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慕清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恍惚间她想起了前世的幼弟,弟弟消瘦的脸上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总透着浓浓的恐惧。
她还想起了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时,她六岁,一睁眼看到几张急切的脸,她不明白情况,吓的不轻。
后来她知道了,原来她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而那些急切的脸,是她今生的父母家人,这些人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渐渐的,她摆脱了心中前世经历遗留下来的恐惧,喜欢上了这里。
二十多年来,因为有前世的苦经历,她珍惜身边的一切,她也活的自信、洒脱。
可是这回……
凌晨时分,黑暗中慕清坐起了身,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手轻轻抚上去,心里非常纠结、痛苦。
她要怎么办?前世那么艰难,她都想着要活、要活着。
这辈子,就算生下这个孩子,也不会落到挨饿的地步,她为什么要狠心拿掉孩子?
重生以来,她珍惜着身边的一切,为什么不能容下腹中、自己的至亲骨肉?
慕清心里五味杂粮,思绪不断翻涌,她几乎就要说服自己,不堕胎了。
可是突然,脑袋里映出父母的慈和的脸,他们对她细心教养,对她恩重如山,他们对她也报了极大的期望,她又怎么能未婚就怀着孩子回家,让他们失望?
一边是肚子里的至亲骨肉,一边是养育自己的血脉父母!
慕清十分痛苦、非常纠结,她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放弃孩子,继续做父母眼里、董事听话的孩子,日后找个丈夫,生儿育女,平淡一生。
或者怀着孩子回家,搅乱家的平静,还会因为孩子的存在,和萧阳纠扯不清,她几乎可以预见,有萧阳的人生,会是多么的叠峦起伏,而那个过程中,牵扯到她,也势必让父母挂心。
……
慕清枯坐了半宿,直到东方鱼肚泛白,她依然心中彷徨不定。
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想到罗茗娇会带来堕胎药,慕清心中十分忐忑,直到接到罗茗娇的电话,罗茗娇说她过不来。过不来,问题不用马上解决,有了更多犹豫思考的时间,慕清因此大松了一口气。
可接下来,足足两天时间,慕清一刻都没有停止过思考,她想了又想,心中的天平忽左忽右,始终找不到两全的法子。
再次接到罗茗娇的电话,知道罗茗娇很快过来,慕清破釜沉舟的想。
要是在罗茗娇将要送到她手上之前,有人阻止她,她就留下孩子。要是直到她服药,都没有任何波折,那她便闭着眼睛吞了药,舍弃孩子。
慕清想,这算是听天由命,将决定权交给老天爷。
罗茗娇并不知道慕清的想法已经有了松动,她拿着药,好似拿着千斤锤,在旅店门口徘徊了片刻,才抬步进去,见到慕清,罗茗娇想劝,却又张不开嘴。
说道底,慕清才是孩子的母亲,她能做出拿掉孩子那么决绝的决定,想来心里一定非常难受,罗茗娇又怎么忍心,将慕清非常难受的事,再三提出来?
罗茗娇多希望慕清能说点什么,那怕给个话头,只要她听出来慕清有犹豫,她就能顺坡下的再劝上几句。
可惜,慕清没说话,在等罗茗娇说话,罗茗娇也没说话,再等慕清先开口。
如此,两人在沉默中静待着,慕清见罗茗娇一言不发,心直往下沉,手紧紧的捏在一起,心中发苦。
罗茗娇见慕清始终不发一言,只当是慕清吃了秤砣铁了心,她的心意再难更改。
最终罗茗娇缓缓起了身,又缓缓的掏出了堕胎药,叮嘱:“吃完药……多休息……”话毕,好似心中有愧,不敢看慕清似的,闷着头出了门。
拉开房门时,罗茗娇忍不住顿住脚,她的停顿也几乎喊停了慕清的心跳,只是几息后,罗茗娇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说完话,一咬牙直接出了房门。
慕清看着掩上的门,脸色发白。
堕胎药就在桌上放着,吃下去,她的问题就能解决。
果然连老天爷都觉得,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吗?
想到此,慕清整个人都放佛脱了力,一屁股坐在床上,眼泪也随之涌出眼眶,整个人都开始微微发抖,她撑开手掌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不断的溢出来。
从旅店出来,罗茗娇的心情依然很沉重。
好几次她都想折回去,想不顾慕清的意思,夺走堕胎药阻止慕清,可终归、没有回头。
没有回头,也没坐车,只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走着,想散掉心里的郁气。
罗茗娇心里有个声音,不断的播报慕清服药的新进展。
……慕清已经吃下堕胎药了。
……慕清的孩子已经溜掉了。
……慕清的孩子没了,已经没了,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
罗茗娇在如此患得患失的状态中,徘徊了大半个小时,直到估摸着时间,堕胎药早起了作用,罗茗娇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没了波澜。
“唉!”想到尚未出生就消失掉的生命,罗茗娇心里很难受,她抬头望天,自感罪孽深重。她想,前世她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一定不会原谅她这个抹杀别人孩子的恶毒母亲!
静立了片刻,罗茗娇晃晃脑袋,深呼一口气,重新抬起了步子。
她打算回去看看,看看慕清怎么样了。
她给慕清调配的堕胎药,对母体伤害不大,即使如此,一条生命从身体流出去,也势必会带走母亲的生命元气,这时候的慕清,很虚弱。
想到慕清正在独自面对一切,罗茗娇有点着急,光自己愁心了,竟然把慕清一个人撩在旅店里,也不知拿掉孩子的慕清,有没有喝她带过去的补汤?
罗茗娇加快了脚步,她得赶紧过去。
正走着,突然有刺目的灯光迎面打来,刺的罗茗娇双眼有些睁不开,她下意识的抬手去挡,视线余光却发现,那打着车灯的车,竟正疾驰的冲她飞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