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超邀请黄孛到大营做客,可不是因为黄孛是什么六安总兵,打了多少次胜仗,而是看在鲍鑫的面子上走走过场,目的就想为自己的堂兄增点面子。
这个时期的绿营兵可没人瞧得起,用曾国藩的话说都是一群“集而复溃,溃而复集”的乌合之众,维持个治安或者缉拿个盗匪或许还管点用,若是遇到强敌基本上都是脱下军服藏起刀枪变成普通民众,鲍超岂能看重黄孛?说十万太平军被打得落花流水,那纯属给黄孛戴高帽,要没有袁甲三调来的三路人马从中谋划,鲍超打死都不相信黄孛有这种能耐。再说鲍鑫几年前就已经是洞庭湖水师的总兵,虽然是记名的,但那跟黄孛比也相差无几,所以鲍超所表现出的热情主要是冲着鲍鑫来的,对黄孛客气都是表面现象,等听到黄孛毫不迟疑就答应自己的邀请更是暗中嗤笑,直到听说黄孛有一封信让自己转交曾国藩之后才收起轻视之心。
鲍超可以瞧不起任何人,唯独对曾国藩不敢有点滴的不敬,听到黄孛的最后一句话立刻毕恭毕敬说道:“黄大人,不知是什么信?现在中堂大人正坐镇东流望江山指挥全局,要不我亲自护送你们过江面呈中堂大人?”此时的鲍超一改四川口音,用纯正的官话试探黄孛。
“东流望江山?离此地多远?”
“出灌口镇五里就是码头,乘船过江就到!”
黄孛闻听惊出一身冷汗,不是怕见曾国藩,而是自己最主要的一个筹码——华夏神水还没准备好,没有海水如何治疗曾国藩的牛皮癣?到时候自己手里只剩下定窑围棋这一张底牌,凭着曾国藩耍赖的棋风自己不仅沾不得半点便宜,弄不好还得赔了夫人又折兵,见鲍超用审视的目光望着自己,急忙收敛心神嘻笑自若说道:“鲍大哥,没想到中堂大人竟然近在咫尺,隔江相望,此时若是前去拜会还真的省掉不少脚程,不过此刻还不是相见的最佳时候!”
“为什么?”
“鲍大哥,我这次拜见曾大人有两个目的,一是送这封信和一个信物,二呢我要到上海为曾大人讨点神水,准备彻底治好中堂大人的顽疾,所以现在还不是拜见中堂大人的最佳时机。”
鲍超对黄孛所说的信件和信物倒没往心里去,闻听黄孛要治好曾国藩的干癣疥癞立刻满脸堆笑,笑道:“我们中堂大人被此痼疾缠绕多年,真是夜不能寐,苦不堪言,若是黄大人能够治好这个病,那真是咱大清的福音,不知黄大人什么时候可以返回?”
“等到了灌口镇雇好舟船之后就动身,”黄孛又露出玩世不恭的微笑调侃道:“鲍大哥,你不是要请我们到你的大营做客吗?怎么这么急着赶我们走?”
“哪里,哪里,既然跟我们中堂大人扯上关系,那我更得好好款待黄大人啦,请!”
说完,鲍超掉头带着黄孛这支小分队向南驶去,半个时辰不到就来到湘军的大营。但见一座深沟高垒的寨圩展现在众人面前,土墙外布满了鹿砦拒马,一排排湘勇挺胸抬头整齐地站在土墙后,见到鲍超都举起手中杂乱的武器行礼致敬,其士气之高昂着实让黄孛大开眼界。都说无湘不成军,看来此话还真的不假,估计独立团碰上这样的军队除非弹药充足,否则即使胜了也是慘胜。
黄孛一边随着鲍超走进营寨,一边欣赏着操练的湘勇,虽然大多数湘勇还拿着落后的冷兵器,但是精神面貌确实比自己所见到的其它武装要强,个个生龙活虎精力旺盛,这要是换成先进的火枪真是一支强军,看得黄孛不停地点头赞赏不已。
“黄大人,我这些手下跟你们绿营兵相比如何?”跟黄孛并排走在一起的鲍超高声问道。
“好好好,不错,真的不错!”黄孛也不说是湘勇不错还是自己的独立团不错,含糊其辞地应答着,鲍超笑了笑也没再言语,把众人领进一座单独的营地,全都安顿下来之后亲自带着黄孛和鲍鑫来到中军大帐,一桌丰盛的酒席已经摆放在屋中间。三人分宾主坐下后鲍超便热情地招呼客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鲍超笑道:“黄大人,能不能把你的那封信和信物现在就交给我?我想趁着中堂大人还没离开此地时派人赶紧送去,万一耽误了你们的大事我可担当不起。”
黄孛倒是没有多想,从怀里取出信和一个首饰盒递给鲍超说道:“鲍大哥,这盒里装有曾大人喜爱之物,千万不要碰坏了,否则中堂大人怪罪下来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鲍超见黄孛说得极其郑重,赶紧小心翼翼接过信物,掂了掂份量轻笑两声摇头走出大帐。
“团主,我这位堂兄一向瞧不起绿营兵,你可别往心里去。”鲍鑫趁着鲍超不在的时候急忙解释道。
“嗨,这都正常,难道咱们就瞧得起绿营兵?”黄孛心中暗笑也不以为意,喧宾夺主跟鲍鑫推杯换盏起来,少顷鲍超返回坐席也加入进来,天南地北跟鲍鑫聊起家常,突然话锋一转对黄孛说道:“黄大人,兄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鲍大哥,你跟鲍鑫不是亲兄弟胜过亲兄弟,都是一家人有话请讲!”
