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趁机把载淳抱进怀里,抽噎道:“姊姊,咱们命怎么这么苦啊?走了洋人又冒出个黄孛,如果任凭事态这样发展下去,没等载淳长大成人就失去紫禁城,咱们还得躲到避暑山庄忍耻苟活,最后连个君临天下的位子都没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呜呜呜……”
一大一小这么一闹,慈安马上心软意活起来,叹口气让奶妈把载淳抱出寝宫,眉头微蹙忧郁道:“六爷,兰儿妹子顾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就这样迁就黄孛早晚养虎为患,你们就不能想个更好的办法解决眼前这道难题?”
弈欣心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动用武力,可怜现在的大清军队逢战必败,连武器落后的太平军都打成胶着状态,如何打得过把英法联军都打得屁滚尿流的黄孛?如果能打过黄孛还费这么多心神?早大军出动踏平登州了!
可惜这些话弈欣只能留着跟自个说,思忖半响才开口道:“二位太后,你们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微臣就是不想让咱们大清重蹈覆辙才决定与黄孛以谈代战,明日早朝后我就让文大人再去一趟那得生家,让他出使登州府,无论如何稳住黄孛。只要咱们熬过一年,不用咱们动手,英法两国就会消灭黄孛,到时候外有洋人帮衬咱们,内有文大人这样的开明人士自强求富,用不多久就会振兴大清。”
慈禧抹了抹眼泪说道:“六爷,你说的这些我和姊姊都懂,可是我总有一种远水不解近渴的感觉,现在胜保率领的大军估计已经进入安徽,如果让他把黄孛的姐姐和妻子带回京师要挟黄孛,他还敢自立为王?”
慈禧的想法弈欣也不是没考虑过,私下跟文祥和柴释道不知商量了多少次,都感觉黄孛既然敢撒手不管六安,就说明那里的防御力量也不差哪去,至于具体战斗力如何弈欣心里也没有底,因为黄孛之前一直打着大清的旗号,不显山不显水,再加上朝廷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英法联军和太平军身上,这才让黄孛坐大坐强,弄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慈安见弈欣被慈禧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误以为弈欣心有芥蒂,对慈禧参与朝政心生不瞒,赶紧打圆场道:“六爷,我和兰儿妹子都是女流之辈,按道理不该过问这些事情,都怨黄孛这大逆不道的家伙扰乱了我俩的心绪,还望六爷不要往心里去,你自己拿主意,我们听就是了。”
弈欣见慈安把话头扯到权利之争上,吓出一身冷汗,急忙说道:“二位太后,咱们现在不是在朝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说点心里话算不上破坏祖训,西太后的提议也有合理的地方,我是怎么想的……”弈欣整理一下思路缓缓道:“现在胜保的第一路军已经进入安徽,估计就这两天就能和黄孛的独立团交战,明日我派陈国瑞率领三千八旗兵驰援胜保,一定速战速决,能扫平六安活捉黄孛的亲人那是最好,不能的话立刻转攻六安外围的战略要地,绝不能给黄孛留下反戈一击的借口。”
弈欣掐指算计日子,接着说道:“明日就让那得生第二次出使登州府,让他提前把胜保攻打六安的消息透露给黄孛,就说朝廷已经下旨令胜保班师回朝。这样一来,即使黄孛事后知道了六安遭到胜保的攻击,他也挑不出咱们的毛病,不会误会咱们没有谈判的诚意,因为讨伐六安的作战计划早在月前就已经制定,这叫边打边谈双管齐下,为大清捞到最大的好处。”
“六爷,为何不让僧格林沁亲自出马?那陈国瑞刚刚打了败仗能行吗?”慈禧狗改不了吃(屎)继续掺合道。
“西太后,黄孛说是不进犯京师,万一他狗急跳墙打进直隶那京师可危险了,有僧格林沁坐镇直隶,最起码能给咱们留下缓冲的时间,这都是我自个儿的想法,一切还得由二位太后裁决。”
说完,弈欣浑身轻松不少,扫了一眼慈禧,这位靠哗众取宠的娘们还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如果胜保真的扫平六安押回黄孛的亲人,逼迫黄孛举手投降,自己刚刚建立的威信立刻烟消云散,从此朝廷大权都会落在和胜保穿一条裤子的慈禧身上。现在好了,打的赢还是打不赢跟自己都没有一点关系,你俩自己看着办吧!
