,等对方转过身去,他转头看向花满楼,非常得意地说:“这可被我知道了吧!原来是这样!本以为是鳏夫幼女相依为命,原来却是高人深藏不露……就算那女孩自己不动手,你花满楼也不可能眼看着那位少爷恶行得逞吧。他们把摊子开在这儿,倒真是好运。”
花满楼微笑着摇头,“陆小凤,你说的并不对。”
“不对?”陆小凤满脸不信,踮脚探头看了看前方的队伍。
大概是那个买得越多越贵的规矩很有效,大部分人都只是买上两个烧饼就走开,整个队伍长归长,走起来也很快,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们已经离摊子近的多了。
“那就等我‘眼见为实’!”
花满楼笑而不语。
一刻之后,陆小凤如愿地“眼见为实”。
站在早点摊前仅仅一丈不到的距离,陆小凤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的每一个动作。
这位卖烧饼的果然不是寻常人,当真是世家公子。
面若冠玉,眸似寒星,纵然粗布麻衣也掩不住那股仿佛与神俱来的高贵气质。
倘若这人不是嘴角时而扬起微微带笑,而是神情冷傲,纵然手无寸铁,纵然不是白衣如雪,陆小凤也绝不会错认。
问题就在于,这个人他竟然当真在冷清的神情中多了那么一点笑意,这种巨大的差别给陆小凤造成一种晴天霹雳一般的震撼感。
陆小凤曾见过西门吹雪微笑,却还不曾见到叶孤城微笑。
今日他见到了。
这个江湖传言中貌比潘安的街头小贩竟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初见叶孤城之时的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陆小凤对着面前微笑的男子久久不能回神,半晌,他近乎神游天外精神恍惚地转头看向旁边据说像是仙女下凡的“女儿”。
嗯,黑发如瀑,肤白胜雪,五官端正,容貌秀美,更有一份超脱尘俗的飘渺之气,这般看来的确很容易让人想到仙女。这种纯真的气质或许其他同龄的少女也有,但是她的身上别有一种的宁静淡泊,初看之时或许会觉得她年岁尚幼,再看下去,又总会产生一种她仿佛生而知之的错觉。
不知为何,细看之下,陆小凤总觉得这个女孩看起来也有些眼熟,偏偏又想不起哪里见过她。
女孩似乎对陆小凤的注视有所察觉,侧头瞥了他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数起铜板,让后方的人快些走。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疾行而来,不过片刻,一个劲装大汉翻身下马,满身煞气地提着一柄长剑大踏步走过来,原先安静排队的人们害怕得让开了一条路,眼看着那人将长剑砍在了摊子上,直接将那块长木板砍成两段,盛着铜板和碎银的小碗落了地,里面的铜板滚出来,叮叮当当发出一阵碎响。
大汉仰天狂笑,粗声大气地说:“我还以为是说笑,没想到竟是真的——!白云城主,你竟也有这一天——!从前你说我不配用剑,现在!看看你自己,卖烧饼?被小女孩护着养着?!哈哈哈哈——!一个傻子,已经不配被称为剑仙了——!今天我就要杀了叶孤城,扬名立万!”
作者有话要说:江湖传言1:有个卖烧饼的貌比潘安,还有个可爱的女儿,巴拉巴拉。
江湖传言2:有个卖烧饼的貌比潘安,还有个深藏不露的女儿,巴拉巴拉。
江湖传言3:有个卖烧饼的疑似白云城主,似乎是傻了,被人包养吃软饭(……)。
数钱中的瑶光:……????
姬友a说:烧饼潘安简称sb叶孤城。
姬友a卒。
姬友b:城主怎么是中年啦!你解释清楚!
莲子:嗯,这么算的啊,城主明显比西门吹雪年龄大,估计大个十岁有吧。西门吹雪都二十多了,城主有三十多吧?古代平均寿命短啊,女的三十多能自称老身,男的三十多算中年很正常啊?
姬友b:呵呵。
莲子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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