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太傅之争(1 / 1)

纪嫣然巧笑倩兮,盈盈笑道:“墨家机关,木石走路,嫣然闻名已久,早有心请教,却遍寻不得墨家传人,今日得见巨子,嫣然荣幸之至。”

元宗入了殿内,左右四顾,见嬴政与项少龙下首均有几案,稍加思索就在项少龙身侧坐下,向着纪嫣然点头致意。

“元某才疏学浅,不敢当月神如此夸赞。”

纪嫣然又是一笑,声音婉转。

“嫣然还不是月神哩。元巨子这可就过谦了,你谦虚一句,我再夸一句,如此往来有何意义?何不如清虚真人一般坦然接受这般夸赞,再赞嫣然一句,不就皆大欢喜了?”

纪嫣然说得似是打趣一般,元宗先是一愣,随后脸上微赧,哭笑不得地看向瑶光,见对方果真轻轻点头,更是好气又好笑。

古往今来多得是人这般一夸一贬,哪里又有当面就要求两人互夸的了?

偏偏这么做的两人还都是天下扬名的奇女子,叫他连话也说不出,细心一想,不得不承认这般说法是有几分道理,但总觉得不太习惯。

“……纪才女文才琴技均属上佳,元某着实钦佩。墨家机关多数用于日常生活,并非什么稀奇玩意。若是纪才女有兴趣,元某就厚颜做上几个让纪才女赏玩。”

纪嫣然笑着点头,以一脸“这才对嘛”的神情看向瑶光,语调欢快地说:“那就这样说好了?清虚真人教我剑术道法,元巨子教我墨家机关术,我与政王子教习琴艺。”

项少龙心里一惊,若当真是这样交换,可以说纪嫣然是稳赚不赔。

嬴政更是心潮涌动,只言片语间便将话题导向对自己完全有利的方向又左右逢源,这一位名动七国的纪才女果然并不仅仅是文才出众而已。

元宗因不知晓先前话题,并未立刻否决,只看向瑶光。

瑶光也是莞尔笑道:“我以为纪才女是阴阳家弟子,而不是纵横家传人。倘若我与元先生各出绝学,纪才女只以琴艺交换也未免太不对等,据我所知,纪才女剑术为魏国第二,而阴阳家近年来也对失传数百年的阴阳术颇有研究……若是想要交换,纪才女可该加些分量。”

纪嫣然秀眉微蹙,露出为难神色,好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双目水光盈盈地望着瑶光,欲语还休。

那种神情看得殿中几位男性都是喉头发干。

瑶光依旧浅笑如月地回望,神色毫无动摇。

纪嫣然这般看了片刻,收起了那种柔弱无依的神色,叹道:“真是可惜,倘若真人为男子,我嫁于真人,岂非天作之合……试想你我二人联手,普天之下,又有几人可与为敌。为何真人早早便入了道家,若是来阴阳家,你做湘君,我做湘夫人,你做星魂,我做月神,相依相伴,该有多好。如今是敌非友,当真令人黯然神伤啊……”

纪嫣然声音本就婉转动听,这般话说来虽无悲泣却字字透着感伤,使人心旌动荡,听到她最后一句感叹时,三人情不自禁地想:是啊,为何要做敌人?

然而这般动摇也只是一瞬,项少龙、嬴政和元宗相继回神,惊疑不定地看着纪嫣然,再不敢将她单纯当做一位才学过人的绝世美人了。

瑶光轻笑着伸手叩击案沿,发出“笃笃”声响,将残余的些许迷梦般的气息扫空。

“纪才女又何出此言?你若留在秦国,或许便是太师,与我算是同僚,怎是敌人?我与令师定下十年之约,不正是为了避免那般令人心痛的局面?我自幼修道,早入道门,纪才女若是有心,道家亦不会拒绝。”

纪嫣然稍稍歪头做出思考的模样,片刻之后又叹息一声,“真人不会离开道家,我又怎能任意离开阴阳家呢……似我这般才貌,失去家国庇护,若非阴阳家收留,在这乱世之中还不知会怎样……师恩深重,怎能辜负啊……”

纪嫣然的才貌早已不需要多做说明,也无需刻意谦虚,几人对她这般说法也很能理解。

瑶光笑了笑,又道:“纪才女如今奉命来到秦国,自然不会辜负师门。若是能在朝中占据一席,不是更好?”

