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猎人提著钢叉,正在和另一头猛虎厮斗,突见文仲竟将猛虎摔入空中,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只见那虎在半空中张开大口,伸出虎爪,对准文仲落下,文仲又是一声断喝,双掌齐出,啪的一声闷响,双掌掌力同时凿在那猛虎的肚腹之上。虎腹是柔软之处,这一招“沧海一粟”,正是大悲掌的得意功夫,那大虫登时五脏碎裂,在地下翻滚一会,倒在雪中死了。那猎人见文仲空手毙虎,心下好生敬佩,寻思:“我手有钢叉,倘若连这头老虎也杀不了,岂不叫人小觑了?”当下左刺一叉、右刺一叉,奋起平生神力,一叉又一叉往老虎身上招呼,那猛虎身中数叉,激发了凶性,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直向那人咬去。
那猎人侧身避开猛虎的一扑,钢叉横刺里戳将出去,噗的一声,刺入猛虎的头颈。他双手往上一抬,那猛虎惨号声中,翻倒在地,那人双臂使力,将猛虎牢牢的钉在雪地之中。但听得喀喇喇一声响,他身上所穿的一件兽皮衣服背上裂开一条大缝,露出光秃秃的背脊,肌肉虬结,甚是雄伟,文仲看了,又是暗赞一声:“好汉子!”
只见那头猛虎肚腹向天,四只爪子凌空乱搔乱爬,过了一会,终于不动了。那猎人提起钢叉,哈哈大笑,转过身来,向文仲双手大拇指一翘,说了几句话,文仲虽不懂他的言语,但瞧这神情,知道他是称赞自己了得,于是学着他样,也是双手大拇指一翘,说道:“英雄,好汉!”那人大喜,指指自己鼻尖,说道:“彼得!”文仲料想这是他的姓名,便也指指自己的鼻尖,道:“文仲!”那人道:“文仲?汉人?”文仲点点头,道:“你?”伸手指著他询问,那人道:“彼得,沙俄!”
文仲素闻蒙古之北、以乌尔雅门为界限,成吉思汗曾收复过一个名沙俄的部族,名曰大玉兹,族人勇悍善战,原来这彼得是大玉兹的族人。虽然言语不通,但茫茫雪海中遇到一个同伴,终是欢喜,当下双手比划,告诉他自己还有一个同伴。
彼得点点头,伸手提起死虎,文仲也提了死虎,向瑶雪躺卧之处走去,彼得跟随其后。
猛虎新死血未凝结,文仲倒提彼得杀死的那头猛虎,将虎血灌入瑶雪口中。瑶雪睁不开眼睛,却能吞咽虎血,喝了十余口才罢。文仲甚喜,撕下两条虎腿,便在火堆烤了起来。彼得见他空手撕烂虎身,如撕熟鸡,这等手劲,实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呆呆的瞧著他的一双手,看了半晌,伸出手掌去轻轻抚摸他的手腕小臂,满脸敬仰之色。虎肉烤热后,文仲和我彼得吃了个饱。彼得做手势问起来意,文仲打手势说是挖掘人参替瑶雪医病,以致迷路。
彼得哈哈大笑,一阵比划,说道要人参容易得紧,随我去,要多少有多少。文仲大喜,站起身来,左手抱起了瑶雪,右手便提起了一头死虎。
彼得又是拇指一翘,赞他:“好大的气力!”
彼得对这一带地势甚熟,虽在风雪之中,也是不会迷路。两人走到天黑,便在森林中住宿,天明又行。如此一路向西,走了两天,到第三天午间,文仲见雪地中脚印甚多,彼得又连打手势,说道离族人已近。果然转过两个山坳,只见东南方山坡上黑压压的扎了数百座兽皮营帐。彼得撮唇作哨,营帐中便有人迎了出来。文仲随著彼得走近,只见每一座营帐前都生了火堆,火堆旁围满女人,在缝补兽皮,腌腊兽肉。
一股野蛮气十足,长相各个都是异域风,文仲一时解释不了,干脆不看,就跟在这长得还算不可以的彼得身后。
彼得带著文仲向中间一座最大的营帐,拂帐而入。文仲跟了进去,只见帐中十余人围坐,正自饮酒。众人一见彼得,大声欢呼起来。彼得指著文仲,连比带说,文仲瞧著他的模样,知道他是在叙述自己空手毙虎的情形,众人纷纷围到文仲身边,伸手翘起大拇指,连声称赞。正热闹间,走了一个买卖人打扮的汉人进来,向文仲道:“这位爷,可会说汉话么?”
文仲喜道:“会说,会说。”问起情由,原来此间便是大玉兹族长的帐幕。居中那黑须老者便是族长卡杰林。他共有十一个儿子,个个英雄了得。彼得是他次子。这汉人名叫蒲寿庚,每年冬天,便到这里来收购人参毛皮,直到开春方去。蒲寿庚会说外族话,当下便做了文仲的通译。这西比利人最敬佩的是英雄好汉,那彼得精明干练,极得父亲喜爱,族人对他也都极是爱戴,他既没口子的赞赏文仲,人人自都待以上宾之礼,十分恭敬。
彼得让出自己的帐幕来给文仲和瑶雪居住。彼得是这大玉兹族中大有权势之人,他的帐幕宽大舒适,自亦胜于常人。文仲推谢了几句,彼得执意不肯,文仲生性憨厚,见对方意诚,也就住了进去。当晚大玉兹族大摆筵席,欢迎文仲,那两头猛虎之肉,自也作了席上之珍。文仲半月来酒不沾唇,这时大玉兹族人一皮袋一皮袋的烈酒取将出来,文仲喝了一袋又是一袋,意兴酣畅,满心的不舒服都抒发了出来,这大玉兹族人酿的酒虽不甚佳,但地处塞外,酒性极烈,常人喝得小半袋,也就醉了,可是文仲连尽十余袋,仍是面不改色,西比利人以酒量宏大为真好汉,他如何空手杀虎,众人并不亲见,但这般的喝酒,便十个西比利大汉加起来也比他不过,自是人人敬畏。这一晚酒一喝过,文仲在大玉兹族中便住得甚是欢畅。这些人大都胸无城府,性子直率,倒是与文仲意气甚是相投。蒲寿庚见西比利人对他敬重,便也十分的奉承于他,文仲闲居无事,日间便和彼得同去打猎,天黑便跟着蒲寿庚学说这外族话,学得六七成后,便多在各地行走,不论是这里的什么话文仲都是说得十分流利。文仲学话的本事可颇不聪明,但时日既久,终于也能说得辞可达意,不必再要通译了。匆匆数月,冬尽春来,瑶雪每日以人参为粮,伤势颇有起色。须知西比利人在荒山野岭中挖得的人参,都是年深月久的上品,真是比黄金也还贵重。文仲出猎一次,定能打得不少野兽,换了人参来给瑶雪当饭吃,当世除了皇帝的公主,只怕再也无人吃得起。文仲每日仍须以内力助她运气,只是每天一两次已足,不必像从前那般掌不离身。瑶雪有时勉强也可说几句话,但四肢乏力,无法动弹,一切起居饮食,全由文仲照料。他每一念及当初舍力救自己和叶茜的生命,便甘任其劳,全无怒意,反觉多服侍瑶雪一次,也算是心中多舒适了几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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