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罗觉得自己很难堪,他付出了那么多,也自认为已经够了解有蒲了,所以虽然他心中把握不是很肯定,但还是倾向于认为有蒲是会主动帮他延长寿命。
但已经过了那么久了,有蒲还是没有反应。
该做的他都做了,环节里也应该没有错误,唯一的解释是,对于有蒲来说,那个“寿命有数”的规则比他的活着更为重要。
尉迟罗用手揉着太阳穴,眼皮合上,整个面容疲倦到了极点。
他很想直接问有蒲是否真的知道延长寿命的事情,但极其怕自己更加难堪。
明明死到关头了,却还是怕,以前从未如此过。
尉迟罗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也可能是以前没有机会到难堪的境地,不知道难堪如此可怕吧。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快速喝下后给了自己这个结论。
目前不敢问,病情又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并没有加深迹象,尉迟罗少见地开始逃避起来,任由有蒲发呆想事情,不去打扰有蒲。
他到第五天的时候以为除非他继续想办法,不然要没结果了,甚至开始以为有可能有蒲发呆想事情只是为了躲避他的病情而已,虽然后一个以为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但终究是出现了。
东想西想的结果。
尉迟罗对自己冷笑。
他何曾到过如此境地?
但等他心灰意冷地开始胡思乱想、自嘲自叹的时候,有蒲终于有反应了。
尉迟罗以后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下午,他和有蒲并排坐,一起在河边等着仆人抓鱼吃。
那天的天气好得不得了,有阳光,但是不猛烈,从河流和两岸林子里传过来的阴凉让温度变得更加舒适。
有蒲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对尉迟罗低声问道:“尉迟罗,你喜欢活着吗?”
有蒲很少叫尉迟罗的名字,所以这一叫,用的又是这样低沉的声音,尉迟罗不免觉得自己被严肃包围。
尉迟罗看向了有蒲,但发现有蒲的眼神是很空洞的,目光虚虚地落空在某一个点,似乎只是随便问个问题而已。
但这种问题是肯定要回答的,不管是不是无意。
于是尉迟罗有些颤抖地回答道:“是。
”
他心里是又高兴轻松又害怕忐忑。
高兴轻松是有蒲终于问了,害怕忐忑的是答案不知道能不能如意。
或许真的是因为快死了的恐慌,让他把一切情感都放大了,清清楚楚地分析出每个变化,敏感又多疑。
尉迟罗突然发现自己在想着这些,把自己整得患得又患失,整个人一下子变得非常的疲惫。
有蒲在尉迟罗回答完后转头看向了尉迟罗,尉迟罗看清了她的正脸上的表情,但那表情太过复杂,他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具体的情绪。
“你延长了我的寿命,我当然也会延长你的寿命。
”有蒲的嘴角渐渐上翘,声音变得无比地温暖。
其实这个理由是完全站不住脚,尉迟罗供给有蒲吃喝,又给有蒲吃灵丹妙药,是因为有蒲一开始救了他的命。
但这个理由也能理解,一报还一报,相报无时了,只不过此报为报答,而不是报应罢了。
温煦的阳光照射在有蒲的后脑勺,尉迟罗看到了有蒲那因为阳光照射而边缘变成金红的飘逸长发,好似她整个人被打上了光圈一般。
尉迟罗注意到了这一美景,却没有注意到光圈中央那张昏暗得隐藏着情绪的脸。
“你有办法?”尉迟罗嘴巴有些颤抖地问道。
“嗯。
”有蒲轻声回答。
尉迟罗的喉咙动了动,眼中浓烈的情绪快速流转着,他的身体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逐渐铺满全身的喜悦。
喜悦在他的身体流动了很久,才渐渐散去,让他有机会思考和说话。
“你……”尉迟罗想细问是个什么办法,话语正要吐出口,脑中却一闪而过当年有蒲说代价的问题,嘴巴不免的说出来的话就是想到的,“你说过会有代价,那这样对你是有什么代价?”
“……别犯蠢了,”有蒲眼神嫌弃但嘴角上勾地说道,“得到好处的是你,要有代价也是你来付。
只不过不知道你要付出的代价你能不能承受、能不能平安度过而已。
不过再怎么大的代价都应该比死去好,死去就什么也没了。
”
“你说得很有道理,”尉迟罗的呼吸声还是和之前喜悦时那样明显,他舒畅地深吸了一口气,纵容有蒲对他的鄙视,也学着有蒲那样发自内心地勾起嘴角,他深深地看着有蒲,情绪厚重得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什么情绪,“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平安度过,但我一定会尽力度过。
”
有蒲轻笑了一声,看向了水面。
尉迟罗却一直看着有蒲,内心无比安定,他看着有蒲弧度很好的鼻子上那被阳光染成红金色绒毛,不知不觉入了神,他好像怎么也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