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接过我从车窗内丢下的绳索,迅速塞进袖筒,摊开右手相邀道:“丞相,请上车吧,娘娘已恭候多时了。”
卫绾脸上顿有些惶恐,慌忙弯腰进了车来,“臣卫绾,叩见皇后娘娘。”
我这车造得颇为宽大,同时容纳七八个人也是没有问题,这时候我坐在里侧,尽量端出皇后的姿态:“丞相请坐,不必客气。”待他坐定,刘春与两名司马太监已经很自然地跪坐在车门处,配合得相当默契。
我垂眸问道:“窦大人今日怎么领着人围住了汲黯大人的府邸,丞相可知是怎么回事么?”
他叹了口气,很是忧虑道:“娘娘有所不知,卫绾乃是刚刚得听消息才赶到此处,也不知这是为何?”
我顿了顿,“你真不知?”
他摇头:“的确不知。”
我又撩开帘子望了望外边,这时候窦旸又在说着什么,刘彻仍自昂首而立,但是目光也明显露出不耐。而旁边汲黯则倔得不愿再僵持下去,张口与窦旸对骂起来。
我递了个眼色与刘春。刘春会意,当即命两名司马太监分开左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卫绾按在车板上。
卫绾毫无防备,被两人治了个服服帖帖之后脸上还很是懵懂:“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倾下身子:“不干什么,留你下来聊聊天而已。”
卫绾虽然位居丞相,但在汉室朝庭所有臣工的官运皆不如后世稳定,且现如今还打的是为宗室亲侯请命的名头闹事,因而落在我这个宗室所出的皇后手里也实属无计可施。
我心安理得坐在上首,睥睨看着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他跪在跟前,“卫绾,本宫限你两刻钟之内把在场人劝退,做到了的话就放了你,如何?”
他撩起眼皮望了望我,很干脆地回道:“回娘娘的话,臣做不到。”
我望之不语。刘春伸手将他按倒在地,揪着他的胡子道:“丞相,你还是乖乖听我们娘娘的话吧,不然的话,可有的你苦头吃!你以为我们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你挑唆唤来的么?告诉你,不但我们娘娘知道是你,就是皇上,也已经知道是你了!你还执迷不悟的话,只怕到头连老命都会给丢了!”
卫绾气道:“放手!我乃堂堂国相,你有什么资格碰我!”说着便拿头去撞刘春,刘春被他震住,却也当真不敢拿他怎么样了。
我扶膝起身,到了他跟前蹲下,很是温和道:“他不够资格,那我够不够资格?”
“娘娘!”他当即沉声,“皇上一味听信身边佞臣的话,又让汲黯厉行新政,废除旧币推行三铢钱,所有公侯早有怨言。皇上登基以来便一直偏听偏信,今日之事乃是迟早的事。即使臣去劝说,也未必能劝退!娘娘还是高抬贵手,放了老臣吧!”
我眯眼望着他:“京城各等爵位的公卿至少三五十位,怎么到场支持的却只有这么十来个?连窦婴那样位高权重的都没发过半句话,你凭什么说所有公卿都无法接受?”
他怔然半刻,说道:“窦婴向来擅长阿谀奉承,早已经被皇上收买,眼下当然不会前来。”
我冷笑:“怎么臣子拥护皇上的政令就算是阿谀奉承么?丞相大人果然是妙人有妙语!既如此,我便让你也来见识见识我的妙招。刘春把他拖下去,扒光他的衣服捆在树上,直到他肯进去说话为止!若有人敢来阻拦,便出示本宫的凤玺及御剑,将之一并拿下!”
刘春眉开眼笑拖着卫绾领旨而去,不多时我便满意地听见车外传来成群的哗然声以及卫绾愤怒不堪的嘶喊声。
该出手时绝不犹豫,我若没有谙到这一点,便不是陈阿娇。
我安之若素坐于车内,欣赏着指上蔻丹,心情很是悠然。我没有理由不悠然,被困着的刘彻眼下并不要紧,而高斯已经回宫去找韩嫣,以韩嫣的聪明,即便是卫绾誓死不肯前去,肯定也能想到别的办法解困。而我眼下也只是禀承着太皇太后的旨意,顺带着治治面前这妄顾皇室尊严的臣子而已,并不为过,并不为过。
韩嫣于片刻后与高斯等人匆匆来到,到达时便被我制造出的一幕惊在当场。
我攀在车窗上说:“你家皇上有难,你居然现在才来,小心他收拾你。”
他居然不理我的调侃,指着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人的大树喃喃说道:“娘娘,卫绾如此模样,是您的主意?”
我得意点头,“对的。”
“那皇上呢?”
我抬起下巴指指内围:“还在里面呢,你快去救他吧。”
“娘娘!”他抬头看了看,而后回转头来看我,为难地叹息道:“今日之事,臣去没有用,卫绾也没有用,只有娘娘您去才能解这个围呀!”
“我?”我指着自己鼻子。
“娘娘,太皇太后当初临行之前将您留下,为的就是预防今日之事。”他紧皱眉头,顿了顿复抬头道:“眼下这些被卫绾挑唆起兴,事以犯下,他们不肯退去实是担心事后皇上会将他们一一治罪。娘娘素来不理朝政,也许在别的事上并不见得有多大影响力,但是今日之事牵涉到皇上及宗室亲族,谁都知道娘娘身受太皇太后及太主的宠爱,也只有娘娘您最适合站出来说话了。”
我顿时有些无语。
我就说嘛,两棵破牡丹也值得我这个皇后亲自侍侯?老太后老奸巨滑,留下我来必有原因。可事实上我一直以为当这个皇后只是为了将来可以被刘彻利用来打击外戚,却不知道还有这么个用处,即使是刚才在惩治卫绾之时,我也只是纯粹地想出口气。
但是既然是这样,那么看来我也的确只有亲自出面讨个保,才或许能落个消停。
“你怎么不让禁尉军带人过来平息,我觉得那应该更有效。”一想到得在那么多大小公侯们面前做到仪态万方,我还是感到为难。
他道:“娘娘不是不知,太皇太后向来重视保护宗室外戚,在她看来皇室家族的庞大稳固才能保证社稷的稳定,尤其今日来的又是窦家的人领头。禁尉军一到,事态就将更加不可收拾,介时只怕在太皇太后面前,皇上也要落个理亏。”
我顿了顿,摊手站起,“这么说,这件事是非我不可了?”
他含笑弯腰:“非娘娘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