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直到此时,原本还对眼前所见,感到不知所措的鑫九,才终于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一刻,虽然一时间根本想不明白,邵东竟为何忽然要打星辰,但鑫九下意识的惊骇中,或许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作出如此过激的反应。
鑫九大概并不会真的开枪,只是等她反应过来时,她手中转轮手枪,已经指向了正压着星辰,并举起拳头的邵东。
然而,就在惊慌失措的鑫九,下意识举起转轮手枪指向邵东,却还没来得及出言,让邵东放开星辰时,身旁一只探过来的手,却忽然将她的枪口给压了下去。
愣神中转头时,原本一心专注于星辰和邵东举动的鑫九,才发现压下自己枪口的,竟是不知何时已经将长剑归鞘,并走到自己身旁的南宫吟歌。
面对鑫九心惊却又不知所措的目光,南宫吟歌将其枪口压下后,略带深意地对她摇了摇头,大概南宫吟歌真的很聪明吧,也大概他也是个男人的关系,所以面对此刻光景,面对邵东忽然便隐去了所有杀意的举动,似有若无地,他一下便好像明白了,邵东出现于此的种种可能,他也像是一下明白了,邵东此刻举动的原因。
明白其中原因后,南宫吟歌摇头的意思,自然是让鑫九不用如此过激反应,他在用举动和目光告诉鑫九,星辰不会有事的。
对于南宫吟歌摇头中的意思,惊慌失措,似懂非懂间,鑫九再次紧张看向星辰和邵东时,却发现邵东的拳头果然没有落下,邵东在颤抖,被他压制的星辰也在颤抖,他们都在流泪,也都在流泪中看着对方。
眼见如此情况,暂时冷静下来的鑫九,正思索着眼前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思索着自己要不要把星辰和邵东拉开,让他们有话好好说时,她身旁的南宫吟歌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而后没来由轻颤了一下。
轻颤过后,拿着归鞘长剑的南宫吟歌,像是一下惊厥起来后,他忽然撇开了鑫九,转身后快步朝空地一侧走去。
走向空地一侧的同时,南宫吟歌身后,也忽然传出了邵东和星辰的声音,那声音带着无以言说的激动,也带着喜极而泣的哭腔。
“星……星辰!哈哈……呜……哈哈……你知不知道我……我……”
“我……我知道!我很……抱歉,邵东……呜呜……”
“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哈哈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呜……”
……
听闻如此言辞,作为一个也年轻过的老男人,因为多少能够感受得到吧,走向空地一侧的南宫吟歌,也多少有些为之动容,因为他能够感受到,那似哭似笑的语气中,那些因为友情而激动的心绪。
甚至乎,南宫吟歌还能够想象到,此刻,他身后的星辰和邵东,大概已经在喜极而泣的哭泣中,拥抱在一起了吧。
只是关于这些事情,南宫吟歌现在并没有时间去思索,正如同邵东忽然出现,并忽然袭击了他,却又忽然失去所有斗志这件事情,他虽然想得明白很多枝节,却仍有疑问,但一时间无心去问一般,因为刚才意识到什么事情后,他现在只关心另外一件事情。
或者说他只担心另外一个事物。
带着那担心的思绪,背对着星辰和邵东激动泣诉的言辞,三步并作两步的南宫吟歌,快步走到空地边缘后,一下绕进了一棵大树的侧后方。
于大树一侧止步,并看到那朵明显被邵东所造成的狂暴气浪给压弯过,但到底还算没有受到什么摧残,应该没有大碍的无情花后,原本心绪忽然悬起来的南宫吟歌,也终于淡淡舒了口气。
然而,就在南宫吟歌刚刚舒了口气,心情也刚刚得以放松,他身后却再次传来了星辰的声音,只是这一次,星辰原本激动的泣诉,变成了害怕的惊厥。
“邵东!你怎么了!邵东!”
