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殷觅棠的七岁生辰,这一日距离她被找回来也不到十日。一大早,殷争就挽起袖子到厨房亲自下厨。后来,魏佳茗让三个女儿一处说话,她也到厨房去帮忙。魏佳茗和殷争都是婚前不会下厨,婚后慢慢开始学的,厨艺只能说是勉勉强强。
夫妻两个忙活了大半日,过了饭点许久,才让一家子吃上饭。
殷觅棠捧着雪白的小碗,喝了一口汤。汤里面放了很多东西,她喝了一口,竟是没喝出来这是什么汤。
殷攸咬着鱼肉,皱起眉头来,说:“我觉得吧,我得学厨艺了,然后拯救咱们全家的舌头和胃口。”
魏佳茗尝了一口,扭头望向殷争:“你怎么做的鱼,连盐都忘了放。”
殷争“嗯”了一声,将烤鸡撕成小块,给魏佳茗和三个女儿每人一块。
魏佳茗望着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条鱼是她炖的。
“老了,记性不好了。”魏佳茗随口说了一句,给三个女儿盛粥,目光扫过殷觅棠,见殷觅棠正望着她,目光有点呆呆的。
“棠棠,怎么了?”
殷觅棠回过神来,她摇摇头,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汤。
一顿饭还没吃完,封后的圣旨就送到了。
殷争接了旨,只觉得手上沉甸甸的。他和魏佳茗脸色都有些凝重。殷攸和殷络青惊讶地望着殷觅棠,显然也是被吓到了。而殷觅棠又何尝不是瞪大了眼睛,呆呆的小模样。
“殷攸,你带着妹妹们先回屋去。”
殷争将三个女儿支开,单独和魏佳茗说了当初戚无别召见他时说的那番话。
殷争眉心皱成一个“川”字,摇头:“可是这太后的懿旨怎么变成皇上的圣旨了?再言,皇上这是同意了?”
魏佳茗想了一会儿,也把三年前太后在酒楼里跟魏佳茗讨了殷觅棠,要当儿媳妇儿的事儿讲给殷争听。她胡乱点点头,说:“我竟是不知道太后早就跟皇上说了这事。想来当初陛下不愿意,如今也被太后说动了。陛下早慧,行事与同龄人差距甚大,也不足奇了。再言,棠棠与陛下自小就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这次棠棠出事,陛下也是十分重视了。将棠棠嫁给陛下也不是不可,只是……”
殷争道:“只是咱们的棠棠年纪还太小了。陛下早慧,不能用寻常眼光来看待。可咱们的棠棠毕竟还是个七岁的孩子……”
“是啊,棠棠兴许连婚嫁都是不懂的。现在这么早定下来未必对她将来就是好的。”
“可这圣旨已经下来了,总不能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以后抗旨不尊。”
夫妻两个犯了难。
许久之后,魏佳茗开口:“我去和棠棠说说话,问问这孩子怎么想。”
殷争点点头,又道:“也不急。就算这圣旨接了,也未必立刻就把咱们棠棠送到宫里去。陛下若是提封后大典之事,可说咱们棠棠身子还没养好。”
魏佳茗点点头。
当晚,魏佳茗进到殷觅棠的房间。殷攸和殷络青都在房里,正在拉着殷觅棠说话。两个姐姐已经知道了殷觅棠不是她们的亲妹妹,可殷争和魏佳茗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让殷觅棠知道,也不能因为殷觅棠不是她们的亲生妹妹而待她与以往不同。
若是殷攸和殷络青年纪小一点,或者往常和殷觅棠感情不好,可能还要生事端。可殷攸已经是盼着嫁的年纪,殷络青又是向来懂事的,她们两个以前也是真的喜欢这个软软的乖乖的妹妹。便把爹娘的话记在心里,不仅没有因为得知殷觅棠不是她们的亲妹妹而疏远她,反而对这个妹妹更加上心。
“很晚了,你们两个回去睡吧。”魏佳茗拍了拍殷攸和殷络青的肩膀。
“娘。”殷觅棠穿着一层薄薄的寝衣,乖巧地坐在床上。从去年开始,她的身量就从圆润逐渐往细长里长。此时瞧着,竟是有些消瘦。
魏佳茗看了眼桌子上的几页大字,笑了笑,在床边坐下,道:“你身子这几天才养好,怎么不好好歇着,整日都在练字。比你姐姐每日用在读书上的时辰都过了。”
“棠棠以前很贪玩,在学堂里的各种课程都学得马马虎虎,不如姐姐们。”
魏佳茗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棠棠已经学得很好了。”
殷觅棠一本正经地摇头,说:“我的字写得不好看,之前和遇见一起被先生批评过。我画的画也不好看,弹琴没学好,针线活也不行,背书也总犯错误……”
殷觅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有着小孩子的调皮,在宫里的时候时常和小红豆儿一起偷懒。这些魏佳茗都知道,可魏佳茗向来不要求三个女儿出类拔萃,东西学得差不多,能去做喜欢的事情就可以了,只要女儿们开心就好。
此时听着殷觅棠的话,魏佳茗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她问:“棠棠是想把所有课程都学的比别人好?”
