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因为无以复加的愧疚和心痛,而萌生出的,想要将师媚放走的念头,真正在心中涌起时,星辰竟发现自己再无法将其按捺。
而当几近崩溃的思绪中,某一刹那竟想到了,自己或许真的有可能将师媚放走时,星辰那个大胆的念头,更是在心海中止不住翻腾起来。
所以,那一刻,星辰才会那样的回复了师媚。
“好。”
“我放了你。”
如此想法萌生一刻,关于其中枝节,以及可能造成的后果,星辰当然也想过,毕竟他是星辰,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无法按捺那种想法,因为这一刻,心中的愧疚,好像真的足矣将他杀死。
那一刻,星辰或许真的已经管不了许多,他只想让那无以复加的愧疚感得到宁息,他愿意为此承担任何后果,所以他是如此认真地思索着。
在此刻的星辰看来,因为安德鲁方才也明言到,先知也不曾对他透露,自己想要一副十二骑士机甲,到底意欲何为,所以他并不能完全确定,自己一旦放走师媚的话,具体会造成的影响,但通过对种种细节的揣摩,他还是能够察觉一些可以猜测到的事情。
此刻的星辰回想到,方才一刻,说起先知交代的事情时,安德鲁曾说过,在无法保证所有人安全的前提下,他是不会冒险去获取一件十二骑士机甲的。
由此,星辰隐隐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一件十二骑士机甲,对于先知而言或许很重要,重要到直至此刻,先知也不曾放弃这一念头,但另一方,对于先知来说,一件十二骑士机甲虽然重要,但其重要性却并不是那么迫切,因为如果没有这次意外的话,本也不会有这样的枝节。
即是说,如果没有这次意外,这次的事件结束后,他们会照常回到涅盘城,他们甚至不会知道,当初先知针对碧空骑士的诱敌计划,其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获取对方的机甲。
从这一点上折射出的信息是,先知需要一件十二骑士机甲,或许很重要,但从战略上大概并不是那么迫切,因为先知是可以接受他们此行一无所获的,因为获取一件十二骑士机甲这件事本身,也不是此行的必要任务,伏击和擒获了师媚,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次意外。
通过如是揣摩,星辰可以肯定,纵使自己真的放走了师媚,于战略上,应该也是不会对旧人类造成影响的,因为这本是一次意外,就算没有发生,一切也会照旧的意外。
得出以上结论后,星辰愈加从客观层面说服了自己,就算自己放走师媚,所造成的后果,应不会是旧人类战略层面所无法接受的。
至于主观层面,星辰知道,如果师媚跟他们一块回到涅盘城,之后哪怕发生了任何一丝意外,他此生恐怕都会因此而背负着什么,背负着可能让他一生不得安宁的思绪。
相比于放走师媚后,自己可能承担的后果,星辰知道,他更无法承受的,是那种一辈子都无法宁息的,良心层面的折磨。
这一刻,通过种种考虑之后,星辰已然决定,无论如何,他要将师媚放走,他害怕可能的后果,但他更害怕良心的谴责。
至于苏珊……
想到苏珊时,星辰的心再次颤抖了一下,但颤抖过后,他的想法仍然坚定。
星辰相信苏珊爱他,就像他爱苏珊一样,他相信过后只要他能够合理解释这一切,苏珊一定能够理解他,并且原谅他,只要他还有苏珊,只要他还拥有那个完美少女的爱,他就能面对一切未知的后果。
一番思索过后,已然明确了自己要放走师媚的大胆想法后,星辰开始认真考虑起这一想法的可行性来,或者说,他在考虑刚才闪过他脑海的某一个念头,事实上,正是因为那个念头,他才意识到,自己竟是真有可能将师媚放走的。
星辰此刻想到的,是此前一刻,师媚遭到邵东等人埋伏的种种细节,当时,惊诧于变故的他,并没有觉得那有什么问题,但这一刻冷静地回想起来后,他却忽然意识到,当时的过程其实问题很大。
嗯,问题很大。
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当时对师媚的埋伏行动,安德鲁并没有出手。
对,最大的问题就是安德鲁没有出手。
这问题很大么?
