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头所说的这些黄孛也知晓,但是却从来没有像老耿头这样把它们联系在一起条理清晰,层次分明,倒像一位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牧民刚刚学会了撒种播种,走到哪撒到哪,看似面积很大,却是一盘散沙,闻听精神大振,肃容道:“冰康先生,经你这么一说咱独立团已经不是蹒跚学步的小孩子了,而是肩扛重担的壮汉,逐渐变得强大起来,等先生回到六安之后就把他们整合到一起,拧成一股绳,不愁赶不走来犯之敌!”
“公子尽管放心,你就带着新的火苗到胶州半岛燎荒开地,打出一片新的天地,需要什么派个人就通知我们,大别山和淮河流域的几十万军民就是你坚强的后盾,你就甩开膀子干吧!”
黄孛被老耿头一番话鼓动得浑身充满力量,两人很快就把大方向定好,其它小事情都迎刃而解,可是在如何安排许洪和大熊上却发生了争执。老耿头非得让哼哈二将跟随田庆庚和章馨海一起北上保护黄孛的安全,黄孛考虑二人刚刚成亲不久,热乎劲还没过完,死活不答应,最后选个折衷方案,把许洪留在老耿头身边为许家传宗接代,大熊和大妞随队伍北上山东。
一提起山东,黄孛突然想起瓦埠站的曹洪心,记得当初消灭王金奎时,此人率领五百练勇死心塌地要跟着自己,他就是从山东逃难到的安徽,如果把曹洪心调到田庆庚手下,一定会发挥重要作用,赶紧说道:“冰康先生,你要是不说让大熊北上山东我都忘记了,在凤阳府和瓦埠站还有两支咱们的队伍,当初王金奎从凤阳府逃走之后,我从五千绿营兵里挑出五百忠于独立团的骑兵随我一起追捕王金奎,剩下的队伍我交给一位姓赵的游击。此人对我还算忠心,可是他有一个缺陷,当官的**特别强烈,我担心咱们跟清廷撕破脸之后,这姓赵的转身投靠清妖。跟老乐和龚得在一起的聂轩辕是他的铁哥们,你让聂游击抽时间回凤阳府一趟试探一下姓赵的游击,愿意跟我们一起打天下那是最好,不愿意的话咱也不勉强,能带出多少是多少。”
“没问题,不过用不着聂游击出面,等我们乘船路过凤阳时我亲自去办这件事,先找你父亲的旧同僚高表高师爷让他探探低,行的话又增加一份力量,不行的话也好合好散,等打败清妖后他自会明白跟谁才最有前途,你再给我说说另外一支队伍的情况。”
“另外一支队伍领头的叫曹洪心,山东沂州人,手下有五百愿意跟随我们的练勇,这个人没问题,跟大胡子还有交情,不过他们驻扎的地方离凤阳府比较远,距离田庆庚驻扎的北炉桥寨却只有五十多里地,你可以派奇丰联系他,他俩在瓦埠站寨圩已经见过面,让他带着队伍随二营一起北上,即增加一份力量又多了一位熟悉山东地形的向导,打起仗来得心应手。”
一直在旁聆听二人调兵遣将的鲍鑫突然插话道:“团主,冰康先生,你们招来的那些绿营兵和练勇虽然也能帮点小忙,但是力量终归太小,起不了太大作用,我给你们叫来一支人马,保证独挡一面杀的来犯之敌屁滚尿流!”
黄孛和老耿头闻听面面相觑,黄孛好奇地问道:“哪来的人马?谁?”
“鲍超呗,我那兄弟可是有名的五虎上将,其手下的霆字营能征善战,打得太平军闻风丧胆,正好他驻扎在路灌口,等咱们到了路灌口之后我就跟他说说,他要是知道咱们北上打英法联军干大事业,一定愿意一起同往。”
话毕,黄孛和老耿头停顿片刻一起大笑起来,黄孛笑道:“鲍大哥,你这位兄弟不打咱们就是仁至义尽喽,还敢指望他调转枪口帮咱们?开什么玩笑?”