慈禧见弈欣采纳了自己的意见暗自得意,强压下内心的喜悦温驯道:“姊姊,这么大的事情还得你拿主意,我听就是哩。”
慈安不像慈禧,生性淡薄权利,毫无心机说道:“六爷既然安排好了,我们姊妹俩盖上玉玺就是。”
于是,恭亲王就在慈安的寝宫里亲自起草了两份御旨,一明一暗:明的给那得生,代表朝廷跟黄孛谈判;暗的送胜保,严饬务必年跟前结束战事,无论输赢。
弈欣返回养心殿外院的待客房已经过了二更,等的心烦气躁的文祥急忙给弈欣倒杯茶水询问结果,等听说两宫皇太后执意冒险攻打六安活捉黄孛的亲人时,唬得文祥一屁股坐在炕上半响无语。
弈欣把圣旨放在炕桌上苦笑道:“事已至此咱们只能凭天由命了,但愿黄孛没让咱们看走眼,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明日你再辛苦去一趟那家,告诉那得生只要办好差事,回京后官复原职继续在总理衙门走动,另外他那位舞女出身的小妾由本王做主抬籍入旗。”
文祥盯着“同道堂”和“御赏”两枚印章叹道:“胜保啊胜保,你取什么名字不行非得取个‘胜’字为人耻笑?那黄孛留在六安的实力到底如何虽然都不清楚,但是能把皖省三州八府闹得鸡犬不宁的独立团岂是省油的灯?先是打败李昭寿,接着消灭苗沛霖,连伪王陈玉成率领的十几万太平军都烟消云散,他就不动动脑子想想?再差能差哪去?”文祥抬起头眼眶竟然噙满泪水,动情道:“王爷,我倒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是心疼那两万八旗兵又要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伤了咱大清的筋动了咱老祖宗的骨,元气大伤呀!”
一番动情的话说的弈欣唏嘘不已,把自己的茶杯递给文祥笑道:“文山,如果真的按你说的情形发展,此一役或许就是‘败’保最后一次表演的机会,到时候就拿他人头告慰那些冤死的英灵,你还是把精力放在明日如何说服那得生身上,让他想尽一切办法拿下黄孛,需要什么就跟我开口,只要我有的全都满足黄孛的要求,甚至把跑马场恭王府赠送给黄孛我也毫不吝惜!”
“呵呵呵,”一句跑马场说的文祥破涕为笑,擦了把眼泪笑道:“王爷真豁出去了,其实用不着,明日你跟我一起走一趟不就全解了?有议政王亲自出面,那得生还不得把心挖出来献给黄孛?不过你刚才说的那些奖赏还是有点小家子气,要打动那得生就必须动真格的,咱们不是预计有三种结局吗?王爷直截了当告诉那得生,只要办好差事,无论哪种结果都破格嘉赏:让黄孛白纸黑字写下不进犯直隶的条约,就官升那得生一级做光禄寺卿;如果黄孛撤掉国号愿做一名哑巴藩王,就官升两级当宗人府丞,把那家纳入宗人府;要是黄孛全盘接受招安,嘿嘿,给那得生官升三级,补实缺巡抚,整个大清省份随他挑,让那家祖坟彻底冒一把青气,当一回八府巡抚光宗耀祖!”
文祥提出的每一项赏赐都打破了大清历朝习俗,可说有点惊世骇俗,可是落在位高权重的弈欣眼里倒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连升三级只不过是个从二品,跟换来和平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于是欣然同意了文祥的提议,次日午时两人连袂来到那家。
八人抬金顶大轿刚一落在那家门口就引起了轰动,左邻右舍虽然不敢靠前,但是就凭这阵仗就猜出,除了位极人臣的议政王弈欣外还会有谁?人人奔走相告,户户净手焚香,都想沾沾皇家的福气。
那家更不用说了,偌大的院子立刻变得鸡飞狗跳,那得生恭恭敬敬把弈欣和文祥领进最大的厅堂,给弈欣磕头,给文祥磕头,给圣旨磕头,嗑得那得生眼冒金星,大汗淋漓,等听完弈欣来此目的,所有的劳累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光禄寺卿,从三品,专管皇室吃喝拉拉睡,遇到祭祀、朝会、宴乡等大庆之日的宴席庆典也是其管辖之内,虽然没有外臣那么风光,但却是最接近皇室的重要位置,不是最信任的人就算是一品大员都靠不上边;宗人府丞更不用说了,正三品,简直就是皇家里的长老,一步就踏入皇室行列,每日都可以陪伴未来的皇上;最令那得生羡慕的就是八面威风的八府巡抚,从二品,纯粹就是一省的土皇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有的生杀大权全掌握在一人手里,若是得到这个位置,那家一步就可以登天!
所以,弈欣这些看不上眼的赏赐听在那得生耳里可是惊喜若狂,信誓旦旦保证决不辜负恭亲王的期待,不完成使命就赖在登州府不走了,大有慷慨赴国难,誓死表忠心的英雄气概,若不是自己那颗心留着给黄孛,说不定当场挖出来献给弈欣和文祥。
送走恭亲王和文祥,那家里里外外已经人满为患,嗖嗖的西北风吹得那得生浑身燥热,三步并作两步蹿回厅堂,不用招呼,那家所有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全都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那得生举起黄灿灿的圣旨大笑道:“哈哈哈,都说我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这回我让你们看看马王爷到底长几只眼!”
等那得生讲完恭亲王的来意,大厅之内突然变得鸦雀无声,那老爷子胆战心惊问道:“得生,黄孛造反了?你这哪是美差,这不是让你去送死吗?”