鲍超沉思片刻说道:“我想把我堂兄调到我们湘军,一是慰藉我感激之情,二呢想为堂兄图个前程。”
“呵呵,鲍大哥,你的意思我们绿营兵不如你们湘军有奔头?”黄孛大剌剌笑道。
“来来,别放筷,吃吃!”鲍超顾左右而言他殷勤地劝着黄孛和鲍鑫用餐,脸上流露出的不屑表情一览无遗,气得黄孛哭笑不得说道:“行,只要鲍鑫愿意我没意见。”
“真的?那我可得多谢谢黄大人啦!”说着,鲍超站起身朝黄孛抱拳致谢,还没等礼毕,就听鲍鑫淡然一笑说道:“春亭,我可不跟你搀和那些窝里斗的争斗,我现在不缺吃不少穿要房有房要地有地,跟独立团的兄弟们处得都像亲兄弟一样,活得潇洒打得痛快,我还想劝你加入我们独立团呢,听你这么一说那咱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别劝谁!”
一句话噎得鲍超愣怔半响,憋了半天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堂兄,你说的是真的假的?那绿营真有那么好?”鲍超转头问黄孛:“黄大人,我堂兄说的独立团是怎么回事?”
“嘿嘿,也没什么,我知道大家都瞧不起绿营兵,索性我就改成独立团这个称谓,没别的意思,就是图个舒心,听起来霸气。”黄孛漫不经心答道。
鲍超不敢反驳鲍鑫,但是对黄孛却不客气,直截了当问道:“黄大人,我堂兄把我们湘军的所作所为看成是窝里斗,这是你的想法?”
黄孛被鲍超步步紧逼的语气也激起了斗志,点头淡然道:“不错,是我说的。”
鲍超眼一瞪就要发火,见鲍鑫严厉的目光慢慢收敛火气冷然道:“黄大人,咱们拿着朝廷俸禄本应该为国分忧,你怎么教唆部下藐视朝廷?还把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将士看成窝里斗的莽汉?这要是传到中堂大人的耳里就是当今皇上也保不了你!”
“哈哈哈,鲍大哥,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你打你的长毛我们打我们的洋鬼子,至于谁能名传千古后人只有定论!”
“嘿嘿,打洋人?好好好!”鲍超轻蔑地笑了笑,心说就你们这些乌合之众还敢打洋人的主意?要是能打过洋人,那朝廷百万大军不早就把洋人赶出中国去啦?见双方话不投机半句多,鲍超不再争执换个话题说道:“黄大人,吃完酒你们先到后营休息,等我帮你找到快船后就通知你们。”说完,闷头劝起酒,一顿欢迎宴席吃的索然无味,过了一个时辰就草草收场。
等黄孛和鲍鑫回到临时住所,鲍鑫歉意地说道:“团主,我堂弟春亭就是这样一个人,忠君思想特严重,其实他这个人还是挺好的。”
“鲍鑫,别看你俩是叔伯兄弟,但是我对鲍超的了解一点也不比你少,”黄孛凑至鲍鑫身边小声说道:“用不多久,你堂兄就会卑躬屈膝来礼敬咱们,到时候我要让他准备一顶花轿抬着凤儿送到船上,然后把船布置成花船,我要在太平军和湘军交战的长江上跟凤儿入洞房拜天地,让他们瞧瞧什么才是浪漫豪杰!”
傍晚,离太阳落山还有一个时辰,营寨里突然传来叫骂之声,正在黄淑娟和周凤帐篷里谈笑风生的黄孛急忙钻出帐篷,离老远就听到“no、no、no”的喊叫声,不由得好奇心大起,带着马坤易快步来到鲍超大帐前。就见大帐前的一块空地上蹲着二十几人,其中有两位金发碧眼的洋人,在洋人身后是六位头缠红头巾的印度阿三,剩下的都是短打扮的船工,一位年长的洋人正不停地提出抗议,可惜围着的湘勇一句都听不懂,全都面无表情举着刀枪指着这群俘虏。
不知为什么,黄孛一见到洋人就感觉自己要走红运,真想凑上前详细询问一番,但是怕引起鲍超的猜疑只好忍住好奇站在远处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