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文澍住院来得毫无预兆。
后来付苼想了想最近,才在蛛丝马迹当中发现,并不是来的突然,而是符文澍,他瞒着没说。
从八月末拍了艺术照开始,符文澍吃的激素药的副作用就像压抑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符文澍的身体就跟吹气球似的,一下就胖了起来。
收到了照片的他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偶尔抱着照片回忆一下之前还瘦着的时候,再跑到付苼面前装装可怜,撒会儿娇。
他住院那天是周一,才放了假的付苼回公司有着一大堆事等着她处理,家里的符文澍中午没有给她打电话她都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她两点多终于忙完事情可以休息一会儿吃午饭时,她接到了符文澍的电话。
那个时候她正吃着符文澍给她做的便当。
电话里的符文澍说得简单轻巧,只有那么短短一句还有些委屈的话,他说,姐姐,我现在住院,你能不能给我转一点钱?
之前付苼也曾给过符文澍钱,不过他觉得自己不出门,要买东西的时候又有付苼陪着,所以他总是在收到付苼钱的第二天,悄悄地塞回付苼的包里。
如此几次,付苼索性直接在家里放了钱,让他用的时候自己拿,不过算着也过去了一个月,那点钱肯定是不够符文澍交住院费的。
付苼都来不及与丛礼打招呼,直接就让苏盼开车带自己去了医院,等看到病床上躺着的符文澍,付苼的心猛然一空。
这段时间符文澍给她的感觉太好了,好到她监督符文澍吃药,都忘了他做了骨髓移植手术之后,还有免疫排斥这种东西的发生。
他明明看上去还好好的,一滴泪霎时坠下。
那也只是看上去。
符文澍还在输液,长胖了的他皮肤显得比之前更加的白皙,已经白到甚至能与医院的床单融为一体。他双眸闭着,就静静地躺在落日的余晖下,黄中带红的阳光没有带来什么希望,只有无边的落寞。
输液管里的液体还在落下,滴落的水珠仿佛滴进了付苼的心里,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符文澍住的不是单人病房,旁边的几架床上的病人在不停地感叹着世道的不公、后悔自己不该多做的种种、埋怨其他人的所作所为。
吵吵闹闹的环境下,符文澍睡得香甜,旁边的心电图机上还显示着上下尖锐的线条,血氧检测还在发出扰人的“滴滴”声,要不是心电图机上那根线条还没有变得平直成为一条直线,付苼差点就要以为,符文澍就这样离开了她。
等符文澍醒过来时,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太阳落山,他没有了灿烂阳光的加持,整个人都变得没有之前精气鲜活,医院病房给他加了一股子病弱之气,看着让人忍不住抱在怀里细心照顾,守他无恙,护他安稳。
但付苼没有做到,她满心都是工作,这段时间除了拍艺术照与周天雷打不动的与闵文博聚餐外,她都甚少关注符文澍,倒是符文澍守她照顾她的比较多,
“姐姐,”符文澍一下从梦中惊醒,手下意识地一动,带着手背上的输液管都跟着在晃晃悠悠地颤动。
“我在,”付苼连忙握住他没输液的那只手,将他手心贴在自己脸上,比她皮肤冷了好几个度的手心接触到脸颊,付苼不禁一抖,不顾他想收回手,而是又贴紧了一点。
“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啊,”符文澍眨眨眼睛,眼睛里恢复了一半清明,他自责地笑笑:“姐姐工作忙完了吗,没有耽搁到你什么吧?”
工作,又是工作。
付苼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充满了自责,现在符文澍一提起,她眼睛里的泪水就跟洪水开了闸,争先恐后而夺门而出。
她没好气地拍了下他手臂,然后才讲脸埋在他的手心,“你怎么就会帮我相公想工作?你都住院了还想这么多干嘛?”
怎么就不替自己想想,让她少…呵,符文澍他哪里没有央求着付苼少点工都培着他,可是付苼只是淡淡地应了两局,然后就是长篇大论着分析利弊,慢慢地,符文澍就很少再来求着她,工作时也从不敢与付苼说话。
白色,是她自己弄脏的。
是她自己在光亮上蒙上了黑布,让它光线小点,可等光亮真正即将熄灭黯淡下去时,她才开始惊慌,才开始想尽办法撕开黑布,想要呼救。
只是太晚了。
符文澍摇摇头,眼睛看着输液管,抓着付苼的手紧了又紧,他其实也在害怕,他不知道自己生命的最后期限,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她来说,都是不可放弃的存在。
“姐姐你吃饭了吗,”他拉着付苼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柔软的肚皮贴上掌心,软绵绵地让人忍不住掐一把。
“没有,你想吃什么,我们点外卖,”付苼另一只手已经拿出了手机开始点餐,现在这个时间点还营业的小炒饭店已经不多,付苼翻翻找找好几页才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餐馆,
“我想吃糖醋里脊。”
他向来就好酸甜口,付苼听见了也不觉得意外,按着他的喜好又挑了几个菜后,付苼才关了手机,两只手捂住他的肚皮,捏着上面的软肉。
白色的顶灯旁有一只被灼烫了几次都还不死心的飞蛾,它还在孜孜不倦地蓄力,然后朝着那团亮光奋力一撞,然后再扑棱着翅膀躲开。
付苼和符文澍就心有灵犀地看着飞蛾一次又一次地向顶灯发去撞击,然后退开,围着顶灯转悠几圈,再向它一撞。
飞蛾扑火是为了追寻它的光亮,为此哪怕遭受烫伤也丝毫不介意,还是尽力往顶灯上飞去。
那么符文澍呢?
他比飞蛾更有自己的思维,他能够知道好坏利弊,为什么还要蓄着那一股子爱意,事事都由着捧着她呢?
她比不上顶灯发着光亮。
她一点都配不上符文澍的好,一点都不。
她是个自私的人,眼里只有自己。
付苼微微走神,符文澍突然伸手盖在了她的手背上,然后轻声问她:“姐姐,你说我会不会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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