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食尸鬼
雾气在荒原升腾，有些白色的影子从地面上冒出来追逐着另一些白色影子，捕手吞噬猎物，再渐渐变成猎物的形状……
楚悬拾起短剑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它狠狠刺进了矮人洛克后背中心，矮人一声不发地摔倒下去，落在下方地面上砸出呯咚声响。
马可愣住了：“你干嘛？”
楚悬还是头痛，他看不见此时自己的表情在火光中有些狰狞：“食尸鬼。它不是矮人族，是食尸鬼。”
在吟游诗人的古老诗篇中，食尸鬼吞噬亡者尸体，幻化成死者的样貌欺骗世人。那些古老诗篇，更多地被人们用作茶余饭后消遣取乐，很少有人注意到吟游诗人总是在结尾不断提醒着：时间在黑暗中游走，亡者于世界中沉睡，神明俯瞰大地，而死神注视生灵。
小皇子安斯埃尔的记忆之城没有开启，但楚悬还是感觉到有些东西在脑海中苏醒过来，就像那些记忆在警告他：危险。
瑞斯扭头看他一眼，面孔在阴影里闪过刹那诧异。马可用火把向下方照着，矮人洛克已经不见了，一团白色的东西在地面上蠕动，渐渐地像冰块融化般垮塌下去，变成一滩液体，渗进地面消失无踪。
阴影中的黑影们似乎停滞不前，但就在这时马可手里最后一支火把也黯淡下去，冒出最后几缕火苗，熄灭了。
洞穴陷入一团漆黑，楚悬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到对面的黑影动了，怪异的响动很快地越来越近，他回想着三人的位置：马可为了查看尸体此刻正站在最前方，在他的右前方两步远；瑞斯一直握着佩剑没有动过，应该在他的左边一步半距离。
如果那些黑影全部都是食尸鬼，它们攻过来时马可会首当其冲地遭殃。
但楚悬和瑞斯也不能轻举妄动——如此近距离盲目进攻随时可能误伤另外两人。
“马可，蹲下！”念头千回百转间楚悬几乎瞬间就决定了自己的进攻模式。黑暗中马可应声下蹲，楚悬高高跃起从他上方跳了出去，再落地时已经在下方宽阔的空间里。虽然在脑海中模拟过地形，但跃起高度加上通道出口距离地面的高度，还是差点让他站立不稳。
背后没有其他声响，瑞斯没有动。这是好事，说明他很镇定。
楚悬干脆闭上了眼睛。有些人天生就会在紧张感中得到宁静，楚悬就是其中之一。他想起曾经旅行过一处樱花盛开的国度，有位老剑客在树下挥剑，樱花在刀刃上缓缓停住。老人说我们挥剑时不应看着对方的武器，而应该用心去读杀意来自何处。
杀意。谁也看不见黑暗中他的嘴角在微微上扬：食尸鬼的阴冷简直无所遁形，它们被最近的猎物所吸引而围过来，下一刻，楚悬的短剑已经刺进某一只的头颅，向下将它一分为二。
洞穴里食尸鬼的碰撞声、剑刃突刺声、呼吸声混响在一起，空气里有种潮湿的腐烂味道。楚悬觉得自己从没有如此敏锐地听清周围一切响动，包括洞顶岩石上滴落的水声。
快意。这不是战争，战争中没有是非对错只有弱肉强食，谁也说不清究竟哪一方才是正义，杀与被杀都是罪恶——这只是一场对阵黑暗生物的生存战，你死我亡，毫无退路。
他嗅到了铁锈味道，一定源自于他自己的血液。然而却并不觉得疼痛和疲倦，短剑在手中微震，有一刹那他觉得它是有生命的，甚至正在浴血欢歌。如果此时他不是闭着眼睛，一定能看到它微微散发出光芒，在黑暗中留下一道道淡淡的残影。
“光明孕育而生的幻灵啊，吾以献祭者之名召汝征战！幻兽召唤！”
幽蓝色光圈倏地凭空出现，如同涟漪般一圈圈扩散出去，光圈中心的空气出现波动，湖水般荡漾着。伴随着兽类的咆哮声，一头有着雪白毛色的巨兽出现在光圈内，继而一跃漂浮在半空中。它周身都散发着微光，在黑暗的洞穴里反而格外耀眼，獠牙与利爪因此显得出奇地锐利。
光圈消失了，巨兽抬头向着洞顶怒吼一声，整座洞穴、连同上方山体都为之剧烈震动。接着它向四周张望一下，大约什么也没看见，于是很不耐烦地右前爪一挥——一只光球悠悠地飘起来，照亮了洞穴。
食尸鬼们还保留着矮人族的外貌，在突然出现的巨兽的怒吼声中停止了攻击向角落中退去。
“哎呦！”瑞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佩剑插回了腰间，只见他后退几步一个助跑起跳，敏捷地翻上了巨兽的脊背，然后抱着它的脖子将脸贴上去陶醉地蹭蹭：“宝~宝~！好久不见，想死你了！”
宝……宝……
楚悬和马可都清楚地看见这只比大象还要大一圈的白色家伙忽然莫名其妙地脚下一滑。
然而始作俑者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坐直了身子，拿起巨兽身上挂着的长枪向下一挥，正色说道：“宝宝！你最爱的食物哦！再慢就被人抢光了！”
宝……宝……楚悬捂着脸战意全消，虽然此刻瑞斯一袭黑衣手握银色长枪骑着雪白巨兽的画风确实帅气得一塌糊涂，但他脑子里只有那句魔性的‘宝宝’在反复循环，根本停不下来……
马可倒是出乎意料地镇定，指着瑞斯：“原来你是幻兽骑士。果然比起纨绔的有钱人，还是贵族更好理解。这么一来也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你不找佣兵团反而雇佣我们两个，”他苦笑一下：“其实你自己就足够了，只是有观众才能玩得更开心。”
诶？楚悬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所以说我们被娱乐了？”低头看看周围，倒下的食尸鬼尸体已经一个接一个地融化消失，而自己似乎也负了些轻伤，剩下的食尸鬼已经不多，蜷缩在角落似乎对那巨兽很是敬畏。顿时，心里一群小野兽狂奔而过。
“我们走。”什么雇主和报酬，什么黑暗之力侵袭……楚悬统统丢在了脑后。他跃上通道拉着马可头也不回地向外走，转眼消失在黑暗中。
“哎哎哎！”瑞斯在背后喊着：“不是这样的……你们倒是听我说啊……喂……”
没有回答。
阴森的洞穴中，食尸鬼们蜷缩着，茫然地看着空中漂浮着的一人一兽：英俊帅气的骑士正抱着幻兽痛心疾首地摇晃：“宝~宝~我又被嫌弃了！”
雪白的幻兽翻个白眼，用右前爪挠了挠嘴角，低沉地吼了一声。
“宝宝！你怎么能说我活该呢！”骑士忽然将脸转向角落里的食尸鬼们，阴恻恻地说：“都怪你们……”
纵然是没有什么智慧的低等黑暗生物，那群食尸鬼们也开始拼命地往洞穴更深处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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