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大夫把地上的酒盅全都验看一番,最后推选一个朝余丞相禀报。
余丞相一脸高深莫测,面色无波地看着那个大夫。
余紫苑面色雀跃,信心满满地望着那个大夫。
再看陆清雨,则是不慌不忙,和弘羽并排站着。
弘羽用眼角余光打量她两眼,见她面色平静,不由勾了勾嘴角,看来,她胸有成竹。
萧珩坐在那里,悠然自得地喝着茶,时不时瞟陆清雨一眼,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女子到底用的什么法子,公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余紫苑下毒,害她出丑!
自始至终,他都觉得这是陆清雨干的。
众目睽睽中,就听那位大夫干巴巴禀报,“回禀丞相大人,所有酒盅都并没有毒!”
余紫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在听到大夫的话时,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圆了眼睛兀自发呆。
余丞相也是惊讶极了,“你确定所有的酒盅,并没有遗漏?”
大夫笃定点头,“回丞相大人,小人确定,并无遗漏!”
统共六只酒盅,来了五个大夫,几乎人手一只,怎么会遗漏?
“不对,肯定是你们中有人医术不精,没有验看出来。”余紫苑发疯一般从屏风后冲出来,也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风姿仪态,一把揪住那大夫的衣领,声嘶力竭,“你再去给我验,一只一只地验!”
她双眼赤红,瞪圆眼睛挑着眉,活似个夜叉,把那大夫吓得战战兢兢,“这位姑娘,老朽都验过了。”
“胡说,庸医,你们验不出,就来糊弄本小姐?爹,再去请大夫,他们都是庸医。”
余紫苑不甘心,愤愤不平地看着余丞相,状似癫狂。
几个大夫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就由先前那位大夫代表,“丞相大人,小的们医术不精,还请您另请高明!”
余丞相面色铁青,不满地盯了眼歇斯底里的余紫苑,对着那几个大夫疲倦地挥了挥手,小厮自行把他们送走。
余丞相却不再去请大夫,只是吩咐丫头,“把大小姐扶回去歇着。”
余紫苑压根没料到最终的结局会是这样,她可是以亡母的名义发过誓的,怎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父亲,这都是二妹陷害我的,还请父亲请太医来。”
她膝行向前,痛哭流涕地哀求着余丞相。
余丞相被她闹得头疼,看到上首的萧珩若无其事地用盖子拨着茶叶,心中怒火升腾,一拍太师椅的扶手,冷声喝道,“够了,你还嫌不够毒丢人?”
今日之事,若是萧珩不在乎,那皇上也许就不会追究,可要真的去请太医,到时候传遍宫中,他的脸该往哪里搁?
这个孽女,还想着请太医,脑子被狗吃了吗?
余紫苑从来没有被余丞相这般呵斥过,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烧着,身子微微颤抖,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只是她不甘心就这么输掉,出了那样的丑,这辈子她都没法抬头了,要是揪不出幕后黑手,她还算什么相府大小姐?
于是,她不顾一切地抱着余丞相的大腿,不停地摇晃着,“父亲,求您换女儿一个公道,女儿都是被二妹给害的……”
她还没说完,陆清雨也噗通往余丞相面前一跪,嚎啕大哭起来,“父亲,姐姐无凭无据地诬陷女儿,这是容不下女儿,女儿不如还是离开相府吧?”
“胡说,你是相府入了宗谱的二小姐,谁也不敢让你离开!”
余丞相被这两个女儿哭得头疼,但到底还是清醒的。
陆清雨继续哭着,“姐姐张口闭口都是女儿害的她,可大夫来验过都说没毒的,还请父亲做主,还女儿一个清白!”
余紫苑气得侧脸大骂,“你给我闭嘴。就是你下的毒,不然我好端端的为何和你喝了一杯酒就那样了?”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拉稀,含糊其辞地说着。
陆清雨也没追究,反正大家都明白,也都见识到那一幕丢人的场景了。
她冷冷一笑,驳斥道,“姐姐这是跋扈惯了吧?你出了丑,害得我们相府名声受累,要不是妹妹我已经嫁人,怕都要嫁不出去了。就连父亲和兄长们,此事传出去,他们在朝中也要受到同僚的嘲笑!”
