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6月17日的下午，在程志伟家，聚集了很多人。窦缨、郑漾和常玉龙当然在此。除了他们，还来了好些位和他们一样、纵横于校园江湖的老大们。有育英中学的杜世松，四中的薛镜，二中的苏旭、栾婷钰，还有剑桥贵族学校的周阳浩、张翰成。
他们都和窦缨有着过硬的交情。有的是曾经和他一起混的弟兄、或同学；有的是受了窦缨的恩泽－－－－－－张翰成就是如此。当时，他和窦缨同时被抓进了拘留所，是在那里认识的。因为是同道中人，犯的罪行也差不多，他们一见面就很投缘，相处得还不错。后来，张翰成欠了别人赌债，被人拿着刀追得无处躲藏，跑到窦缨家来了。窦缨没犹豫，当时就帮他解了围，还还了债。此后，他一直视窦缨为救命恩人。
窦缨的关系也是这样建立起来的，他的为人，使很多人都心甘情愿当他的弟兄。
程志伟的家挺大，前后都有院子。他父母也是经常在外面工作的，家里也常是他一个人。这帮人平时也常爱聚在他这里。有时候纯粹是聚会，有时候还玩骰子、赌上几把。
今天，他们是被窦缨请来，一同商量对学校的报复计划的。窦缨早就想对学校开战，现在，时机终于到了。
他倒不是在乎被开除，只是学校让他蒙冤受屈，用陷阱、还有各种手段开除他，这是他不能容忍的。况且，就算不为自己，为了施月，他也得报复，不能让她白挨了徐玮的打。
窦缨这些朋友，一听说又要有行动了，都特别愿意来参与。交情当然是一方面，但更主要的，是他们拳头都痒了，用他们的话说－－－－－好长时间没开荤了。一听说又能去收拾人，都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不已。打人比抽烟、赌博更让他们上瘾。
窦缨首先对大家说：“我没想到，你们都来了，我很荣幸。”
“少废话！”杜世松说，“有这好事我们能不来吗？”
“你帮过我，现在你吃了亏，我怎会袖手旁观呢？”栾婷钰说。
窦缨笑了笑说：“我感谢各位了。事后，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会报答各位，不会让你们白干的。”
“说这些都没用，到时候请我泡妹子！”周阳浩嬉皮笑脸地说，“给我找几个日本的，老子干死她们。”
一说到这事，在场的“绅士”们都兴奋了起来。其实，他们很多人都不是为钱而来的，就是为了一起出动，找刺况－－－－－什么地方适合安置炸药，怎样躲过监视器等等。然后，把勘察结果画成了地图。每察一次，地图就画得越完善。本来就是闹着玩，没想到现在，这地图还真派上用场了。
那时候，他们经常幻想，当他们成功地安放好炸药，从学校逃出来，坐上车向远处开走。然后回望学校、并启动爆炸按钮，远远地看着学校在夕阳中化为灰烬，那将是最美的瞬间。
在蒋彬的说服下，大家都同意在学校里动手了。他们又各自说了说自己的想法。蒋彬综合了这些想法，又和窦缨根据地图仔细做了安排。他们把人分为两部分，先后该如何混入学校，在哪里埋伏，怎样配合，最后怎么逃走，都一一作了安排。
在行动中，每个人都将有自己的作用，而栾婷钰的作用、似乎更重要一些。窦缨对她说：“其实，本不该让你做这件事，但是…”
栾婷钰笑了笑：“别说了，交给我好了。你对我有恩，我为你做什么，都在所不辞。你到时候，给我准备一身你们的校服，就行了。”
“没问题。”窦缨说。他挺感动，尤其是“为你做什么，都在所不辞”这句话。其实他不知道，栾婷钰也很喜欢他，虽然她被男人伤过，发誓不再恋爱，但是对窦缨，她还是动了心。
窦缨又对她说：“对了，到时候，你把你的徽章也都带上，给参与行动的人每人一个，免得到时候，我们找不到自己人。”
“好的。它们可派上用场了。”栾婷钰说。
周阳浩还在说泡妞的事。张翰成鄙视地对他说：“你行了吧，你一个都干不了，你天生了一张肾虚的脸。”
“我肾虚？到时候让你看看我虚不虚！”周阳浩说。
的确，周阳浩平时看上去软绵绵的，很多人都以为他是个“软柿子”，好欺负。但他真打起架来，十几个人也靠近不了他，总是被他揍得满地找牙。因此，他也有个奇怪的外号，叫“怂太岁”。
最后，窦缨对常玉龙说：“到时候，你和蒋彬、还有冯剑，不要参与行动。你们和往常一样，呆在教室里。”
“为什么？”常玉龙很诧异，“我们干起事来没问题！”
“我没说你不行，只是，没必要为了我的事、再受牵连了。”窦缨说。
“哪儿的话？我受牵连怕什么？你不在学校，我呆着也没意思。”常玉龙说。