是的,这问题很大。
从一路以来的相处,以及对种种细节的回想中?,星辰能够确定一点,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安德鲁,在有必要的时候,其实也是一个能够心细如尘之人,另一方面,安德鲁还是一个谨慎到极点的人。
这就是问题所在,谨慎如安德鲁,在做事的时候,如果有百分百把握的方案,那他绝不会使用百分之九十把握的方案,比如在从涅盘城出发那一刻,发现露娜行踪的安德鲁,也会选择亲自出手,去把露娜带过来,这就是他确保了万无一失的性格作用下,所作出的合理行为。
但此前时刻,对于师媚的伏击行动中,安德鲁却并没有出手,而是让邵东等人出手伏击了师媚,这就是问题所在。
正常情况下,如果安德鲁亲自出手的话,师媚是绝对不可能有机会逃脱的,虽然邵东等人以有心算无心,并且多方位立体作战的情况下,师媚大概也很难逃脱,但这仍是不如正常情况下,安德鲁亲自出手来得稳妥。
即是说,在埋伏师媚这件事情上,安德鲁选择了一个百分之九十成功率的方案,这就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因为这意味着,现在的情况,极有可能不是正常情况。
此刻的星辰,之所以觉得这十分的有问题,是因为揣测这件事情的同时,他还想起了此前的另外一个细节。
星辰想起来,意外伏击发生那一刻,当他见到了那已经面目全非的安德鲁时,安德鲁曾信口提到过,他现在并无大碍,只是暂时行动有点不便。
这一点很关键,这一点是星辰此刻的想法中,他能否放走师媚最关键的所在,因为结合安德鲁对伏击方案的选择,他止不住开始猜想起来,安德鲁所谓的行动不便,到底是何种程度的行动不便?
结合安德鲁没有亲自出手,去对付师媚这一枝节,隐约之间,星辰有了一种猜想,一种十分大胆的猜想,那就是这一刻的安德鲁,所谓行动不便的程度,甚至是……已经不足以出手制服师媚的程度?
然而,另一方面,考虑到安德鲁谨慎无比,心细如尘的行事方式,星辰知道,如果有需要的话,安德鲁应该还是能够拥有可怕战斗力的。
除以上猜想外,星辰之所以又做出如是想法,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能确保队伍的安全,安德鲁恐怕是不会让队伍在这里停留哪怕多一刻的,因为不知所踪的怪物幻空,对于他们而言,仍然是一种威胁。
结合两点综合考虑,星辰默默猜想着一种可能,正常情况下,此刻看起来已经被严重灼伤,整个人形同枯木的安德鲁,或许已经连制服师媚的力量都没有了,否则他也不会让邵东等人出手,给师媚一个虽然机会渺茫,但仍然有机会逃脱的可能。
而非正常情况下,安德鲁极有可能仍能够恢复战斗力,那甚至是足以应对任何情况的战斗力,否则他不可能如此情况下,仍能泰然处之,毕竟现在最可怕的潜在威胁是幻空。
非正常情况……
想到这里时,星辰只联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潘德拉贡家族的镇族之宝——湖中剑!
这些想法虽然无比大胆,但星辰知道,这却并不是毫无根据的猜想,他猜想着如果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么即意味着,虽然十二骑士机甲十分重要,但在此时此刻,相比起防范所有人的安全来,这却并不是安德鲁必须冒险出手的程度。
嗯,冒险。
从安德鲁此刻的姿态就能感觉得出来,那是何种程度的冒险,在星辰的推测中,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安德鲁一定不会冒那样的险。
再次综合以上想法之后,星辰大胆猜测着,如果他将师媚放走的话,那么很大可能上,或许安德鲁根本不会出手?因为那太过冒险?
如是作想中,星辰知道,如果他推测的这一切都成立的话,那么他想要放走师媚最大的阻碍,竟是邵东?
