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吟歌木屋所在空地不远处,密林幽影间,方才南宫吟歌送别星辰和鑫九的地方。
此刻,星辰和鑫九已经离去许久后,方才言说给他们送行的南宫吟歌,却仍然静立于此,而久久凝视着,星辰和鑫九离去方向的他,亦不知有否思索着什么。
许久凝视后,终于收起目光的南宫吟歌,却忽然仰起头来,看了看上方轻轻摆荡的枝梢,又一次开始了凝视。
那种感觉,就好像对这里再熟悉不过的南宫吟歌,此刻却忽然对那些早已看厌的风景,有了一种再生新鲜的即视感,他的目光,好像在无比认真地丈量着,那些枝梢摇动的轨迹。
凝视许久,如同真的用眼中光影残留,记录下了枝梢轨迹后,南宫吟歌才又一次收起了自己目光,并转身朝空地走去。
然而,再次穿行于幽邃林间时,南宫吟歌却走得很慢,行进同时,他也如记录过枝梢摇动轨迹一般,开始让目光在那些纹理都能背下的树干间游走,仿佛同样早就看厌的树干,也让他忽然有了新鲜感。
而让人倍感奇异的是,忽然流连着枝梢和树干,落叶和轻风,流连着一切本该看厌的光景的南宫吟歌,返回时刻,随着脚步愈加临近空地,他的目光竟忽然染上了凝重。
那是一种无法化开的凝重。
毫无预兆便忽然凝重。
那种既视感,给人的感觉,仿佛那份凝重一直都在,只是此前星辰和鑫九还在时,他不想表露一般。
而现在,星辰和鑫九已经离开,南宫吟歌也终于无须再掩饰,那令人无法不去在意的凝重。
最终,当南宫吟歌再次走入空地,也再次置身温暖阳光下,被绚烂又温暖的光晕裹挟着,他眼中忽然便染上的凝重,却没有散去哪怕半分,反而变得更加深沉。
那种感觉,仿佛他眼中除了凝重之外,凝结着无尽杀意,也终于被那晃眼阳光给照亮了。
对,杀意!
这种杀意,大概就是此前星辰奔回空地时看到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分明感觉就是存在的杀意。
所以,当时的星辰并没有看错,不是么?
更所以,难道当时星辰一度觉得的,南宫吟歌并不是杀了一只兔子那么简单这件事,也没有错么?
忽然便凝重目光中,带着那好似让阳光都有些发冷的杀意,又是许久的伫立后,站在阳光下的南宫吟歌,忽然压着嗓子开口了:“他们已经走了,如果我没理解错,而你们也是专门冲着我来的,就请现身吧。”
南宫吟歌在呼唤什么人?他在自言自语么?
不,当然不,南宫吟歌虽然看起来不正经,但不至于那么无聊才对,尤其此刻,他身上蕴含的莫名杀意,更让人感觉他不会那么无聊。
所以,他在呼唤着什么人,附近也一定存在着什么人才对么?
毕竟,他非比寻常的奇异神识,本也带着细致入微的奇诡,不是么?
果然。
下一刻,南宫吟歌冷语落下后,分外静谧,也分外肃杀的空地间,两个气质差异极大的身影,便在身覆巨神星逆光的观感中,从天井般的空地上方缓缓飘落。
没错,飘落。
从两人都手持长剑的模样,以及他们从天而降的出场方式看来,他们无疑是两个修真者,并且是两个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修真者。
最终,当那从天而降的两人,在南宫吟歌两侧不远处,相对位置上无声落地,隐去巨神星由上至下的逆光后,置身他们之间的南宫吟歌,也终于看清了两人长相。
所以从某一刻起,南宫吟歌身上那种星辰并不敢确定,却又真实存在的不对劲,便是因为他感觉到了,这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修真者的存在么?
他们的气质确实截然不同,字面意思的截然不同。
他们都是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其中一个穿着古朴长袍的男子很是清瘦,气质也极度阴柔,柔顺长发间,他消瘦病态的脸上,仿佛随时涌现深深寒意,那是一种让人有些害怕,他是否开口便会冒出白气的寒意。
另外一边,是一个身着黑色背心的高大壮汉,他的气质,无疑跟长发男子完全相反,留着寸头,浑身肌肉虬结的他,足以在任何健美大赛中拿下极高名次。
当然了,两个男子虽然气质截然不同,但有一件事却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都带着一柄长剑,所以他们也确实都是修真者,实力非比寻常的修真者。
落地后,他们都不怀好意地凝视着南宫吟歌。
很显然,南宫吟歌的感觉是对的,他早就知道两人的存在。
更显然,星辰不曾着落的感觉也是对的,南宫吟歌真的不对劲。
“所以呢,你们想干什么?”