蒋彬过来劝他：“你别冲动。老大说得对。他人不在学校，但威信还在，还是有相当一些人敬佩他的。我们在学校，可以发展更多的关系，用学校作为大本营，和老大里应外合，不是也很好吗？”
窦缨也点点头，把手搭在常玉龙肩上，对他说：“没错，听我们的。”
常玉龙勉强答应了，他实在很想参与这次行动。
正说着，程志伟家的门铃响了。门开了以后，进来的是冯剑。他风尘仆仆，还喘着气，显然是刚从外面跑回来。
“我打听到了，”冯剑说，“校长明晚有家长请他吃饭。地点就在万寿路的鸿宾酒楼。我下午才打听到的。”
“准确吗？”窦缨问。
“准确。就是坐我前排那个女的，上课时候跟她同桌讲的。就是她们俩的家长要请客，想叫校长帮忙、把她们调到重点班去。这两个女的嘴不严，上课也在讲这事，我当时装着在睡觉，但我全听见了。应该不会有误。”冯剑说。
所有人都笑了，郑漾拍了拍他说：“好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冯剑摇摇头说：“没什么，老大的事，我怎么也得办妥，也不能让你们在这儿白等消息。”
窦缨笑了笑说：“谢谢。你的事到此为止了，后面的行动，就不要参加了。”
“为什么？”冯剑也很诧异，“我飞石打得那么准，我还准备大显身手呢！”
窦缨摇摇头：“不用了，这对你太危险了。别再因为我的事受牵连。而且，你女朋友也在学校，我想，她是不愿意看到你冒险的。”
冯剑和他女朋友确实很亲热，形影不离。但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参与窦缨的行动，这总比陪女朋友逛商场要过瘾。
“无所谓。”冯剑不在乎地说，“我这技术不用可惜了。再说，到时候一乱，谁还会来注意我？而且，就算是为了我姐，我也不能袖手旁观，总不能让她白受欺负。”他说的“姐”就是施月。
“你还是听老大的。”蒋彬说，“别冲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有你显身手的时候。”讲到这里，他笑了，又对他说：“你姐也希望你好好读书。”
所有人也都一阵哄笑。
蒋彬又问窦缨：“那…明天晚上就行动了？”
“当然，”窦缨说，“校长离开学校了，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我这就通知小四。”
二
次日晚上，窦缨做好了一切准备。小四的出租车、也早已等候在了鸿宾酒楼的门口。
小四名叫周健，“小四”是外号。他是个出租车司机，和窦缨关系很不错，曾经都在一起混过。由于车开得好，他辍学后就成专职司机了。
窦缨请他来帮忙，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窦缨也答应付给他一天的车费。
他按窦缨的安排，提前把车停在了酒楼门口。他们早已摸清了校长的习惯－－－－－－－他是经常被家长请客的，也因此暗中收了不少贿赂。每次出去应酬，他都要喝酒，所以不开车，总是打车回家的。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
，周健的车就等在酒店门口了。他坐在车里抽烟，并熄灭了车里的灯，在黑暗中密切注视着酒店门口、那些进进出出的人。生怕漏掉了校长。
但是，一直等到十点了，都没见校长从里面出来。他开始着急了，担心计划会失败，不知道校长是不是从别的门走了。如果真是那样，窦缨就只好改天再动手了。
而正在他有些急的时候，只见酒楼门口、闹哄哄地拥出来了一大帮人，男的几乎都有些醉了。周健仔细一看，被围在中间的正是校长，他醉得最厉害，挺着啤酒肚，走路都东摇西晃的了。旁边围着的，就是请客的家长。周健手上有窦缨给他的照片，所以一眼就认出了校长。
他迅速开车迎了过去。其实，他的车并非排在头一个，也并非靠大门最近。因为前面有别的客人，他要让别的出租车接客。但他把车停在了一个很好的位置，以便随时抢上前去。他很会钻空子，抢客人，他也总干这事，所以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这会儿，他见校长出来了，就马上启动了车。别的车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一脚油门开了过去，不偏不斜，正好停在了校长面前。他探出头来，问道：“要车吗，先生？”
这群人看正好有辆车来，都客气地让校长先上车，好让他先回家。校长醉得晕晕乎乎，另一个人帮他开了门，他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上了车。周健感到一阵兴奋，心想：“这下正好！”