嗯,邵东。
无论新旧人类,甚至对人类多有了解的原住民,恐怕没有人会否认,邵东在年轻一辈中的强大程度,尽管单纯的修为层面,邵东或许并不会比亚历克斯或是苏珊等人高出多少,但他那独特天赋带来的非人类,甚至说非超人类战斗技巧,让他在同辈之中,基本立于不败之地。
星辰知道,就算他以有心算无心,将师媚放走得足够突然,大概能够瞬间反应过来的邵东,就算不能当即将师媚制服,但与之缠斗,等待他人介入,然后再次将师媚制服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如是思索中,星辰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向了正靠在车边,坐在落叶上休憩的邵东。
星辰转头看去时,邵东正抬手用指尖轻轻弹动着,一片凌于他身前的千机碎片,而受到其弹动后,凌空的千机碎片,也随着他的动作上下翻飞着。
那一刻,星辰和邵东一下对上了眼,因为那一刻,手中在逗弄千机碎片邵东,其实本也在看星辰。
和邵东对视那一刻,没来由的,星辰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因为他知道邵东很聪明,他甚至有些害怕着,害怕邵东是否能仅凭他这一个眼神,就猜测出一些什么。
然而,星辰的紧张并没有维系多久,因为下一刻,师媚再次发过来的一条消息,一下带走了他的注意力。
此前一刻,当师媚看到星辰说要将她放走的信息时,一时间根本有些难以置信,而在她反馈后,思索中的星辰却迟迟在没有给她回应,所以此刻,心境仍然扭曲的她,再次向星辰发出了信息。
“说得好听,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么!”
看到师媚再次发来的信息时,心脏的轻颤,让星辰下意识深呼吸了一下,因为他紧张,因为他知道自己即将做些什么。
那一刻,星辰再度回复了师媚。
“记住,一会你别回头。”
再次看到星辰的消息时,师媚身体再次止不住颤抖起来,因为那一刻,看着星辰仿若能透出文字的坚定,她竟下意识觉得,难道星辰不是在开玩笑?星辰真的要放了她?
然而如是作想的同时,师媚却又下意识觉得,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她知道,只要有邵东和安德鲁在,她根本连一点逃脱的机会都不会有,她当然知道邵东和安德鲁的可怕。
这般想着,如今已觉得星辰面目可憎的师媚,再次觉得星辰不过是在胡说八道,甚至只是在拿她寻开心。
然而,另一方面,师媚也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觉得星辰可能只是在拿她寻开心,但那一刻,她竟仍然升起了一丝莫名的希望,因为对于前往涅盘城,以及让碧空机甲在自己手中失去这些事情,她真的害怕,发自心底的害怕。
这一刻,最让师媚感觉不可思议的是,如果假定星辰说的是真的,星辰真的打算担下可能的巨大干系将她放了,那岂不是证明,星辰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
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这里,因为这一刻,师媚发现自己意识到这种可能性时,她心中觉得星辰面目可憎的感觉,竟没有丝毫消退,想到星辰给她带来的那些失落,失望,还有无以复加的落空感,她只觉得自己仍然想要报复星辰,不顾一切地报复星辰!
即使……星辰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星辰也真的在思考如何放了她,她仍然止不住想要报复星辰的念头。
尤其想到苏珊时,想到跟苏珊已是情侣,极有可能已经跟苏珊做过种种的星辰,竟曾经在各种阴错阳差下,与自己发生过种种接触,甚至一度让自己产生某些奇怪绯想时,师媚只觉得心头恨意更浓。
种种恨意思绪下,更多的负面念头和思绪,也在莫名其妙加深着师媚的恨意,她想到了杀父仇人之一的邵东,也想到了掌掴自己的露娜……
种种压抑思绪中,师媚好似根本无法控制某些想法,她决定了,就算星辰真的要放她走,就算她真的能在邵东和安德鲁的眼皮底下脱身,她也一定要报复星辰,因为她今天受到了太多的屈辱!