“团主,我知道曾国藩待我兄弟不薄,可是一笔写不出两鲍字,看在我鲍家对他养育之恩的情分上,我就不相信他不答应我!”
“呵呵,鲍鑫,你想的太简单了,”老耿头摇头笑道:“我估计曾国藩之所以让黄公子北上攻打洋人,除了看上咱们火力强悍外,还有弃卒保车之嫌,把鲍超的霆字营挖走还不得要了曾国藩的老命?再说就算你能说服鲍超,暂时看来咱独立团多了一支雄狮,可是得罪的却是两江总督曾国藩,他会调集十几万人马跟咱们玩命,你说你是招来一个帮手还是捅个蚂蜂窝?让咱老家根据地腹背受敌四面楚歌?”
鲍鑫的提议虽然不靠谱,但是却谗的黄孛直巴拉嘴,明知不可为却意淫连篇,这要是把“北多(隆阿)南超”的鲍超霆字营招揽过来,绝对是对曾国藩一次沉重的打击,脸上不由得流露出贪婪的痴相。
“公子,黄公子?”
“啊?”老耿头一声喊叫吓了黄孛一大跳,急忙收敛意淫说道:“鲍大哥,冰康先生说得对,咱不能鼠目寸光顾头不顾腚,”黄孛主动替鲍鑫收拾案桌上的《大清万年一统地理全图》,低头随口问道:“你有几成把握能够说服鲍超?”
“团主,凭我和春亭的感情,我有七层的把握。”
“黄公子,你想干什么?”老耿头感觉不对劲,厉色问道。
“嘿嘿,冰康先生放心,在这关键时期我绝不能横生枝节,但是!”黄孛把地图递给挤眉弄眼笑道:“等条件成熟了,咱独立团所作所为被全天下人皆口称赞之时,鲍鑫心归谁属还真不好说,到时候别说霆字营了,就是紫禁城里的御林军也来者不拒,你说是不是鲍鑫?”
“对对对,还是团主脾气大,到时候就让春亭当御林军的统帅,杀他个三进三出!”
这回连老耿头都笑得前仰后合,等黄孛和鲍鑫离开衙门还千叮咛万嘱咐别动曾国藩的奶酪,直到黄孛一行人消失在街头才回到大堂奋笔疾书,洋洋洒洒给曾国藩写了一封回信,把黄孛精忠报国的意图描绘成花团锦簇,感天动地。
黄孛一行人刚刚驶出罗店镇镇外,就见几百号士兵正列队轮番练习射击,指导大家练习枪法的既不是施都司,也不是邢师傅,而是多嘴多舌的郭大嘴。
黄孛的到来马上引起众人的主意,大伙都停止训练热情地打着招呼,郭大嘴见是黄孛,无奈地走到黄孛跟前报告道:“团主,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在我大显身手的时候路过这里,你让我还怎么指导兄弟们的枪法?”
“你教你的我看我的,瞧一眼我就走,怕什么?”
“嘿嘿,”郭大嘴挠头失笑道:“大伙都听说了你枪法比我还好,你让我还怎么教下去?要不你下马亲自示范一下,让这些兄弟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神枪手?”
黄孛赶紧摆手笑道:“大嘴,你那是真本事,我这是误人子弟,还是你教,看两眼我们就走。”
郭大嘴枪法如神,在独立团除了黄孛外被公认的神枪手,施都司手下除了两三个人见识过黄孛枪法外,其余的都是闻其名未见其技,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谁肯错过?吵吵嚷嚷让黄孛示教一下。
黄孛也不是不想露一手,可是自己这枪法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万一大伙都学自己凭感觉射击,非得误人子弟不可,可是不打一枪实在辜负了大伙的期望,坐在战马上苦思冥想,见大嘴满脸期待的表情突然灵机一动,自己若是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让这些人像宗教信徒那样追随自己,估计到了胶州半岛打起仗来个个都生龙活虎,抬起头笑道:“好,我就打一枪让你们开开眼,但是丑话说在前头,郭大嘴的枪法才是真本事,我的枪法是淫巧奇技,因为我这枪法不是练出来的,而是受过神仙的指点,他老人家说了,如果我泄露天机,战场上所有的子弹都长出一只眼盯着我,让我死无葬身之地,你们说还想不想学了?”
