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孛和章馨海等独立团众将士驻立在树林旁,眺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半天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浓烟散去才恍然大悟,原来火龙阵在靠近北边的护城河旁竟然还有一个缺口,大股的练勇正顺着这道缺口拼命地向外逃去,气得黄孛高举火枪大吼一声:“跟我冲啊!”一马当先沿着火龙阵朝逃窜的练勇追去。
等独立团绕到营寨的北边,练勇已经逃出了大半,黄孛和章馨海兵分两路,章馨海率领着马杰的三营、田庆庚的五百骑兵和宫志武的炮营围剿剩下的练勇,自己则亲自率领剩下的骑兵队朝大股逃兵追去。
此时天已大明,独立团骑兵追出七八里便来到一个烟波浩渺的湖水边,湖岸边的芦苇叶在晨风吹拂下不断地发出“唰唰唰”的碰撞声,清澈的湖水把蓝天白云映照成两个世界,若不是看见一群群缴械投降的掉队练勇,黄孛还真以为来到了人间仙境。
黄孛一边派人收拢俘虏,一边率领骑兵继续穷追不舍,沿着湖水边一口气又追出十几里,除了俘获一千多两条腿实在跑不过四条腿的练勇步兵外还缴获了两辆陷进水沟里的马车,敌人的骑兵大队一直跟独立团保持着三里地的距离,气得黄孛干着急没办法,知道再这样追下去就是追上了也没有力气再进行搏斗,只好叫停队伍做短暂的休息。
黄孛坐在一望无际的湖水旁望着渐渐远去的练勇扼腕长叹,这要是在此地埋伏一支人马该有多好!可惜自己和章馨海根本就没有诸葛亮那种智算华容的本事,谁知道敌人朝哪个方向逃窜?
就在黄孛唉声叹气之时,卫队押着几名练勇朝黄孛走来,到了跟前说道:“团主,我给你带来几个练勇的小头目,这几个人说他们要逃到一个叫东正阳的地方集合。”
黄孛听到这个消息精神一震,站起身急忙问几名俘虏:“你们知道苗长春在什么地方?”
“黄大人,”其中的一位年轻的练勇抱拳行礼答道:“他留在最后面,说是要和霍丘城共存亡。”
“呵呵,还是一位忠义之士呢,”黄孛听说苗长春还没逃出霍丘城,顿时吃了一颗定心丸,态度变得也和蔼可亲起来,笑道:“你们为什么要逃往东正阳?”
“黄大人,听我们头领说,那里离寿州城不远,兵多将广还有苗天庆亲自坐镇,凡是逃出霍丘城的练勇全都到东正阳集合。”
苗天庆?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黄孛突然想起来了,前天晚上在打苗长春的内河战船时听章馨海提到一嘴,说此人和那个“长春善谋”的苗长春都是苗沛霖的干儿子,马上功夫非常了得,有万夫莫当之勇,是苗沛霖最高的骑兵统帅,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管他是谁,只要在霍丘建立起兵工厂,就算他长着三头六臂也得把他炸得有皮没毛!黄孛放下心思接着问道:“噢,那你估计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东正阳?”
“今晚在新店镇休息一宿后,明日傍晚就能到达。”
“若是我们接着追呢?”
“那我们就一直跑下去,只要你们不怕累死我们也不怕……”卫朵上前就是一脚,骂道:“操,怎么跟我们团主说话呢?是不是想找死啊?”
“算了,别跟他一样的,他说的也是实话,”黄孛制止了卫朵的恐吓说道:“你接着说,说什么都没关系。”
练勇瞅了一眼笑呵呵的黄孛,觉得确实没危险才接着说道:“我们头领说了,你们是为了那些大户才追着我们,而我们却为了逃命,再说你们也不是铁打的汉子,早晚得有吃喝拉撒睡的时候,所以你们根本追不上我们。”
“那你们首领为什么不把那些大户丢下趁机逃走呢?”