想着虽几乎不可能发生,却隐隐像是真的会发生的情境中,自己该如何报复星辰时,师媚或许自己都有些讶异自己此刻想法,因为思索中,她忽然想到了一段视频。
那是一段藏在师媚手机文件深处的审讯视频,那是一年多前,她审讯星辰的那段视频。
之前在冷月镇外的密林中,一度看开了一切的师媚,正打算删掉这段视频,跟过去彻底告别时,杰斯的出现,让她慌乱中锁闭了手机,而后,行程中的一切,也让她暂时忘却了这件事情,所以这段已是唯一的视频,仍然存留在她的手机中。
那一刻,因为心中恶毒的憎恶,而没来由清明的心中,师媚竟由这段视频,联想到了一个恶毒到极点的报复计划。
嗯,恶毒到极点!
下一刻,通过局域基站,星辰手机中忽然收到了师媚发过来的一个加密压缩包。
见到师媚发过来的压缩包时,正在思索如何让师媚脱身的星辰,没来由愣了一下,他立即回复。
“这是什么?”
“视频,星言死亡真相的视频,但是被我加密了,你不要有什么其他想法,加密技术是军用级的,但只要你真的能够放我走,我就把密码给你,在我逃离局域基站信号范围之前给你。”
这一次,师媚回复得很快。
看到师媚这次的信息时,星辰的目光再一次颤抖起来。
事实上,此前一刻,因为心中无比压抑的思绪,以及强烈到无以复加的愧疚感,星辰甚至一度将星言之死的真相给放下了,因为方才一刻,他甚至不再记得去思考这件事情,他满脑子想的,都只是如何能够让师媚脱险。
此刻,再次见到师媚提起这件事情时,往昔的种种思绪,再次涌上了星辰心头,他当然还是在意星言之死的真相的,因为那本也是他解不开的一个心结。
同一时刻,伴随着师媚发过来的文件和说辞,星辰还由此想到了很多事情,他想到自己放走师媚后,因为他们的聊天内容,以及这个文件,在得知星言死亡真相的同时,他还能有足够的证据,向其他人说明,说明自己为何会有此举动。
星辰当然知道,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他放走了师媚,可能会面临可怕后果的事实,但他相信,苏珊一定会理解他的,因为他的心结,苏珊是知道的,只要还有苏珊爱着他,并且还能够知道星言之死的真相,他别无所求,他无惧任何可能承担的后果!
然而,突如其来的激动中,星辰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师媚发来的压缩包很小。
这有什么问题吗?这当然有问题,因为那小得根本不可能是一个视频文件。
即使是星辰曾经所在的二十二世纪,那也小得根本不可能是一个视频文件,更何况,这个时代的视频文件,以古代眼光看来,真的大的可怕。
激动又疑惑的时刻,星辰下意识回复。
“怎么这么小?”
见到星辰回复那一刻,师媚表面上仍然冰冷得不动声色,但她内心却止不住震动了一下,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竟忽略了这个细节。
事实上,师媚的报复计划确实跟那段视频有关,但她发给星辰的压缩文件,也确实不是任何视频文件,至于那是什么,此刻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动声色中,努力压制思绪,让自己在灵台清明中略一思索后,师媚再度回复了星辰。
“那只是一张截图,完整的视频我没带,你看了截图自然会相信我,以后你找机会回到我们之前遇到的小溪旁,我会在那留下视频和记号,信不信由你,我只能说我骗过你么?倒是你,我现在根本不敢相信你。”
见到师媚的回复时,原本多少还下意识疑惑的星辰,心脏再次止不住抽搐起来,因为他知道,诚如师媚所言,师媚确实没有骗过他,此前在木屋中,师媚甚至为了让他相信自己,对他展现了那从未对人展现的一面。
另一方面,真正让星辰情绪波动到心脏抽搐的,是师媚回复最后的那句,“我现在根本不敢相信你。”
星辰知道师媚为什么不敢相信他,因为他自己都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让师媚相信自己,因为他主观意识中,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会发生,但这件事情根本与他撇不开关系。
“好。”
那一刻,因为心中思绪压迫,已对师媚没有任何怀疑的星辰,再度回复了师媚,回复得干脆利落。
回复完师媚后,星辰压抑着思绪,并深呼吸了一下,而后他将手机信号切换到了另外一个局域基站中。
再度紧张地深呼吸了一下后,星辰点开了邵东的聊天窗口,并编辑了一条像是有些莫名其妙,又像是很有深意的信息。
“邵东,我们是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