大伙闻听乱哄哄叫喊着,有不信邪想学的,有将信将疑闭口不言的,但是好奇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都嚷着让黄孛开一枪。
靶场上的靶子距离大概一百多米,也许刚换成新枪的缘故,比以前的距离要远出几十米,都是用木板和稻草扎成的假人,黄孛打得再准也显现不出与众不同的枪法。环顾四周,见石桥对面的瞭望塔上悬挂着一面绿营旗子,距离黄孛所站的位置足有二百多米,随机应变对大嘴说道:“大嘴,给我上颗子弹。”
黄孛体验过多次,无论是趴着还是坐在马上,其枪法都没有站在地上要准,为了不在众人面前丢面子,翻身下马接过上好子弹的火枪指着绿营旗子喊道:“弟兄们,你们看见那面旗帜了吗?过几天咱们就要北上勤王,今天我给兄弟们交个底,勤王?勤个屁王!我们是要为自己和家人打天下,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勤的是咱们自己的亲人,所以这面旗帜已经没用啦,我就替弟兄们辛苦一趟,帮你们摘下这面绿营旗!”
说完,“砰”地一声,竹制旗杆应声断成两截,黄孛把枪扔给郭大嘴翻身上马扬长而去,直到黄孛一行人消失不见众人才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呼啦全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询问郭大嘴、邢师傅,黄大人刚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郭大嘴没心眼,一张嘴兜不住底满嘴跑火车,但是眼高过顶,在枪法上除了黄孛外从没服过任何人,刚才被黄孛一顿表扬差一点飘飘然,仿佛那一枪不是黄孛打的,而是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见大伙吵吵嚷嚷挺身而出说道:“你们不用问邢师傅,黄公子刚才的话我能证明,”当初黄孛身中三箭没死,郭大嘴就在身边,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对老耿头所说的什么菩萨转世什么斗战胜佛深信不疑,见自己又有露脸的机会,裂开大嘴添油加醋喊道:“有一次我们团主身中三枪,三颗子弹全都打进心脏里,被坐在衙门里的冰康先生硬生生抠出来,竟然啥事没有,你们说这是不是菩萨转世,佛祖显灵?”
这时期的人不迷信的很少,什么生死轮回飞升成仙,什么点石成金刀枪不入,只要超出认知之外的全都顶礼膜拜,特别是对个人威望的崇拜,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愈演愈烈,甚至都能够崇奉到神圣的程度,其生命力的顽强达到令人乍舌的地步。若干年后黄孛被众人推崇到人神合一的权利顶峰,这件小事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连黄孛自己都始料不及,直到因果轮回也没摆脱这道枷锁束缚。
回到公共租界小洋楼,黄孛为第二天就要登船返回欧洲的爱得莱德和西贝拉摆上一桌饯行酒,到场的除了五位娇娇女外还有安德森和福来,有了福来这位小通译黄孛轻松不少,专心跟安德森讨论军火交易,当听说黄孛还要购买两万枝火枪和二十门火炮时吃惊的张大嘴直喊上帝,问道:“黄公子,你不是刚刚拉走一批吗?为什么还要买这么多?”
“安德森先生,你别着急,听我说,”黄孛鼓动口舌煽动道:“我的家乡来信了,我那些将军们又给我召集了七八万人马,运回去的那批军火真是杯水车薪,你还得辛苦一趟,今晚就帮我联系好,钱不是问题。”
“no、no、no,”安德森摇头解释道:“公爵先生,你存在旗昌洋行里的美元买四艘战舰都够了,现在十里洋场剩余的火枪都是落伍的前膛燧发火枪,跟你拉走的那批火枪一比相差最少几十年水平,要不你再等两天,听金能亨说从印度驶来的一艘商船马上就要到上海,除了鸦片外全都是军火,到时候你可以挑着买。”
印度属于英国殖民地,从印度开来一艘商船不由得引起黄孛的警惕,问道:“你知道是哪国的商船?”
