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晏随的师傅在修玄学的老一辈的眼里,即使单晏随被皇帝更为看重,单晏随的师傅的修为依旧比单晏随高。
或许吧。
单晏随无所谓。
单晏随的师傅曾经在单晏随还年幼的时候教育他,这世上看不顺眼的人和事总是太多,所以要学着习惯,学着眼中有而心中无。
单晏随那时候却认为,垃圾的确总是会遇到,但遇到就应该被清理,被隔绝,为什么要习惯呢?
当然,还受到师傅教育的时候的他只是在心里想想,等自立门户了之后才这样实际操作。
有人隐居是为了以隐士美名得皇帝重用,有人隐居是对尘世失望透顶,有人隐居是艳羡山林、喜爱自然,有人隐居是想通过远离尘世纷扰来静心。
单晏随也想静心,但他的静心在师傅的眼里是不静的,因为他纯粹是为了隔绝讨厌的人和讨厌的事,师傅说他顺心,但顺的是不懂事的童心。
单晏随依旧无所谓这种评价。
各自有道,无法互相理解,那就互不干扰吧。
所以这种生活习惯他保持了那么多年,以后也会保持了下去的。
为了清理和打扫那些不是他的东西,单晏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
虽然单晏随说不想有人进他的房门,但每天还是得看病的,每天大夫进去帮看病的时候,楚双仪就会跟着大夫进门。
让阿大进门做些琐事还可以用琐事不必劳烦楚双仪为借口,但这看病就不好找借口了,不管单晏随怎么不想承认,楚双仪现在还是他的妻子,妻子是有资格关心受伤的丈夫,有资格关注丈夫病情的进展的。
对楚双仪来说,那每天通过听病情的见面是聊解相思,她还抱着单晏随会恢复记忆的希望,但对单晏随来说,那简直是折磨了。
第一次只能跟着大夫进门的楚双仪一心都扑在单晏随身上,没有注意到房间的变化。
她看到单晏随恹恹的,不知道是单晏随病着还受到屋内杂物烦扰的原因,所以只是认真地听着大夫说话,大夫走的时候她也安静地离开,好让单晏随好好休息。
第二次的时候楚双仪就无法忽视房间里的变化了,但她忍着没说,想着或许是单晏随想整理下房间的格局吧。
第三次被清理的东西越来越多,很明显只是在清理楚双仪的东西,楚双仪就没办法不说了。
所以等大夫离开后,单晏随也以休息为名让她离开时,楚双仪怔怔地不动,像是听不见一般。
久久之后才平复了一点情绪的她低下了头,用低得有些朦胧缥缈的声音问道:“你这两天都在忙着收拾房间吗?”
“……嗯。
”单晏随回复,“我不是很习惯。
”
“怪不得……”她抬起了一点点的头,眼神发红,嘴角尝试上翘,但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我经过几次你的房门时都感觉你好像在房间里做些什么。
”
单晏随半随意半认真地说道:“这是很正常的,我真的无法习惯我现在有妻子的生活。
”
“你会习惯的。
”楚双仪的手指紧抓着膝盖上的裙子,目光空洞,倔强地说道。
像是说给单晏随听,又是说给她自己听。
单晏随叹了口气,躺倒在枕头上,头仰望着床罩顶部,强调道:“我不希望任何人进入我的生活,可能这很荒谬,但我无法想象也不能接受有人进入我的生活……”
“可你接受了,你只是失忆了。
”楚双仪重重地说完,紧抿着唇,嘴唇都发白了。
单晏随没有理会楚双仪的话,继续说道:“可能我遇到一些事情想法变成那样了吧,但那种事情一定很难再遇见,至于失忆什么的,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一辈子都恢复不了记忆会怎么办?”