“阿玛,孩儿跟黄孛什么关系你也不是不知道,就是把头伸到黄孛的刀下都不会伤孩儿一根汗毛的,你们就等着听我的好消息吧,这次如不把巡抚的位子抢到手,我那得生就一头撞死在黄孛面前,省的连累那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你们赶紧给我准备行装,明日我就带着董卿前往登州府。”
翌日,为了抢时间,那得生率领的仪仗队一律按军旅要求配备,三百多人的队伍配备了六百多匹战马,由于秦馨已被弈欣抬籍入旗,那得生心无牵挂直奔登州府,进入山东境内看见的第一座城池阳信就吓了众人一大跳,只见一面华夏帝国的大旗高高飘扬在城楼上。
“那大人,不是说黄公子在登州竖起大旗吗?怎么没过几天武定府也变成黄孛的天下?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董卿吃惊地问道。
那得生也是吃惊不小,好在临行之前听弈欣和文祥介绍过,黄孛要把山东除了运河以东和周围五十里范围之内的区域划给朝廷外,其余的都置于独立团的领地,可是这么快黄孛的势力就伸到这里实在出乎那得生意料之外,小心翼翼问道:“董二哥,怎么办?咱们进不进城?”
“那大人,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先进城,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你率领其余的弟兄赶紧撤回直隶,等联系上黄孛之后再深入虎穴。”
那得生现在完全被华夏帝国的气势所吓到,没有黄孛保护自己,就是给那得生十个胆子也不敢以身冒险,点头说道:“那董二哥一定小心些,千万别跟对方摆架子,就说咱们是代表朝廷来跟黄孛谈判的。”
“那大人你就放心吧,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再说独立团里的人我也认识不少,不会有一点危险的。”说完,董卿打马直奔阳信城。
其实阳信城上的华夏帝国大旗就是做给清廷派来的使者看的,黄孛在烟台山和蓬莱大搞练兵运动,哪有工夫东征西讨?放走陈国瑞之后,黄孛就派方汉鼎率领一支人马沿着清廷使者来的必经之路摆好龙门阵。好在裘辉已经为独立团提前打好的前站,从捻军手里接过的州县加上赶跑地方武装夺回的城池正好连成一线,除此之外胶州半岛偌大的地方到底控制在谁的手里连黄孛自己都搞不清楚。
裘辉率领的还是原班人马,就是那得生第一次看见的那些“乌合之众”,现在全都换成火枪穿着独立团军服,人人都配备着跟独立团正规军一样的装备,董卿哪分得清真假?见到裘辉客气地抱拳说明来意。
裘辉现在除了练兵就是按黄孛的指示等待清廷派来的使者,听董卿说来的人还是上次黄孛的磕头大哥那得生,高兴地哈哈笑道:“董将军,那大人愿意进城我就把最好的地方倒给他,不愿意的话我就派几人领着你们去登州府,他可是我们黄元首的大哥,我们献殷勤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加害于他?”
一句话就消除了董卿的顾虑,笑道:“裘兄,不瞒你说我也是黄公子的故人,去年在六安就见过穿着你们这样服装的独立团士兵,像你们这种服装可是满大清独一份,你不说我也能一眼认出来。”
裘辉没想到眼前的清军将领也认识黄孛,急忙抱拳说道:“失敬,失敬,原来董将军也是黄元首的故人,那我就亲自陪董将军去见那大人,如能在我这小庙里住上一日,等以后见到黄元首之后我可有吹的喽,哈哈哈……”
两人说说笑笑并肩向那得生驶去,董卿抽空忍不住问道:“裘大哥,我听你称呼黄公子为元首,元首是什么意思?”
“呵呵,当初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原来就是皇上,黄团主不喜欢别人喊他皇上,于是大家叫什么的都有,现在还有叫他公子、少爷、团主的,我觉得元首跟首领、首脑和魁首都差不多,都带一个‘首’字,大家叫两声也就习惯了。”
少顷,裘辉和董卿来到那得生跟前,那得生一见是自己的熟人,立刻翻身下马跟裘辉热情地打着招呼,两人寒暄几句那得生问道:“裘兄,你们什么时候插上那面大旗的?陈国瑞兵败登州就是几天前的事情,你们的速度也太快了!”
“嘿嘿,黄公子说了,趁着你们兵败的机会,一鼓作气占领整个胶州半岛,估计现在已经拿下六府八州几十个县城,如果那大人有雅兴的话我就带你们四处走走?”
那得生闻听心凉了半截,看来自己还是来晚一步,让黄孛抢了先机,对弈欣交给自己的任务第一次产生怀疑,这么大块肥肉黄孛岂能轻易吐出来?不由得变得黯然失色。
裘辉看在眼里乐在心上,装疯卖傻说道:“那大人既然路过此地一定进城歇歇脚,吃点热饭喝点热汤再赶路不迟,到时候我派两人做你们的向导,保证一路上有吃有喝畅通无阻。”
连续奔波大半天那得生还真的有些困乏,听说以后的路程有黄孛的人带路便欣然应允,跟随裘辉驶入阳信城。
那得生一行人刚一进城,一匹快马便奔着登州府方向疾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