纪嫣然眸光一闪,满眼天真地笑道:“嫣然可不知道真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嫣然千里迢迢远道而来,为的可是真人呐。”

“嗯,若是为我,我邀你同僚,岂非更如你愿?试想若是人人教习弟子均藏上一手,千百年后,诸般绝学又会变成什么模样?既要教习,便当尽心,各出绝学,能学几分,全凭个人,纪才女以为然否?”

瑶光笑吟吟地望着纪嫣然。

纪嫣然轻轻以贝齿咬着嘴唇,过了会儿才展颜一笑,道:“嫣然自然恭敬不如从命。这国师府如此大,真人一人居住几多寂寞,不如让嫣然作伴如何?我抚琴时真人舞剑,该是何等美景?”

二人琴与剑均是当世一绝,若是相合,确如纪嫣然所说,必是人间美景。

嬴政三人稍一假想,不由心驰神往。

瑶光欣然笑道:“如此美事,怎会不愿,只怕会有人说我暴殄天物。”

纪嫣然眨了几下眼睛,故作疑惑道:“难道不是责怪嫣然近水楼台?”

纪嫣然声音中故意带出几分妩媚诱惑,简直勾得人骨子里发痒,元宗素来清心寡欲还算好的,项少龙和嬴政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生恐鼻血流出来,项少龙更是心里暗骂:本来男人就偏多,女子之间还玩什么暧昧,简直浪费资源。结果瑶光下一句话说出来,项少龙差点就咬到自己舌头。

“哦?近水楼台先得的……不是月神吗?”

尼玛!!!还能不能过了!!!

项少龙给这两人的太极打得内心重伤。

谁说古代女子羞涩内向的?

快出来,他要谈谈人生!

等到几人回过神来,纪嫣然和瑶光已经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协议,总而言之嬴政得了一位新的师傅,而墨家巨子元宗和太傅项少龙出入王宫的时间将会大大增加。

待瑶光将此事告知秦王嬴子楚后,嬴子楚果真半点没有阻拦,反而欣喜若狂地封了纪嫣然做太师。

太师教文,太傅教武,这么一来,三公之位就仅有太保空缺了。

从这一日往后,每每嬴政前往国师府学习,总会见到纪嫣然与瑶光形影不离,他心里略有些不舒服又说不出原因,而等到两人真正开始给他讲课之后,他更是连那点心思也想不起了。

纪嫣然以“才女”之名扬名七国,并不仅仅是文采出众,琴棋书画、医卜星相均有涉猎,阴阳家所学本就包括堪舆风水,单以这方面而论,瑶光也自承不及。更令嬴政惊愕的是,这一位温柔婉约的纪才女使的剑却凌厉狠绝,乍看如绵里藏针,但只要给她抓住一丝机会便是雷霆暴起,杀机尽显。

有一日嬴政去了国师府,听到里面不时传出“叮叮”之声,走进内院才看到两人执剑相斗,一招一式精妙无双,变化之间巧妙精微,直使人目不暇接,两人的剑术风格全然不同,一者激进,一者灵动飘逸,但这般短兵相接之后,时而一剑从要害周围划过,仅仅差着分毫,那般惊险竟是美得惊心动魄。

片刻之后,两人双剑一触又即分开,纪嫣然懊丧地收起长剑,恼道:“总有一日我会忍不住在斗剑时使出阴阳术来。”

瑶光笑道:“并无不可。王子政已来了,纪才女不妨来说说阴阳术。”

嬴政上前拜见二人,口称“先生、太师”,而后道:“今日我听说一件事,不敢耽搁,立刻来见先生。”

瑶光疑惑地问道:“何事?”

嬴政看了纪嫣然一眼,对方笑吟吟地回望,他迅速收回视线,见瑶光并无屏退旁人的意思,就直接回答:“父王前几日查我弓马进度时似乎有些不满,今日召见了王翦,似是有意让王翦教我骑射。”

“王翦……”瑶光稍加思索,就想起王翦是秦朝著名的武将,其家族多出将才,遂笑问:“王子政不喜王翦?”

