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天气已经越来越热,但张俊此时的心里却像是冰霜一样寒冷,吕婉君的自尽彻底将张俊在这个时代的唯一一丝亲情斩断,自此之后,张俊只能是一个人孤苦飘泊。
家,对他来说,已经彻底失去。
这几天,张俊一句话都没说,任谁相劝都没有用,这让众人十分担心张俊会不会因此而出什么问题。
“军师,前面四十里处便是颖水了,过了颖水便是汝阴。”这时,魏越指着前面说道。
陈宫点点头问道:“魏将军来过此处?”
“已是十余年前之事了。”魏越感慨着说道。
“以将军之见,我等当择何处而行?”陈宫问道。
魏越想了想后说道:“今夜可在汝阴歇息,而后径直往西,走新蔡、安城,只是过了汝南便是荆州刘表的范围,我等..”
陈宫摆手说道:“总好过直面曹军,我等无根之人,想必刘表只会拉拢才是。”
魏越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一事,急忙说道:“军师,还有一事,黄巾军余孽如今正盘踞在汝南。”
这时陈宫也想起来了,好像是刘辟、龚都等人在汝南,但此时这些人已经投降了曹操,是因为当时曹操攻打韩暹、杨奉两人,汝南黄巾害怕曹操前来攻打,便急忙投降了曹操,而曹操之所以不愿派人管治汝南,是因为这些年刘辟、龚都等人将汝南祸害的百里之地无人烟,曹操也腾不出手来治理,还有就是害怕触怒这些黄巾余孽的利益,逼迫他们投靠别人。
而汝南紧靠荆州,曹操暂时不愿与刘表发生冲突,便以此地作为缓冲,也正是因为如此,刘辟等人在汝南占山为王。
对于这些黄金余孽,陈宫还真的瞧不上眼,虽说自己只有五百骑兵,但只要小心行事,对方便有万人,自己也有把握对付,但怕就怕遭了敌人的埋伏,毕竟对这里的地形也不熟悉。
“可知道他们在何处驻扎?”陈宫问道。
魏越想了想后说道:“应当在上蔡。”
“你我小心一些便是了。”说着,陈宫扭头看了看张俊,发现张俊还是木然望着前面,脸上毫无表情,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众人行至颖水东岸,开始下马歇息准备渡河,不少士卒趁机跳进颖水中洗澡,战马走至水边河水。
这时,突然听到马蹄声响起,只见张俊一人策马往北奔上了一处土坡,而后勒住战马,缓缓翻身下马。
高顺等人想要跟上,却被陈宫一把拦住了,看着不远处的张俊,陈宫冲高顺等人摇了摇头。
众人都盯着张俊,只见张俊缓缓跪在了地上,面朝着东北方向磕了三个头,而后大声喊道:“叔父、婶娘、君儿,张俊在此立誓,此生与曹贼势不两立,必杀曹贼为你们报仇。”
此话一出,士卒们眼中都充满了坚毅,便是陈宫也是心头一喜,只要张俊能振作起来,那大家就还有希望。
这时,只见张俊伸手开始在地上挖着什么,高顺等人还要上前,陈宫淡淡说道:“高将军,由他去吧,子重心里积郁太深,容他发泄一番,唉!”
高顺听后,止住了脚步,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张俊,而后便拔出战刀,一刀砍在了地上。
张俊不住的挖着,不一会儿,双手十指已是鲜血淋漓,但张俊仿佛不知疼痛一般还在不停的挖着,渐渐的便挖了一个小坑。
而后张俊起身小心解下战马上的一个布袋,打开之后露出了一个盒子,张俊慢慢将盒子放在了坑中,而后又将周围挖出的土一把把洒在了盒子上。待将盒子全部覆盖住,张俊又将周围的土挖起覆盖到上面,形成了一个小土包。
张俊伸手从马背上拔出自己的长剑,看着眼前的小土包,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张俊的额前的散发和袍服被风吹起。
高顺和众人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带着几十名士卒悄悄靠近了土包,陈宫也有些好奇,便一起跟了过去,渐渐的众人都围在了土坡下面。
只见张俊挥起右手中的长剑,一剑削过自己的左手,鲜血飞溅,张俊的左手小指瞬间便被长剑砍下,众人心中一惊,想要上前阻止,这时张俊淡淡说道:“不必担心吾。”
张俊头上冒着冷汗,左手小指断处还在流着鲜血,但张俊并不理会,而是将长剑往地上一插,‘噗通’一声跪在了土包前,捡起了自己的小指狠狠插入了土包中,而后沉声说道:“父亲,请恕孩儿不孝,无法将父亲风光大葬,亦无法寻回父亲尸身。便请父亲在此见证,有朝一日,孩儿必将率军踏破曹操。”说完,张俊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陈宫一听,便知道张俊所说何意了,汝南算是曹操目前势力范围的最南端,张俊此言便是说自己要率军灭了曹操。
这时,张俊缓缓起身,拔起长剑翻身上马,而后看着土坡下的众人高声说道:“张俊在此谢过众弟兄不离不弃的追随,岳父温候曾命我要将诸位带回并州安顿,过一时太平,然今日吾怕是要有负众位弟兄了,吾不会再狼狈逃回并州,若回,便是率军打回并州。”张俊说着,冷冷得看着众人。
“今日在此,张俊已然立誓,此生不杀曹贼,誓不为人,诸位兄弟若愿追随,便留下;若不愿与我赴难,便请离去,大家相识一场,张俊此时也无以为报,若他日张俊侥幸有成,诸位但来寻我,吾必有所报。”说完,张俊便不再吭声,而是看着众人。看
士卒们听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陈宫踏前一步躬身说道:“在下陈宫,愿奉张俊为主,请受我一拜。”说着,陈宫便作揖下拜。
张俊点点头,这时高顺昂首前行,走至陈宫身边,单膝跪下说道:“末将高顺,愿追随大人,若有二心,不得好死。”
陈宫和高顺的表态,让众人心中一热,这时便有三百多名士卒猛然跪下喊道:“愿追随大人。”“愿为大人效命”..虽然口号不齐,但语气颇为坚定。
剩下的一百多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便看向了还未表态的魏越,魏越深吸一口气,苦笑着说道:“子重,在你年幼时我便相识,我与你父亦相交已久,按说你叫我一声叔父,但我如今已近五十,实无心再于沙场奔波,还请子重..”