听闻如此动静,南宫吟歌赶紧转身回去时,一眼看到了仍然压着星辰,却像是完全没了声息,已然软倒在了星辰怀中的邵东,而忽然见到邵东如是反应的星辰,正慌乱中轻轻晃动着邵东,惊厥且不知所措。
两人身旁,是惊惶俯身的同时,同样不知所措的鑫九。
眼见如此情景,知道两人大概因为关心则乱,已然失了冷静,南宫吟歌赶紧快步走了过来。
俯身探了探邵东鼻息和颈动脉,意识到邵东生命体征非常平稳后,南宫吟歌一把握住了星辰正紧张晃动着邵东的手,示意他冷静的同时道:“别紧张!比紧张,乖徒儿,他只是太累了,所以脱力了,休息一下就好。”
“休息……休息!”
恍然听闻南宫吟歌说辞,慌乱中,星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来,一只手扶着邵东的同时,四处环顾了一下,看了看南宫吟歌的木屋后,他赶紧看向鑫九道:“快帮我一把!小九。”
至少此刻,星辰当然需要鑫九帮忙,一来,他现在只是个普通人了,二来,他只剩一只手了。
和鑫九一道,手忙脚乱中,将已然没了意识的邵东,抬到屋檐下时,双眸仍然带着泪光的星辰,下意识看了看主厅中的卧榻,又看了看已经跟上来的南宫吟歌道:“师父……我……我会帮您洗干净的。”
星辰的意思很明显,他想把比起之前的自己来,大概还要更加秽浊的邵东,抬到南宫吟歌的卧榻上,因为有些事情,他自己或许可以忍受,可这种时候,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希望邵东得到最好的休息。
面对星辰的请求,南宫吟歌挑了挑眉,而后故作无奈一般,露出了一副“就当我欠你们的吧”的神情,而后苦笑挥手道:“诶诶诶!算我怕了你们了,去吧去吧。”
当然了,还没等南宫吟歌还没说完时,心急如星辰和鑫九,便已然在紧张又小心的动作中,将邵东抬向了木屋主厅的卧榻。
待得跟星辰合力,小心翼翼,将邵东于南宫吟歌卧榻上安顿好后,鑫九看着正在用刚刚倒进茶杯的清水沾湿手指,湿润邵东干裂嘴唇的星辰,思量一下后,如同不想惊动星辰和邵东,更有如不想惊动任何一丝空气一般,轻声往木屋外走了出去。
方才在那小河边,鑫九正于心绪悸动的紧张念头中,准备迎接星辰那令她心醉的话语时,邵东忽然出现的枝节,让那心动时刻被打断了。
此刻,看着星辰眼中仍然带着星光,蹙眉照顾邵东的模样,鑫九当然知道,一时之间,她们大概是无法再像刚才一样,有那样的氛围和心情,再去进行那样荡人心神的互动的……
不过对于这一点,鑫九虽然很在意,但她并不着急,毕竟她已经等了太久了,她不介意再等一下,反正……她已经留在对方身边了。
如此时刻,心绪已经完全向着星辰,能够感受到星辰此刻悲伤,潜意识中也想要向星辰表现自己的鑫九,看着星辰照顾邵东时的忧愁模样,也默默思索着,自己能帮星辰做些什么,所以她才小心翼翼走了出去。
其实正因为方才河边所发生的事情,让他们之间的互动被意外打断,所以鑫九仍然不知道,如果当时继续下去的话,星辰的话语不止不会让他心醉,还会让她心碎。
只不过,如此引而未发的悲怆节点,没能及早来临,对于鑫九而言,亦不知算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莫大的不幸。
当一袭红装的鑫九,翩然走出静谧屋舍,淡淡红晕,也从这雅致厅舍中淡去时,用清水湿润了邵东嘴唇的星辰,轻蹙起的眉头下,华丽双眸中不仅仍然噙着淡淡泪光,也带着明显无比的愁绪。
鑫九走出木屋的时刻,眼中带着愁绪的星辰,看着脱力后陷入昏睡的邵东时,原本因为充足的休息,还有真实的逃避,已然相对平息的心海再起波澜,无数纠结和愧疚,几乎将他所有思绪都给填满。
大概眼下有事时,人的心力总得更多付诸于当下吧,所以至少在这一刻,被种种思绪填满心海的星辰,忧愁中,想得更多的,暂时不再是时时刻刻思念的苏珊,而是眼下呆在一块的邵东和鑫九。
嗯,邵东和鑫九。
走出涅盘城前,因为连番的刺激,加上一而再的心力崩溃,根本已经没有心力去细想,自己所作所为,会引发和等后果的星辰,只当自己给邵东留了信息,便已经算是有过交代。
充足休息醒来后,充沛的精力,还有静谧的逃避,让自己崩溃过太多次的心理防线,终于得以放松下来时,星辰甚至仍然没有去思考,自己所作所为,可能带来的后果,直到……
直到邵东的忽然出现。
直到邵东以那骇人姿态,真切出现于自己面前。
星辰一下明白到,此前自己心力崩溃下的冲动之举,到底愚蠢和任性到了何等地步,而那些任性举动的后果,又可怕到了何等地步。
毕竟还有什么样的后果,比亲眼见到自己的挚友,流着血泪向自己哭诉,以及脱力中陷入昏睡,还要更加难以接受呢?