楚双仪坚定地说道:“我帮你恢复记忆,你会恢复的。
”但那种坚定的过程有多艰难,两个人都知道。
单晏随闭了闭眼:“双仪,你其实应该也能感受到的,我不想讨厌你。
”他的声音很是疲累,“我还记得小时候,每次我回去,你总是很爱来找我玩,但我总是不怎么搭理你。
我比你小一个月,母亲说我,你就在旁边笑着说弟弟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但你渐渐地也开始沉默了,甚至开始不再叫我弟弟,后面我听到你对你真正的弟弟说单晏随讨厌和人亲近,叫你弟弟少一点打扰我,不然会被讨厌的。
那时候你才十二岁,你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现在应该更清楚才对吧。
”
“那是小时候,人是会变的。
”楚双仪难过地说,但一直瞪大眼睛,不断眨着眼睛,不让泪水掉落。
“可我一直没变,你不是说过我失去的记忆里有和你退婚的经历吗?”单晏随终于看向楚双仪,“我父母不可能主动提退婚的,他们宁愿骂死我,改造我,想法也很难能拐到退婚的那个弯儿,肯定是我先提的。
”
楚双仪深吸一口气,泪水终于滴滴答答地掉下:“可是这才两天,两天而已!”
单晏随停顿了下,道:“我的想法是,长痛不如短痛,有些决定一瞬间就可以做好,因为每拖长一点点,你的生活也就乱得更多。
”
“那你要我怎么办?!”楚双仪哭着笑了,“合离吗?我嫁给你不到一年就合离吗?单晏随!当初的确是你主动提的退婚,但也是你主动提的重修婚约!我不止一次拒绝过你,你父母不止一次阻止过你,我父母更是不止一次让你再三考虑!可你说不会让我后悔,会一辈子对我好!”
单晏随有些迷茫地看向楚双仪,慢慢地消化楚双仪话里的内容。
他主动提了婚约?
楚双仪不止一次拒绝过?
双方老人也不止一次阻止过?
楚双仪站了起来,冷冷地俯视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单晏随,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离开就离开,没有那么好的事情。
这两天就当你头部受伤发了疯说错话。
我会搬回来住的,是你当初先让我和你一起住的,我还没住够,所以绝对不会搬走。
刚好顺便帮你恢复下记忆。
”
她任由着眼泪继续不停往下掉,直直地走去把单晏随收拾好的地方又变回了原样。
在这长时间的收拾过程里,她时不时的抽泣声一直没有停过,阿大煎好了药过来想让单晏随喝,看到房门大开,里面的两个主人却是这样的动静:一个面无表情地不停收拾不停哭,一个迷茫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阿大有点想走了,假装没有看到这令人为难的一切。
楚双仪却在忙活中看到了阿大的身影,随意地擦了擦脸,对阿大平静地说道:“药放桌子上就可以走了,我先出去洗个手,待会儿回来就给夫君喂药。
”但再作平静的姿态,也掩盖不了她沙哑的声音和红肿的眼睛。
她的话音刚落,单晏随便看向了阿大,单晏随明明没有什么表情,但阿大却感觉到了无限压力。
然而阿大还是不顾单晏随给的压力,照着楚双仪的话做了,因为如果单晏随恢复了记忆一定不会怪他,如果没恢复……也不能怪他,没看到女主人都哭成这样了吗,被叫离开还是识相点离开吧。
楚征仪看着阿大放好药走了,才走出房外洗手,一到水池边表情就灵动了起来,不再像在单晏随房间里那副快枯萎的样子,她深吸了几口气,除了洗手还洗了把脸。
虽然哭久了容易昏昏沉沉,但哭毕竟是发泄的渠道,楚征仪感觉大哭过后身心还是挺舒畅的。
可惜还要回去。
楚征仪用浸透又拧干的手帕擦干脸,才慢悠悠地回去单晏随的房间,不过在还有五十米的时候,她的脚步就入戏地沉重了起来。
真的,如果从魔鬼窟里出来,又被赶出家门了,她觉得她还可以凭借这一身演技投奔个远方亲戚,让亲戚怜悯暂时收留她,而不是如以前那样羞涩难开口了。
回去后如她所料,尽管她开口说她来喂,但单晏随还是自己下床喝了药,然后背过身假装睡觉了。
楚征仪看了眼被喝得干干净净的碗,又走到单晏随的床边伫立了许久。
久到单晏随的呼吸越来越缓慢无声的时候,她才微微一笑,伸手给单晏随拉了拉被子。
这看似关心的动作让单晏随的身体轻微地紧绷起来,楚征仪假装没发现,安静地拉扯好被子,确认单晏随盖得严严实实了,就继续干活去了。
当然这活太艰巨,楚征仪微笑着暗骂单晏随有病后,让稻草人帮她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