但是，帮他开门的那个男的，也从另一边上了车。这让周健有些意外。其实，这个人是校长的亲戚，校长妻子没能来，就让他陪校长来应酬。他也上了车，让周健没有想到。
但很快，周健也不管了，心想：“谁跟校长一块上车，那就跟着他一块倒霉吧。”
校长的亲戚还清醒，叫周健把车开到某某路－－－－校长家所在的地方。周健根本不听他说什么，直接调转车头，把车往文明村的方向开去。
文明村、其实是本市最不文明的地方。那里聚居了大量的贫民、进城务工的人等等，不仅偏僻，而且混乱，几乎是“三不管”的地方。附近甚至没有警察局，最近的派出所到那里也要二十分钟左右，治安是相当差的。女孩子、还有刚结婚的少妇、晚上都不敢从那儿走。
眼看车越开越远，越跑越偏，校长的亲戚开始怀疑了，问周健是不是走错路了。周健说，这正是在抄近路。
一直开到文明村，校长的亲戚无法再忍耐了，说肯定是走错了，还指责周健，说都是本地人，警告他别想宰人。
周健也没说话，继续往前开，把车开到了一个僻静、破陋的巷子口，然后猛地一停，对身后的两个人说：“对不起，车抛锚了，你们打别的车走吧。”
校长的亲戚发火了，同时，周健的举动也让他觉得很奇怪。他也多少喝了点酒，就指着周健一通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让我们在这里下下车？你到底搞什么名堂？！是不是想宰人？”
但周健比他还凶，破口大骂：“去你妈的！滚下去！我得叫人来修车！”
“你什么态度，啊？我现在就投诉你！”校长的亲戚说。
周健点了根烟，往座椅上一靠，腿敲在方向盘上，不急不慢地说：“无所谓，反正现在走不了，你愿意等就等吧。”
他蛮不讲理，再加上耍无赖，把这两个人弄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下车了。
但是，他们俩刚下车，周健立马坐了起来，一脚油门，一溜烟把车开走了。两个人立刻就愣住了。校长的亲戚更觉得奇怪了。校长这会儿也比较清醒了，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这个司机的一举一动、实在有点反常。
正在这时，校长背后的黑暗中，突然伸出两只手，拿着麻袋，猛得把校长的头给罩住了。由于这突如其来的惊吓，校长的酒顿时全醒了，拼了命地挣扎。身后那人用膝盖往他腰部猛地一顶，他觉得腰都快断了，整个人也瘫软了，无力再挣扎。
那个亲戚吓得愣住了，半天才想到要叫人，但刚一回头，早有一支棒球棍抡到了他眼前。他躲闪不及，正被这棍子砸在脑门上，血顿时流了下来，人也倒在了地上。他只感到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模糊，只大概看到、拿棍子打他的是个女孩，具体长什么样，没看清，这姑娘带了个面具。
打他的正是栾婷钰，她也参加了此次行动，现在，她只用负责看住这个亲戚。她用脚踩住他，使他不能动。而校长早被几个人拖进了后面那条破巷子里。栾婷钰听到里面传来拳打脚踢、结结实实的闷响、和校长的惨叫。－－－－－－－－窦缨、常玉龙、程志伟、苏旭、周阳浩等等，总共十多个人，早已在巷子里等候他多时了。
他们把校长捆了起来，像杀猪一样、把他扔在地上。所有人都使足了劲，往他身上一顿乱踢，每一脚都不偷懒，踢得结结实实的。校长疯了似地，发出了甚至像女人般的叫声。但他头被蒙着，声音也传不出去。其实，他就算喊死，也没人会来救他。在这一带，打架太常见了，人们都麻木了，根本不会来管。
他们有的人随身带着甩棍，也抡着往校长身上一通猛抽。周阳浩把指节铜套戴在了指头上，那铜套上还带着钉子。他一拳一拳往校长脸部捶，每一拳都打得实实在在。虽然是隔着麻袋，但校长的脸还是被打烂了，满脸都是血。
最终，校长被打得像堆死猪肉瘫在地上，一动都不动了。有人把麻袋掀开一点，伸手探了探鼻息，见他呼吸还挺正常，知道他没死，就没管他了。
常玉龙从皮带扣上、把瑞士军刀解了下来，说要给校长留点“纪念”，准备把他脚筋给挑了。窦缨也想如此，但还是把常玉龙拦住了，对他说：“用不着，别脏了你的刀。也别让他残废，老子不想养他一辈子。”
然后，他们就撤离了。
栾婷钰一直在巷子口，用脚踩着校长的亲戚，也顺便望风。此时，她正在抽烟，见他们都出来了，就和他们一起、迅速撤离了这混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