她这番话,已经给余紫苑扣上好几个大帽子:跋扈,容不下妹妹,毁坏父兄的前程……
余紫苑可不是个老实巴交任人搓圆揉扁的人,她当即勃然大怒道,“你别信口雌黄,是你,要不是你给我下毒,我能那样?你可倒好,让我出丑,害得阖府丢人现眼,你在一边看热闹?”
“姐姐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也是相府的小姐,相府名声受损,于我有什么好处?”
陆清雨反唇相讥,寸步不让。
今日她就跟余紫苑杠上了,压根就没想过姐妹还能融洽相处。
余紫苑冷哼,“你有什么好处?你在乡下生活了那么多年,如今回到相府,肯定是想报复相府的。”
姐妹两个争吵着,就差没有撕起来。
余丞相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再也受不了,怒喝道,“都给我住嘴!”
余紫苑和陆清雨纷纷抬头看向他,齐声喊着,“父亲,求您给我做主!”
余丞相看看自己的大女儿,再看一眼自己刚认的二女儿,面色惨白,半日,终于摆了摆手,“把大小姐扶回去!”
余紫苑还不死心,“父亲,您就信这个小贱人的话?”
“给我堵上嘴!”余丞相实在受不了余紫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就敢公然骂起妹妹来,还真是个没脑子的。
“父亲,您看见了,姐姐就是这么容不下我的,我是相府二小姐,她竟然骂我小贱人?我在她眼里就是如此上不得台面的?”
陆清雨掩面哭泣,抽抽噎噎道,“父亲,姐姐这诬陷骂人的本事不小,若再这样,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
余丞相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余紫苑,终是做出了决定,“把大小姐禁足,若是再叫本相看见她出来,你们也都别想活了。”
这一声令下,下人们再也没有顾忌,当即找了快抹布堵上余紫苑的嘴,把她拖下去。
余丞相又把哭得颤巍巍的陆清雨给扶起来,温声安慰着她,“你不要担心,有爹给你撑腰呢。”
陆清雨哇地一声哭着投进他的怀抱,“爹,我终于有爹了。”
父女两个相拥,一副舐犊情深的样子。
弘羽看得心里直打鼓,他的小妻子这是来真的吗?
萧珩此时茶叶不喝了,只管看着这对父女,眼睛都不带错开的。
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连大夫都没验出来有毒,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打死他,他都不会相信余紫苑是身子不适才拉稀的?
只是没有凭证,他也无法断定到底是谁所为。
虽然他依然怀疑陆清雨,可现在也没办法,他只能暗道一声人家高明,心中对陆清雨的喜爱也更甚了。
一场闹剧,最后就这样收场。
陆清雨从余丞相的怀抱里脱开身,恋恋不舍地回到自己的院子。
可一关上门,她那一脸激动的样子就荡然无存。
什么父女情深?
骗骗那些丫头婆子还可以,她可是一点儿都不相信的。
要不是因为余紫苑出了丑,不可能再嫁给太子,余丞相会息事宁人直接把余紫苑关起来,让她和他充什么父女情深?
好歹余丞相留着她,还能和太子攀上关系呢。
弘羽坐在窗边,望着一脸平静的陆清雨,微微笑了,“你到底用的什么法子?”
他很好奇,既让余紫苑出了丑,又查不出毒来。
这个法子不可谓不高明。
他和萧珩一样,绝不会认为是余紫苑本身出了问题。
“这个简单,那么多人,我怎会蠢到下毒?光那一桌子饭菜,我都能变出花样让她出丑!”
陆清雨得意地朝他勾了勾手指,“告诉你也无妨,今日席面上摆在她面前有一道螃蟹,我看见她正好吃了。”
弘羽挑眉,“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给她换了杯梨汁。”陆清雨笑笑解释,“螃蟹和梨都是大寒之物,两者共食,必定腹泻!”
弘羽不解,“我们都没喝到梨汁,你是怎么给她换的?”
当时席面上有螃蟹没错,可是哪里有梨汁的?