“叔父,不必再说了,子重怎能怪罪叔父,便请叔父将这剩余的弟兄带回并州,如何?”张俊说道。
魏越点头说道:“子重宽心,吾必将这些弟兄带回。”
张俊点点头,而后又对跪在地上的士卒说道:“请诸位兄弟见证。”说着,张俊拉起自己的一撮头发,用长剑割去,众人顿时惊呼一声,要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如此,刚才张俊已经砍掉了自己的小指,而此时又砍去了自己的头发。
“非是吾不知事理,但以往张俊如何,想必大家都已知晓,吾今日所做只想告诉大家,自今日起,吾再也不是过往的张俊。”说着,张俊将自己手中的断发轻轻一扔,微风吹起断发四散飘落。
“苍天为鉴,誓杀曹贼。”张俊举起长剑对着天空,大声喊道。
“苍天为鉴,誓杀曹贼。”众人跟着齐声大喊,声音直入云霄。
这时张俊喉咙里突然一甜,一股气血上涌,张俊一口黑血便喷了出来,陈宫等人大惊,急忙上前,却见张俊淡然一笑,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嘴唇说道:“不必担心,此乃胸中积郁之血,现下已舒服许多。”说着,长出了一口气。
第二日天色刚亮,众人便起身出了汝阴城,汝阴城便如这时候的许多小城池一样,死气沉沉,没有人烟,这便是乱世。
“子重,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不知子重欲往何方?”魏越在马上看着张俊问道。
张俊淡淡一笑说道:“叔父此去前路艰辛,还请多加小心,吾亦不知要前往何方。”
魏越叹了口气,想要相劝,但想起昨日张俊说过的话,魏越也无法开口再说什么,便抱拳说道:“子重,诸位,就此别过。”
“魏将军保重。”陈宫、高顺等人施礼说道。
魏越看了看众人,有盯着张俊看了两眼,发现张俊只是淡淡笑着,心中便暗叹一声,调转马头,带着一百三十余人往北疾驰而去。
看着魏越走远,张俊挥手说道:“出发。”众人便开始策马向西奔去。
陈宫有些话一直想开口询问张俊,但看到张俊并不吭声,陈宫也开不了口,倒是张俊似乎察觉到了陈宫的异样,开口问道:“军师可是要问我是何打算?”
陈宫点头说道:“正是。”
张俊想了想后问道:“军师以为,此时我们可以往何处安身?”
这倒是把陈宫给问住了,是啊,天下之大,自军这几百人又能往哪里去呢?更别说要钱无钱,要粮无粮,只剩下这三百七十名士卒外加这胯下战马了。
往北是曹操的势力范围,曹操正巴不得你自投罗网,往南是荆州刘表,自军若是前去便是依附,往后之事便难说了,若是穿过荆州再往南,陈宫想了想便觉得不可能,再往南交州之地非是可以成事之地,江东又是孙策,往西是张鲁、刘璋,莫非?
张俊看陈宫苦思冥想,便笑着说道:“吾欲往关中。”
陈宫听后大吃一惊,有些不太相信的看着张俊说道:“关中?岂不是..”
“曹操只是占领长安而已,并未控制关中。”张俊说道。
“可关中之地贫寒,人口稀少,只怕非是成事之地啊。”陈宫说道。
“呵呵,军师勿怕,只要你我能在关中立足便可,至于人口之事,吾自有办法。”张俊说道。
听张俊说的似乎信心十足,但陈宫却不知道张俊哪里来的自信,再说,由汝南前去关中,还要经过刘表的地盘,即便是过了南阳,又要从何路前去?走上庸便是张鲁之地,走武关岂不是正遇曹军?
张俊从谯郡奔逃汝南的一路之上想了许久,自己若想报仇,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历史会走向何处自己不知道,但自己若想成事,自能考虑关中,只要能在关中站住脚跟就行,而后南结张鲁,北结袁绍,曹操必然不敢妄动,至于西凉马腾,张俊并不放在心上。
至于从何处前去关中,又该如何占据关中,张俊心里没有一点打算,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便是魏越临走之时的询问,张俊也没有回答,这就是张俊的改变,魏越北上,难保不会被曹操捉住,若是透漏了自己的行踪就危险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