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岭八怪”中的其余七人一听,都是十分欢喜,当下老二棋迷牛白林、老三书呆子秦雨、老四丹青名手吴二白、老五陆药神、老六巧匠张三、老七莳花少妇石兰、老八爱唱戏的戏子王,一齐过来,向掌门师叔叩谢。
平济极是尴尬,眼见每一件事情,都是教自己这个“掌门师叔”的名位深陷一步,敲钉转脚,越来越是不易摆脱。
小字辈等六位师伯师叔都是怔在附近,自己是名门正宗的少林弟子,却去当什么邪门外道的掌门人,那不是荒唐之极么?他见牛白林等都是喜极而泣,自己若对“掌门人”的名位提出异议,又不免大煞风景。他无可奈何,只有摇头苦笑。
胡青山又招手道:“柳儿,过来叩请师叔祖。”
柳如絮走近身来,盈盈拜倒。
平济连连摇手,道:“柳大姐不可多礼。”
胡青山道:“师叔,我向你求恳的第二件事,是求你替我领回这个小妮子。”
平济奇道:“怎么领回这位?”
胡青山道:“我这个小徒儿拜入我门下已有十年之久,就为了躲避仇家,和江湖魔头杨轩做了夫妻,做一个丫鬟,这几年来,可也委屈了她啦。现下一来她年纪大了,二来咱八兄弟聚会,大伙儿追随师叔,要为师父报仇雪恨,柳儿也该出一分力。再说,她仇家若是寻来,我们此刻已无后顾之忧,不怕再累及师父,合力与之一拼便是。所以请师叔去和杨魔头道一声,放了她出来。”
这别人不懂,平济可不是不懂,这杨柳二人恩爱不得了,迟疑道:“非要小僧去说不可么?”
胡青山道:“掌门师叔面子大得多,说出口去,杨轩不便驳回。”
平济向柳如絮道:“大姐,我....”
柳如絮叹了口气,颇以为奇,道:“师父既如此说,弟子自当遵从师命。阿轩是弟子的夫君,不当是丫鬟看待,只要师叔祖一提,我门内之事,他当无不允之理。”
平济道:“嗯!”回过头来,待要去和杨轩说,却见杨轩、窝阔台、琅苑、小字六僧,以及山川等都已不见,这岭上松林之中,就剩下他纵空门三代的十人。
平济道:“咦?他们到哪里去了?”
吴二白道:“杨轩和少林派众高僧见咱们谈论不休,都已各自去了!”
平济道:“哎唷,这杨大哥怎能弃了大嫂呢?还有我这少林...”发足便追了下去,他是要追上小字辈等人,同回少林,向受业师父请示行止。他心下焦急,奔得极快,疾跑了半个时辰,越走越快,始终没见到小字六僧。他愈是彷徨失措,愈是奔跑得快,哪知道他自从得了老祖的一百二十年神功之后,奔行之速,疾逾骏马。刚一下岭便已过了小字六僧的头。他只道小字六僧在前,拼命追赶,殊不知匆匆之际,在山坳转角处没见到六僧,几个起落便远远将他们抛在后面。六僧抬著山川的尸身,却看到他的背影一晃而过,神速无比。六僧相顾骇然,不明其中道理,只有护送山川的法体下山,寻到一家庙宇之后,将其尸身火化,再到陆药神家中,火化山海的尸身,将二位高僧的骨灰坛,送回少林寺。
平济一直跑到傍晚,亦不见小字六僧的踪迹,心下好生奇怪,猜想是走岔了道,重行回头奔行二十余里,向途人打听,谁都没见到六个和尚,眼看天黑,他腹中饥饿,走到一处镇甸的饭店之中,坐下来要了一碗素面。那素面一时未能煮起,平济双目不住向着店外人道东张西望,忽听得身旁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大师父,你可是在等什么人么?”
平济探头一看,只见西首靠窗的一个座头之上,坐著一个青衫少年。这少年秀眉星目,皮色白净相貌极美,正自笑吟吟的望著他,约摸十七八岁年纪。
平济道:“正是!小相公,你可看见有六个和尚经过么?”那少年道:“六个和尚是没有看见,一个和尚倒看见的。”
平济道:“嗯,一个和尚,相公在何处见他。”
那少年道:“便在这家饭店中见他。”
平济心想:“一个和尚,那便不是师伯他们一干人了,但既是僧人,说不定也能打听到一些消息。”又问道:“不知那僧人是何等模样?多大年纪?往何方而去?”那少年相公微笑道:“这位大师父高额大耳,阔口厚唇,鼻孔朝天,约摸二十三四岁年纪,他是在这饭店之中等吃两碗素面,尚未动身。”
平济哈哈一笑,道:“小相公原来见的是我。”
那少年道:“相公便是相公,为什么要加一个‘小’字?我只叫你和尚,可不叫你作小和尚。”
这少年说来声音娇嫩,极是清脆动听。虚竹道:“是,该当叫你相公才是。”说话之间,店仆端上两碗素面。
平济道:“相公,小僧要吃面了。”
那少年道:“青菜蘑菇,没点油水,有什么好吃?来来来,你到我这里来,我请你吃白肉,吃烧鸡。”
平济道:“罪过,罪过。小僧这一生之中,从未碰过荤腥,相公请便。”说着侧过身子,自行吃面,连那少年吃肉吃鸡的情状也不愿多看。
他肚中甚饥,片到间便吃了大半碗面,忽听得那少年叫道:“咦,这是什么?”
平济转过头去,只见那少年右手拿起一只羹匙,舀了一匙羹汤正送入口中,突然间发见了什么奇异物件,那羹匙离口约有半尺,便停住了,左手向前一伸,在桌上检起一样物事。那少年站起身来,一手平端羹匙,一手捏著那件物事,走到平济身旁,道:“和尚,你瞧这虫儿奇不奇怪?”
平济一看,只见他手中捏住的,原来是一枚黑色的小小甲虫。这种黑甲虫到处都有,实在不是什么奇物,心想:“这位少年相公必是初次出门,平时养尊处优,以致见了这种小甲虫也觉奇怪。”便道:“不知有何奇处?”那少年道:“你瞧它的壳儿是硬的,乌亮光泽,像是涂了一层油一般。”虚竹道:“嗯,一般甲虫,都是如此。那少年道:“是么?”将那甲虫丢在地下,一脚踏死,回到自己座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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