两人同时现身后,虽然置身于他们裹挟,但如同并未感受到,长发男子阴柔寒意,也没感受到,高大背心壮汉的莫名压迫一般,两人落定后,分别瞟了他们一眼的南宫吟歌,带着依旧凝重的杀意,冷声问了出来。
那仿佛是一种讯问,一种对方最好别说废话的讯问。
面对南宫吟歌询问,和壮汉隔着南宫吟歌对视一眼后,像是无言思索了片刻,阴柔男子撩了撩鬓边长发,阴寒一笑,而后用仿佛来自新地球背面的阴冷声线道:“一般来说,死人是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的,不过我现在倒是有点奇怪,你明明感觉得出来,如果你不让他们走的话,你或许还能活得久一点,为什么你还是要让他们走呢?”
不得不说,阴柔男子回应的说辞,角度十足有些清奇,因为南宫吟歌不让星辰和鑫九离开,他或许能够活得久一点的说法,实在耐人寻味,也像是无形中表述了很多事情。
比如说,他们就是针对南宫吟歌而来。
又比如说,如果鑫九和星辰在的话,他们反倒不好下手。
这非常的耐人寻味,不是么?
毕竟客观来说,有鑫九和星辰在,他们对付起南宫吟歌来,不是更容易才对么?为何他们反倒顾忌星辰和鑫九呢?
以鑫九的实力,以及星辰形同废人的存在,如果他们在场,这样的战斗中,南宫吟歌也会有更多顾忌和软肋才对,所以这真的很耐人寻味。
“他们总不能一辈子跟我厮混的,我也不能一辈子躲在涅盘城,而且……你们就这么笃定能杀了我么?”回应阴柔男子时,南宫吟歌冷笑了一声,那冷笑,在他杀意伴衬的声线下,显得格外让人胆寒:“不过我其实也很好奇,为什么他们在这里的话,你们反而不敢动手呢?”
从南宫吟歌此刻言辞听来,大概早已知觉对方存在的他,某一时刻起,也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对方之所以不动手,竟是因为星辰和鑫九的关系么?
所以,此前情绪失控之际,却突兀的洗衣安排,以及同样突兀的采购安排,大抵都是他在试探,试探这一想法的切实性么?
他在试探,试探对方来意到底是星辰和鑫九,还是明确指向他自己,所以星辰和鑫九去洗衣服时,他才一直用神识环顾。
又所以,安排星辰和鑫九回去采购后,他才寻借口护送了一程。
而种种试探后,南宫吟歌也终于肯的,对方是冲他来的。
那么就来吧,因为正如他自己所言,他不能一辈子所在涅盘城的,因为这里有他放不下的事物,他也不能让星辰和鑫九永远跟他待在一块,那太不负责了。
所以他知道,有些事情,到底是没有回避余地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所以那就来吧。
只是很显然,对于对方为何会因为星辰和鑫九,反而投鼠忌器这件事,南宫吟歌也很奇怪,所以他问了出来。
感受到南宫吟歌言辞间,那有若实质的杀意,尤其听到南宫吟歌反问的那句,有否杀了自己的把握时,阴柔男子还没回应,那壮汉却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和阴柔男子对视一眼后,声线有如一口巨大铜钟的他,也同样开口。
他不闪不避地解答了南宫吟歌的疑问,如同对南宫吟歌解答了他们疑问的一种回敬:“这就是为什么超人类杀手工会已经不在了,我们却连超人类特别行动小组名单都没上的原因。”
超人类杀手工会。
从壮汉口中听来,他和那阴柔男子,竟也是超人类杀手工会的残余成员,但此刻最让人在意的事情,是他如是说辞中竟表达了一种笃定,笃定他们足够神秘,行事痕迹也足够干净,干净得或许连超人类特别行动小组,都根本不知道超人类杀手工会中,还有他们的存在一样。
“哦?”听闻壮汉说辞,南宫吟歌用仍然带着杀意的声线,语气很是别样地回应着,而后朝壮汉瞟了一眼。
这语气别样的“哦”可以有很多意思,可以是了然,可以是反问,也可以是最单纯的轻蔑回应。
听到南宫吟歌回应,再加上对方神色中的凛然杀意,阴柔男子亦不知是出于慎重,还是真觉得有趣,他没有着急动手,反而当作南宫吟歌在反问的同时,也顺着南宫吟歌话头道:“我们做事有些原则,比如绝不和超人类特别行动小组的人,有任何形式接触,毕竟打得过外组,也打不过内组,打得过里昂,也打不过克里斯,所以不值得和他们接触,所以更不要说杀超人类特别行动小组的干员了,你可以觉得这是胆小,但我们无所谓,因为我们从来不接完成不了的任务,我是说……你没有多少时间好活了,所以你有这样觉得的权利。”