此刻,相对于此前作出那愚蠢决定时,已经清醒得太多的思绪中,星辰当然已经万分明确,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错。
虽然星辰无法百分百确定,如此模样的邵东,为了找到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可看着昏睡中的邵东,那让自己无比痛心的模样,将心比心之下,他知道如果换作是自己,在那种情况下,忽然失去了邵东踪迹的话,必定也会着急到发疯吧。
往昔种种,早已一次又一次证明,或许星辰心中最薄弱的软肋,就是害怕伤害到别人,但恰恰这般情况下,他却又在种种纠结里,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过了些关心自己的人,所以他才沦落到了如今模样,沦落到了这愧疚时时萦绕心底,一刻不得释怀的境地。
如此心境和境地中,面对以如此姿态出现的邵东时,星辰心中愧疚冲击,无疑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那种再次伤害了至关重要之人的愧疚感,将他早被撕得零碎的心,又一次拉扯和绞动。
大概正因为对于邵东的愧疚,所以星辰才会在这一刻,同样思索着鑫九,因为他忽然前所未有地害怕了,也前所未有地纠结了,那种害怕和纠结,甚至让他前所未有的优柔寡断了。
嗯,优柔寡断。
那种愧疚又纠结的思绪中,星辰小心翼翼又确认了一下,邵东平稳的气息和脉动后,噙着泪光的华丽双眸,也随其回首的动作,穿过木屋的推拉门,看向了阳光正好的林间空地,也看向了已经走到空地上的鑫九。
那一刻,如天然天井般的空地间,带着明晰日晕轨迹洒落的光芒,照在衣红人白,气质如画的鑫九身上时,那种林间少女柔美到极点的自然气息,美得足以让人不自觉凝住呼吸。
然而如此时刻,即便原始的审美层面,确实有被眼前光景惊艳了一霎,但看着鑫九如画倩影时,此刻心境的星辰,却又如何还有心绪去欣赏呢,他只有愧疚和纠结。
愧疚。
纠结。
而这一刻,他又多了一种优柔寡断的思绪。
星辰不傻,甚至乎,星辰比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要聪明得多,所以早在之前鑫九忽然出现,并救下他的一刻,他便感觉到了什么。
后来种种枝节,让星辰明确意识到,鑫九对自己超越友谊的别样情愫后,仍然深爱着苏珊,并时时刻刻思慕着苏珊的他,也终于作出决定,要趁着方才独处,将那些终须说明白的事情吐露。
他知道,这样的关系绝不可以维系,因为他实在太害怕了,那种哪怕只有万一可能,去别生枝节的念头,也让他心中止不住生出的不贞感,好似要将他给压垮。
然而,就在那决定让对方或许悲戚失落,但可以及早解脱的说辞即将出口时,邵东的现身,却完全打乱了星辰的思绪。
将邵东安置好后,思绪已经完全被打乱了的星辰,不自觉间,将那种愧疚和纠结,还有因此而催生的优柔寡断,尽数转嫁到了鑫九身上,他忽然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那种好似自己作出任何决定和举动,都会伤害到身边人的即视感,让他如此害怕着,害怕着本已决定的想法,是否又会将身边之人,伤害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的地步。
他真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