“呵呵,黄大人,他们那都是骗人的话,就是把命丢了也不会放弃那些大户的,听说那二十几家大户划拉在一起最少得有几十万银两呢,他们怎么能够轻易放手?”
“好好好,”黄孛见练勇有啥说啥还是个爽快人,不由得对此人产生好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吴臣,大家习惯叫我萝卜,大人管我叫萝卜即可。”
“我说萝卜,”黄孛觉得这么称呼特别别嘴,还是一本正经叫起大名,“吴臣,你听说我们独立团的规矩吗?”
“知道,凡是手里没有武器的就不杀,若是表现好的话还分田分地,要不是我们被看管得太严的话早都投靠独立团了,其实我们这些掉队的弟兄都有这个心思。”
“那好,”黄孛听吴臣这么一说心情大好,笑道:“你现在就回去做做你那些同僚的工作,告诉他们只要真心投靠我们独立团每个人都有奖赏,特别是你,若是完成任务我就封你为霍丘城守备,额外还赏赐你二十亩土地,怎么样?”
“谢黄大人栽培!”吴臣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谢恩,黄孛赶紧制止住说道:“吴臣,我们独立团不讲究这些虚礼,等以后跟我们处长了就会明白其中的道理,你自己走回去吧。”
等吴臣走远了,卫朵忍不住问道:“团主,那一千多人的俘虏就交给他了,能行吗?”
“不行你去管理?现在逃走的那些练勇骑兵比咱们人数还多,再分出一些人马看管他们还怎么打仗?趁着这工夫你给他们讲讲独立团的规矩,只要不给他们兵器就掀不起多大风浪,你去吧。”说完黄孛赶紧让马坤易取出《大清万年一统地理全图》,趴在地上就开始寻找东正阳和新店镇这两个地方,还别说,黄孛还真的在地图上找到了这两个地名,高兴得朝周围的亲兵护卫招手喊道:“你们都过来看看,我还真的找到了这两个县镇,离咱们这里还真是不远。”
“团主,这还用你说,”站在黄孛身旁的马坤易笑道:“我们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这里的一草一木我们都很清楚,别说地图上有的,就是地图上没有的我们也了如指掌。”
一句话一下子提醒了黄孛,爬起来一顿大巴掌拍着自己的大腿笑骂道:“靠,我怎么把这个茬给忘记了?快快快,把地图收起来,我们现在合计一下怎么才能消灭这些逃走的练勇。”
独立团家住霍丘附近的人还真不少,秦抽抽、大胡子这些远在六安的不说,单单马坤易和李忠二人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高兴地黄孛把李忠和马坤易叫到跟前急忙刨根问底请教起来。
“团主,你看这片湖水,”马坤易指着眼前的大湖首先开口道:“此湖叫城东湖,在霍丘城的西面还有一个城西湖,这城东湖的北面离淮河不远,因为多数地方都是沼泽密布的地方,所以从新店镇要想逃回东正阳,必须经过一个叫南岗头的地方,只要我们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提前到达南岗头,就可以堵住练勇逃回的路线,甚至借助那里的芦苇沼泽打个歼灭战都有可能,只是如何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我就无能为力了,还得团主自己想办法。”
“靠,我上哪去想办法?”黄孛笑道:“我要是有办法还问你?”
“团主,我有办法。”蹲在旁边半天无语的李忠突然开口说道:“顺着湖岸咱们往回走,用不上两里地有个湖弯子,再往里走一里地有个叫黄泊渡的渔村,我娘家人就住在那里,到时候我们把周围的渔船全都收集起来,偷偷地连夜渡到城东湖的北面,那里的芦苇塘里有不少秘密航道直通南岗头,保证神不知鬼不觉提前到达那里,就怕……”
“怕什么?”黄孛完全被俩人的奇思妙想吸引住了,就算面前摆上太行、王屋两座大山也一定像愚公那样把山移走,张口说道:“李师傅,你就说你的担忧,有咱们独立团在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就怕练勇他们不在新店镇留宿,半夜提前离开的话咱们就得白跑一趟。”
这个问题可不是黄孛能解决的,人家走不走可不是独立团说的算,黄孛想了想说道:“这个问题需要咱们来个换位思考……”
“什么是换位思考?”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换位思考嘛,”此时的黄孛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马虎过去,尽量挑两人能够听得懂的话解释道:“咱就打个比方,假如你俩是练勇,我在后面追,追到这里不追了,你们又马不停蹄地跑了三四十里地,到了新店镇想不想歇息一下?”
