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大将军府。
堂上端坐一人,头戴进贤冠,身穿袍服,跪坐在厅堂上,一手轻拂胡须,双眼敏锐的看着堂下跪坐之人。此人便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汉相曹参之孙、太尉曹嵩之子——曹操。
曹操约摸四十一二岁,中等身材,宽肩厚背,前额很宽,上面有几道深刻的皱纹,粗粗的扫把眉下是一双三角眼,炯炯有神,明亮的双眸中射出两道敏锐的目光,给人阴冷的感觉。鼻直略扁,口阔唇薄,一口长须,浓密而稍成黄色。
“今所谋事败,袁本初想必已然知晓是何人所为,尔等有何良策?”声音虽然不大,但却给人一种别样的威严和压抑感。
众人听后都沉思不语,“尔等为何都不说话,仲德(程昱),此计乃汝谋划,事已至此,可有话说?”
下面左首第二人想了想施礼说道:“主公,此事仍有转机,张扬之子此行乃是前往徐州迎娶吕布之女,必然经青州过泰山而至徐州,一可命孝先(毛玠)、文则(于禁)设计擒之;二可命泰山臧霸擒之,使其以此明报效主公之志。”
程昱话音刚落,其左手边一名文士说道:“臣以为此计不可,前次伏击失败,袁绍、张扬必然已知晓此事背后为何人所为,前次伏击尚可杀之,若再次伏击便只可生擒以胁迫张扬,不可再嫁祸袁军,主公虽用兖、豫二州,有天子之利,但此时仍无法与袁绍抗衡,而此事一出,袁绍若与我军反目,便得不偿失。”
“禀主公,臣也赞同文若(荀彧)之言,值此之际,我军当养精蓄锐,待明春之际,发兵南阳、徐州,以解许都之险。若要取河内,待中原平定,发兵便是。”说话的是堂下右首第三的一位武将。
说完,众人看向曹操,曹操仍然手拂长须,凝思了片刻,目光转向左首,看着跪在在左首第三位的一名面色苍白的文士说道:“奉孝(郭嘉)可有话说?”
郭嘉看了看众人,然后看向曹操说道:“臣以为文若、仲德、伯宁(满宠)之言皆有理,文若、伯宁之言为阳,仲德之意为阴,微臣以为,不若阴阳并济,一则可依仲德之言,设计生擒,只是此事须得慎之,袁绍虽以攻掠幽州为主,但我军仍需袁绍粮草接济,不可反目,主公不若使文则至臧霸处,以泰山军为主,此计便是不成,亦可使徐州内部不稳。二则明春主公便要发兵南阳,此时更不可与袁绍交恶,可上奏天子,表袁绍为大司马,以安其心。”
曹操听罢,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吾便是此意,可笑袁本初沮授、田丰,却不肯纳其言,否则许都危矣,此莫不是天助我也。”
“主公英明。”众人施礼说道。
曹操摆了摆手说道:“荀攸何在?”
“臣在”左首第四位文士赶忙说道。
“命汝为泰山郡太守,毛玠为郡丞,于禁为校尉,此事便交予汝等,切记要在泰山境内动手,事成则罢,若不成,便早日返回济北,不可使袁绍、吕布察觉乃是我军所为。”
“臣领命。”
“夏侯惇、徐晃、曹洪听命。”
“末将在。”右首站起三位武将起身施礼说道。
“即日起,汝等可速速整军,待开春之时,便发兵南阳、诛灭张绣。”
“诺。”
深秋的寒风开始肆虐着大地,走在旷野里,寒风吹在脸上,虽不像冬日里那样如刀割一般难受,但吹在脸上也让人感到痛苦。
这是冀州平原,已经很靠近黄河了,平原上阻碍少,显得风力更大。张俊坐在车厢内裹着毛毯倒不觉得寒冷,只是那天张颌的一番讲解让张俊有所得,但具体道来又不是很清楚,所以张俊这几日赶路都窝在车上看书。
张俊曾读过《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六韬》、《尉缭子》等兵法,但自己并未接触过实战,是以无法以实战去检验兵书上所学内容,若要是提问的话张俊倒也能答出不少兵家名篇,但如果让自己领兵打仗,张俊很自然的想到了一个人——赵括。
其实所谓兵法是古人从无数战争中总结而出的经验,到了先秦、汉初之时形成了兵家学派,主要就是研究军事理论,从事军事活动,当然,若要追溯渊源,则要追溯到春秋时期了,这其中如孙武、孙膑、吴起等都是名震一时的统帅。
兵家其实是对战略家和军事家的统称,它并没有以某种思想为指导而自成一派,而后人谓之九流为:阴阳、儒、墨、名、法、道、纵横、杂、农。最初《太史公自序》中所言为六家,而班固所著《汉书。艺文志》中谓之十家,多了一个小说家,至《后汉书。张衡传》中引张衡奏疏:刘向父子,领校秘书,阅定九家。这就是后世所谓的九流,其实这九个学派也是对先秦时期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学术一个总括。