嬴政摇头,“我已有项太傅,若是王翦受命来教我骑射,将置项太傅于何地?”

于情于理,他一点都不想让一个陌生人来代替他的师父!

瑶光微微皱眉,随后笑道:“王子政可知,教习太子、王子武艺的除了太傅还可有一人。”

嬴政惊讶地摇头。

纪嫣然忍不住笑着插话:“政王子这可是关心则乱啊,太傅之外还有少傅,负责辅佐太傅、监督王子学业,正如太师之外可有少师……政王子或许会多一位老师了。”

“原来如此,还有少傅之位……”嬴政松了口气,道,“我还怕父王会让项太傅与王翦比赛骑射以争太傅之位,这样一来就最好了。”

三人这就开始了这一天的课程,先是瑶光讲解诗书,后是纪嫣然指点琴技,之后瑶光再教剑术,纪嫣然在一旁抚琴或是吹箫。

到了傍晚,瑶光上前递给嬴政一块布巾擦脸,殿外忽然有人声传来。

不多时,有个内侍进来传达了一个口讯。

秦王有意于七日后举行王翦与项少龙二人的骑射剑术比试,以定太傅少傅之位,请几人前往观战。

待人走后,嬴政怒道:“我已有项太傅,为何王翦还要争太傅之位!”

纪嫣然浅笑不语。

瑶光静静地看着嬴政,等到他冷静下来才开口道:“王子政,你知道太师、太傅究竟职司为何?”

嬴政答道:“教导王子文武。”

瑶光摇头,轻声道:“太师与太傅本该教导太子……而今秦国有成蛟王子和你两位王子,但纪才女与项太傅均只教你一人,你可知晓,这固然是一种无上荣宠,也会招来各路视线。成蛟王子在秦国根基深厚,你所依仗的却只有华贵夫人与秦王的恩宠……如今这太傅之位,未必是王翦想要争,而是王翦不得不争。”

“不得不争?”嬴政愣住了,心里犹如一团乱麻,想了好一会儿才稍微理出头绪,迟疑地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这是支持成蛟王子的那些人出的主意?”

瑶光一笑,道:“如今项太傅只教你,但若是王翦当了太傅,也许就是只教成蛟王子了……项少龙固然不会弃你不顾,但教导你的人是‘太傅’还是‘少傅’,某种意义上,是天壤之别。”

嬴政脸色逐渐凝重下来,若有所思地说:“先生之意……我要争得太子之位,在朝中还需要更多人支持。”

瑶光笑着点头。

纪嫣然这才嫣然一笑,“政王子能明白这一点就再好不过了。我与真人均非秦人,有虚名而无实权,且朝中事务女子难以插手,政王子想要更上一层楼,终究离不开项太傅与朝中文武支持。眼下最要紧的是通知项太傅早作准备。”

嬴政握紧了拳头,点头道:“我知晓了,多谢先生与太师。”

嬴政匆匆离去,纪嫣然看着少年的背景,眼神忽闪,似是自语一般说道:“我曾听过一个传闻,说华贵夫人入宫前是吕相国的姬妾,而政王子怀胎不足十月即生产。”

有人说嬴政是早产,也有人说那是因为朱姬入宫之前就已经怀孕,嬴政并非嬴子楚的孩子,而是吕不韦的孩子。纪嫣然的话已可说是十分直白的质疑了。

瑶光悠然笑道:“早产有何稀奇。”

“早产?好吧……既然真人这么说,嫣然就这么听着。”纪嫣然伸了个懒腰,道:“真人看好的王子,嫣然自然也看好。这骑射比赛的事情嫣然着实好奇,不知是谁提出了这般主意呢。”

“……我想,比起谁提出的主意,更要紧的是,项少龙的骑射在这几日内能练到什么程度。”

纪嫣然“啊”了一声,惊道:“项太傅习墨子剑法,墨家子弟行走各处,弓马也当娴熟才是。”

瑶光叹道:“项少龙拜元先生为师,尚不足半年。”

纪嫣然一愣,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白皙细嫩的双手,一道符印若隐若现。

作者有话要说:项少龙表示,没有妹子为了他争斗就算了,现在还有个汉子要和自己争,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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