如此,早被察觉的两人,仍是等到南宫吟歌落单,才终于现身的原因已然明了,那绝不是所谓胆小,那是一种到达极点的谨慎和聪明。
与此同时,阴柔男子后面的说辞,也表明了他有十足把握,在此杀死南宫吟歌,因为经过神识的观察,他和那壮汉,虽然都因为南宫吟歌诡谲无算的剑意,而心生莫名凛然,但他们仍然有着把握。
因为他们很强大。
因为他们也能够感觉得到,使用剑意中的南宫吟歌。
毕竟事实上,使用剑意时,虽然欺骗空间的手法,让南宫吟歌隐匿到了极致,但却并不是无法被察觉的。
比如此前的邵东,就在超越了极限的生死时刻,用那种神识应激反应下,反复震动的方式,感知到了南宫吟歌的存在。
眼前两个修真者,自然没有邵东那种超越极限的状态下,所顿悟的感知,但他们足够强大,因为年岁的关系,只说最根本的修为的话,他们要比邵东强大得多。
另一方面,使用剑意时,之所以会被修为强大的修真者感觉到,是因为静态和动态,本也是两个概念。
此前在禁域外围,置身那种与世隔绝的姿态,保持相对静态的星辰,甚至骗过了幻空这样的强大存在,但剑意毕竟是一种动态,动态和静态的区别,自然会让置身其中之人,隐匿的程度几何式下降。
当然了,即便如此,剑意仍然是令修真者都感到奇诡无比的存在,因为对于修为没有强大到一定程度的人来说,使用剑意的之人,仍然像是完全消失在了空间之中。
这就是眼前两个修真者,在观察到剑意之后,仍然觉得有把握对付南宫吟歌的原因,因为他们很强大。
“呵,我还以为,你们这样阴阳怪气的家伙,话应该很少才对。”听完阴柔男子说辞,南宫吟歌冷笑着的嘴角,一下扬得更高,他甚至嘲讽了对方一句,俨然一副对方的警告,他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你……”听到南宫吟歌说自己阴阳怪气,阴柔男子眉头凌厉蹙起的同时,柔顺长发,也随其怒火轻颤了一下,显然他并不喜欢别人对他气质的直观描述。
“别我啊我的,虽然有些细节还没想明白,但如果我没有理解错,是他派你们来的吧?”再次开口时,南宫吟歌没有点明“他”是谁,就好像他觉得对方知道他在指谁,又好像他更知道,按照对方行规,就算他说出来,对方也不会点头一般:“还有之前邵东说的时候,我就有点奇怪,如果真的是猎狼之类的动物,一般情况下,就算饿疯了,应该也不会靠涅盘城那么近才对……所以那些尸体,也是你们收拾掉的吧?”
南宫吟歌口中尸体,自然是指老虎钳和绞肉机,以及雷牙的尸体,而他想不明白的细节,大概就是对方杀他就杀他,就算他这里并不算真的很难找,但对方又为何要收拾掉那些尸体呢?他想不出来这两人和雷牙等人之间,会有着怎样的联系。
南宫吟歌之所以有此疑问,是因为他并不知道,他们此前离开时,老虎钳还没有死透的事情,所以收拾掉尸体这件事,其实也是两人雇主的交代,因为老虎钳还带着联系过雇主的手机,他们的雇主,可不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听闻南宫吟歌推理中,种种暗合多日行动枝节之处,阴柔男子和背心壮汉又对视了一眼后,目光也格外凝重了一分。
对他们来说,南宫吟歌已经知道得太多了,是那种即使没有这次任务,他们也必须杀了南宫吟歌的多。
对视过后,两人都如同默认一般,没有再做声,他们只是同时将手抚上了长剑剑柄。
两人同时握上剑柄,并同样将狂暴神识散开,散发压迫杀意的时刻,感受到他们强大神识的南宫吟歌,心头也莫名流转过一个念头,只是那念头却与他们无关。
“已经到那个程度了,剩下的部分……星辰应该也能靠自己掌握吧……”
然而下一刻,这念头一过,表面不动声色的南宫吟歌,心中却蓦然有些讶然,也有些自嘲,所以与此同时,另一个想法也同样闪过了他的心头。
“开什么玩笑,怎么搞得我好像一定打不过他们一样……”
自嘲过后,直到对方不会再和自己交流,眉宇间杀意也愈加凛然的南宫吟歌,同样将手摸上古朴长剑剑柄。
那一瞬间,阴柔男子和背心壮汉,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即使已经暗察许久,对对方那种无法理解的技巧,有很大对付的把握,但那一刻,他们仍是同时感到心中一阵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