“如果后面没有追兵当然想啦。”
“那你俩说,你们会不会派人查看后面到底有没有追兵追击?”
“那是一定的,谁希望自己后面永远跟着一群催命鬼。”李忠一句话把三人都给说笑了,黄孛扶着两人的肩膀站起身笑道:“那不就得了!别说练勇的探马走出五里不见我们的踪影,就是走回霍丘城也不会发现咱们,因为我们真的不再追击了,这回你俩可以放心在新店镇好好休息一下喽!”
马坤易和李忠被黄孛这一换位思考说得眉开眼笑,不停地点头赞道:“还是团主说得明白,看来练勇们还真得在新店镇休息一宿,这可真帮了咱独立团的大忙了。”马坤易高兴的说道。
“不过还有个问题需要解决,”李忠又提出一个新问题,“那黄泊渡就是个小渔村,把所有的渔船全都收集起来也不超过三十艘,按每艘能够运送三十人计算,那只能运送千八百人,就这点人马想堵住渐近六七千的练勇可办不到。”
“那除了黄泊渡别的地方呢?”
“别的地方倒是还有几个渔村,就怕人家不借给咱们吶!”
“有钱能使鬼推磨,怕啥?到时候凡是借给咱们船的人,不管他是黄泊渡的还是其它地方的,每条船赠送二十两白银。”
二十两白银,什么概念?晚清时期一千五百文钱可以买到一石白米,(白米可是当时的紧缺货,比一般的糙米可要贵得多了)一石即为一百八十斤,当时由于鸦片战争的爆发,不是用白银交换鸦片就是用白银赔款,造成钱贱银贵的现象①,一两白银足可以换到二千五百文,那二十两白银别说买米了,就是买条船都绰绰有余。
马坤易见黄孛的眼光一直盯向自己,紧张得赶紧摆手说道:“团主,你可别跟我要钱,我现在包里只剩下不到三百两白银,自从我从霍丘回到六安后你一两银子都没给我,这还是冯东篱偷偷塞给我的,说团主花钱大手大脚,兜里要是没有几个过河钱说不定哪天领着我们沿街乞讨,不仅给朝廷丢脸,连独立团都没脸见人。”
一句话没把黄孛鼻子气歪了,知道这些话确实出自冯东篱之口,恨得咬牙切齿暗暗发誓,等以后见着冯东篱一定找回这个场子不可,举手把站在远处的卫朵叫到跟前问道:“咱们追击练勇时有几辆乌篷车陷进河沟里,那几辆马车是不是拉着从霍丘城逃出的大户?”