“我听乔氏说,余紫苑酷爱螃蟹,听说丞相大人今日要见你们,就知道会有席面,今儿一大早我就听乔氏身边的丫头说,厨房里买了新鲜的螃蟹。我临去的时候,就跟厨房的人说要一杯鲜榨的梨汁。”
原来她处处留心,才能不留痕迹地做下这一切。
这份心思,非常人能比。
弘羽顿觉自己捡到一个宝,按捺不住,就着窗口,就把陆清雨给拥在怀里,“你可真聪明!”
陆清雨扑哧一笑,“你不怕我以后也这么对付你?”
“不怕,我待你一片赤心,你怎会这么对付我?你只会对那些害你的人这样。”
弘羽笑吟吟说完,趁机在她颊边亲了一口。
陆清雨赶忙回头看,发现郑氏的床上没有什么动静。
她吓得长出了一口气,虽然她不大在乎这种小夫妻之间的打情骂俏,可要被郑氏给看见,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你这人,都学坏了。”
她娇滴滴说着,声音里透着一丝慵懒,听在弘羽耳朵里,别提有多妩媚了。
他心里跟有小猫在抓一样,痒痒的,禁不住又亲了一口。
陆清雨气得去拧他,指着里屋的帘子,嘘了一声。
弘羽知道她害羞,只得忍耐着,却拉着她不松,颇有些孩子气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家?我一刻都不想待了。”
他所谓的回家,就是回牛口衔村。
陆清雨白他,“难道做丞相的女婿,不香吗?”
弘羽摇头,“我想过的日子,是我们共同闯出来的,才香!”
“哟,小嘴也这么会说了呀?”陆清雨伸出食指,挑起弘羽那精致的下巴,“来,再给爷说一个!”
她这学恶霸调/戏人的手段,明明极度轻浮,可偏偏她做来,模样一点儿都不惹人厌,反倒让人很想笑。
弘羽忽然低头,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
陆清雨的脸一下子涨红,淬了他一口,“老实交代,你这跟谁学的?”
“自己琢磨的。”弘羽可不敢老实交代,若是让陆清雨知道,单维为了拓宽他对女人的死心眼,特意带着他去了青楼一趟,估计能把他打死。
陆清雨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男人的天赋,当即也没追问,一笑而过。
两个人分开之后,她和衣躺在床上,默默想着怎么处理日后的事。
弘羽虽然不住在相府,但每日都会派人守在相府后门,若是陆清雨有什么要紧的事,让小六子去后门就能找到人。
第二日,陆清雨就让小六子去后门传个信儿,没多时,改头换面一身乔装打扮的甲二从外头进来,扮作一个挑柴的。
陆清雨差点没认出他来,要不是他叫了声“嫂子”,她还傻等呢。
“你这模样可真像,我都没认出来呢。”看着他揭开那宽大的斗笠,陆清雨笑着打趣。
“嫂子有什么事要吩咐?”甲二在死士中是最跳脱的一个,能说会道的,可在陆清雨面前,却恭恭敬敬,对她十分尊重。
“是这样,你甲一哥前夜去了哪里?”陆清雨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容不得甲二有分毫思量的余地。
甲二吓了一大跳,怎么忽然盘问起这个了?
他支支吾吾,不肯说。
陆清雨闹了,欺近一步,压低嗓门喝道,“还敢瞒着?等他哪天学会玩女人,你们是不是就满意了?老实告诉我,好多着呢。不然,信不信余紫苑怎么给你下的毒,我重新再给你下回去?”
这事儿陆清雨办得到。
甲二额头冷汗涔涔,思量一番,还是交代了,“是,圣巫族长老,就是那个叫单维的老头,带着我们,说是去开/荤……”
果然是他!
还真被自己给猜对了。
陆清雨点点头,冷笑,“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带着一帮毛头小子去开/荤?哼……”
甲二不敢再多做停留,唯恐一个不小心被陆清雨给下了毒。
余紫苑那般厉害,整得他们死去活来的,都被这位小嫂子给治得服服帖帖的,他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跟她对抗。
所以,还是溜之大吉为上!
“那个,嫂子,您别往心里去。我,我就先走了。”说完,他也顾不上戴那个斗笠,挑起柴就窜出相府后门。
陆清雨看着那两捆柴,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他来送柴的,却把柴给挑走,这不是找麻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