“荷兰。”
“哦,”黄孛心眼马上活泛起来,此时的荷兰已经没落成欧洲二流国家,如果船上装的是自己急需的物质,趁着现在还没跟朝廷撕破脸打着朝廷的旗号抢他娘的,事后找上门来也得找大清朝算账,想到让清廷背黑锅不由得呵呵笑起来,笑道:“安德森,我现在不怕多,你今晚先给我划拉一批,等荷兰的商船来了之后我再视货物品种和质量做决定,事成之后就按咱们事先定好的规矩分成,保证不会少你一美元,来,为我们合作愉快干杯!”
安德森见黄孛不嫌枪破欣然应允,有钱不赚是傻瓜,乐不得坐享其成,两人推杯换盏吃喝起来,西贝拉见黄孛谈完正事接话道:“夫热爱待,你不觉得你姐姐今天变得更加漂亮了吗?”
黄孛望着清丽雅秀的黄淑娟怎么都没看出跟以前有什么不同,谄笑道:“我姐姐天生丽质,到任何时候都是美丽的天使,我看跟以前一模一样。”
西贝拉突然伸手扯掉围在黄淑娟脖子上的纱巾,露出一串项链,当黄孛望见项链吊坠是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时大吃一惊,问道:“姐姐,你为什么戴这种项链,难道……”
坐在爱得莱德身旁的福来接话道:“黄公子,你姐姐今天下午跟西贝拉小姐在外滩天主大教堂接受了神父斯蒂芬洗礼,从此以后她跟我们一样都是上帝的子民,神父斯蒂芬还特意为你姐姐起了个洋人名字叫莉娜,现在整个租界都为你姐姐加入基督教感到高兴,约好了星期日礼拜完之后给你姐姐开个派对,欢迎你姐姐加入基督大家族。”
此时的黄孛也说不清是啥滋味,急忙把目光盯在周凤的脖子上,周凤妩媚一笑解开纱巾说道:“我还没入教,我得听夫君的,你让我加我就加,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入。”
黄孛并不是对基督教有什么歧见,只不过总感觉别别扭扭的,闻听周凤并没有入教如释重负,摇头叹道:“姐姐,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一声,你是真心喜欢基督教还是被风骚的小洋马迷惑住了?”
“孛孛,基督教挺好的,每个天使都长着一对洁白的翅膀,可以自由地飞翔在大海之上、蓝天之下,每一根羽毛上都蕴藏着天堂的光辉,把上帝的博大仁慈传播给天下子民,我爱上帝,喜欢天使,愿做上帝的宠儿。”
这顿饯行酒因为黄淑娟加入基督教让黄孛喝得索然无味,直到众人散去还像丢了魂似的无精打采,黄淑娟因为黄孛的反常情绪也是坐立不安,感觉自己就像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似的哄着黄孛:“孛孛,你要是不喜欢我明日找神父斯蒂芬解释一下,让他把我赶出基督的大门。”
“不,姐姐,我不是不喜欢,是事情来的太突然一下子有点接受不了,”黄淑娟接连失去两位最重要的亲人,精神空虚也实属正常,好不容易找到精神寄托自己却失魂落魄,黄孛赶紧打起精神笑道:“姐姐,其实基督教挺好的,让人从善,弃恶从良,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仿佛姐姐对我的爱被上帝抢走了似的,等我完成大业,也让凤儿加入基督教陪伴你做上帝的子民,你说好不好凤儿?”
“真的?你不骗我?”黄淑娟挽着周凤的胳膊柔声道。
“骗你是小狗!”
黄孛一语双关,也不知小狗指的是自己还是周凤,三人重新嬉闹在一起,等闹腾够了黄孛才端出今晚最重要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