“对,两个。”
“就两个?”黄孛满脸不信的表情看着卫朵,卫朵赶紧解释说:“就这两个还是他们趁着练勇不注意时自己偷偷地动了手脚,听他俩说二十多家大户都被练勇控制起来了,估计跟咱们的想法一样,怕被人暗算。”
“靠!”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人人往黄孛的伤口上撒盐,气得黄孛气哼哼地说道:“那些练勇怎么能跟咱们一样?没收大户的钱财是装进你腰包里了还是我腰包里了?嗯?你给我说清楚,今天你要是不说清楚了,我就免了你火枪营营官的职务。”
黄孛是连吓带唬地拿卫朵撒气,卫朵哪知道黄孛刚刚生了一肚子闷气,赶紧举手投降说道:“我可没有那意思,我就是打个比方……”
看着卫朵举着双手惊慌失措的窘样,黄孛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了,哂笑道:“算啦,好男不跟女斗,你把那两个大户随身携带的银钱收集起来交给坤易兄,省的一天到晚跟我哭穷。”
独立团除了章馨海和冯东篱等少数人可以从黄孛嘴上讨点便宜外,其余的哪是黄孛的对手?卫朵见黄孛又开始讽刺挖苦自己就当没听见,说道:“团主,那两个财主已经主动把财物交给咱独立团了,只求咱们饶过他们的性命,能够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分田分地回霍丘城过安生日子。我看了一眼那些财物,除了金银财宝外绫罗绸缎还装了大半车,不知团主想怎么发落他俩。”
“把车赶到这里,让他们跟吴臣他们一起回霍丘城。”
“啊?你就不怕他们跑了?再说就让他们这么回去还不得被马杰他们重新俘虏一次?”卫朵没想到黄孛会做出这种决定,吓了一跳。
“你呀,真是个榆木脑袋,”黄孛转身让大熊取出独立团大旗,递给卫朵说道:“你就让吴臣举着这面独立团大旗走在最前面,马杰他们见到了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难为他们?”说完,大伙都哄然大笑,连黄孛自己都对这突发的奇想感到好笑,笑呵呵打发走卫朵便部署兵力准备向黄泊渡开拔。
“团主,到了黄泊渡你不能跟着我们前去南岗头,你得率领一些兄弟照看着战马。”李忠劝道。
许洪见有打头炮的赶紧帮腔,“李忠说的对,那小船不拉马才能坐三十来人,要是带上马匹顶多能坐一两个,团主还是呆在黄泊渡照看马匹最好不过。”
黄孛盯着许洪皮笑肉不笑说道:“你是怕受老太太埋怨吧?好了,就听你一回我不去了,但是你们一定要截住这伙练勇,特别是那些大户人家,咱们独立团越来越装大了,需要用钱的地方多去了,千万别给我空手而归!”
大家见黄孛不再坚持都松了口气,不是黄孛打仗不勇敢,而是一到关键时刻就忘乎所以横冲直撞,整个独立团属黄孛身单力薄,万一真的出现意外所有人都担不起这个责任,没想到这次黄孛的态度倒是表现的挺好,有点出乎所有人的意外。
黄孛不去的原因可不是众人想的那些,而是考虑到刚刚解放的霍丘城还有诸多事情等着自己,特别是那个“小诸葛”苗长春,若不亲手除掉这个可怕的对手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此时卫朵率领几个火枪营队员赶着马车来到众人面前,四名士兵俩人抬一个一共抬下两只大木箱放在地上,打开箱盖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锭,少说也得有两千两。
“团主,够不够?不够的话车里还有。”卫朵笑呵呵问道。
“够了,够了,咱这也不是去娶媳妇,要那么多干嘛?”黄孛捡起一块银锭递给马坤易笑道:“以后可不许再说我不给你钱了,省的让某些人看笑话,等打完仗我再送你两箱。”
“呵呵,我可不要那么多,那还不得把我压死啊?”说着蹲下身子解开包裹就往里装银子,还没装多少就装得满满的,没办法剩下的大伙你一包我一袋地瓜分得干干净净,卫朵指着马车问道:“团主,那剩下的怎么处理?”
黄孛想了想说道:“你把火枪营分成两部分,你带着五百弟兄跟随大部队一起行动,剩下的交给我看管马匹和这些财物,等我送走你们就带着这些马匹和财物返回霍丘城。”
正说着,远处的练勇传来喧闹声,大家都抬头瞧看,原来是吴臣举着独立团大旗正向霍丘城方向开拔,练勇们觉得新奇兴奋地大呼小叫,独立团众将士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纷纷举起刀枪欢呼着,城东湖畔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①第一卷第二十四章贫民协会有一段这方面的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