殷觅棠点头。
望着殷觅棠明亮的黑眸里一片坚定,魏佳茗只觉得心疼。她飞快移开目光,藏起眼里的心酸,重新笑起来,对殷觅棠说:“咱们不说这个了,娘问你,今日封后的圣旨到了。你怎么想的,愿不愿意进宫做皇后?”
殷觅棠前一刻坚定的眼眸中这才浮现几许茫然,她摇摇头,又点头,再摇头,最后吞吞吐吐地说:“棠棠不知道,都听娘亲的。”
她又急忙加了一句:“只要娘亲不生气就好……”
“不生气,棠棠怎么选择娘亲都不生气。”
殷觅棠抿了下唇,望着魏佳茗:“我选错了也不生气?”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对对错错。”魏佳茗笑笑,将灯熄了,在殷觅棠身侧躺下,轻轻将殷觅棠揽在怀里。自从殷觅棠出事,魏佳茗每晚都陪着她睡。
殷觅棠在一片黑暗里睁大了眼睛,望着身侧的魏佳茗。在一片黑暗中,魏佳茗的白发尤其显眼。殷觅棠小心翼翼地抬手,想要摸一摸,可是又怕吵了娘亲,轻轻把手缩回被子里。
“睡了。”魏佳茗将她的一双小胳膊都摆好,用被子给她盖得严严实实的。
殷觅棠轻轻“嗯”了一声,往娘亲的怀里钻了钻。
可是她上次就选错了。她帮着祖母说话的时候娘亲是不是很难过?她选错了,害了自己,还害了娘亲。
殷觅棠使劲儿闭着眼睛,她怕睁开眼睛会有眼泪淌出来。
第二日,小红豆儿亲自来殷府看望殷觅棠。小红豆儿去到后院,看见殷觅棠坐在花坛边儿,正在握着个小叉子给一盆月季松土。
“小糖豆儿,你病好了没有!我求了好久,皇帝哥哥才肯让我出宫!”小红豆儿坐在花坛边儿,开开心心地握住殷觅棠的手。
“我手脏,都是泥。别把公主的手弄脏了。”殷觅棠把手抽.出来。
小红豆儿愣了一下。她怎么觉得小糖豆儿变了?她想了想,觉得殷觅棠的病还没好,一定是心情不好,她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小叉子,说:“你在弄什么?我帮你。”
“好。”殷觅棠看了小红豆儿一眼,点点头,拿起另一个小叉子。
小红豆儿随便找了个话题:“我来的时候遇见一个小姑娘在乞讨,好可怜的。她父母都不在了,没有家人。就算我给她银子,她也活不下吧?所以我决定把她带回宫去。可是皇帝哥哥肯定又要给我讲大道理,不准不准不准!小糖豆儿,你帮我想想怎么说服皇帝哥哥。”
“可以有别的安排的,不用一定领回宫。”殷觅棠把月季枝上的枯叶一片片掐下来。
小红豆儿睁大了眼睛:“我在做好事儿呀!”
殷觅棠脱口而出:“也许她以后会害你。”
小红豆儿愣愣地望着殷觅棠,眼睁睁看着殷觅棠把一朵刚开的月季一下子掐断。那朵月季被掐断的一瞬间,小红豆儿不由自主地眨了下眼睛。
殷觅棠抿了下唇,看向身侧的小红豆儿,解释:“我是说,宫女都有层层选拔经过好多教导的,从外面另一个小姑娘回去,恐怕很多地方都不合适。”
殷觅棠忽然皱了下小眉头,月季花上的刺扎破了她的手。殷觅棠看着躺在手心里的月季,自己也愣了一下。她怎么把花儿给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