所谓‘兵无常形,水无常势’,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战争思想,如孙膑领兵,喜以奇制胜,而白起领兵以军容、军纪、军势取胜,这要根据自己国家或者自己手中的兵力所决定,当然,古人也以‘用兵之道,当以正为主,以奇为辅,正奇相合’而论,所谓正奇,便是阴阳,后人也以阳谋、阴谋称之,这些都是兵法的范畴。
想到隆虑山的伏击战,张俊眼前挥之不去的仍然是士卒死亡之时的痛苦表情和那声绝望的吼声,无一不震撼着张俊的心。而他们或许本可在家安生过完后半生,只为了护卫自己而惨死,还有敌军士卒也是一样,他们没有思想,只是听了为将者的命令而一往无前,不论这个命令是对是错。
也许他们当兵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只是为了不再受朝廷、官吏的盘剥,可又有谁能有资格决定和夺取他们的生命呢?
或许自己真的是心太软,所谓‘慈不掌兵’吧,但倘若大家都少一些欲望,多一些友善,是不是就不用打得你死我活呢?
想到这里,张俊又想起自己是穿越而来,是以一个后世人的思想来看待战争,张俊又想起了张颌有些鄙视的对着自己说的那句话:这,就是战争。
是啊,这就是战争,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写照,无休止的战争,无休止的死亡。无数百姓、士卒死亡,最后只化作了一抔黄土,胜利的笑声中有谁还会记得那些消失的生命,只有在活着的或者残疾的士卒吹哼那低沉的乡音时,才会唤起大家心中痛苦而又麻木的共鸣。
更加可笑的是自己,别人穿越而来,手指一点金鳞开,奇遇无限,武功盖世,收服良将,占山为王,称霸天下,自己呢?打从一开始就要想着如何才能在这乱世之中活命,就这样还要小心翼翼,生怕等罪了某个势力,而娶个老婆都要经历生死险境,这是何等的讽刺啊。
张俊放下手中的书简,苦笑着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但愿这次能平安到达徐州,顺利迎娶婉君,然后平安回到河内,与父亲投降袁绍后老老实实在家生子传宗接代吧。
突然,张俊觉得马车停了下来,便忍不住掀开车帘张望,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有传令兵跑过来喊:“敌袭。”不过想想这是冀州境内,应该不会如此。
张俊掀开车帘问恒阳:“前方发生何事,队伍为何停下?”
恒阳骑在马上,稍稍直起身子向前张望了一番后说道:“回公子,不知发生何事,要不差人前去询问?”
“不必了,如有大事,必然有人前来通禀。”说完,张俊又合上了车帘。张俊不想回到车外的现实中去,或许呆在车内看看书,想想自己的未来什么的挺好的,没必要再去为现实中发生和未发生的事情提心吊胆。
片刻之后,便听车外马蹄声响起,一名士兵骑马至张俊车前抱拳喊道:“启禀公子,骑都尉、清河太守崔琰率军前来迎接,言明要见公子。”
崔琰?张俊听着此人名字很熟悉,再想到清河太守,便想起了此人。崔琰,字季珪,好像就是清河郡人士,而清河崔家更是传承数代的世家,西晋时期被列为第一大姓(崔、卢、王、谢),被后人称颂的“南北朝第一军事谋略家”崔浩便是清河崔家弟子,便是到了隋唐时期,崔家仍然是望族,但出名的却是分支博陵崔氏,所谓“五姓七望”第一姓便是崔家。而此人有名的地方在于他能文能武,颇有见地。张俊记得此人是以前大学时玩三国志,崔琰的画像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如此人物,怎能不见呢。张俊说道:“可回禀张将军和崔太守,张俊这就前去。”
“诺”
张俊赶紧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然后掀开车帘,恒阳递过去马绳,翻身上马就朝前奔驰。待到前军,便看到前面张颌正在和一名文士交谈,两人不时还露出笑容。
张俊翻身下马,走上前去对着那文士行礼说道:“不知先生前来,学生失礼。”张俊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崔琰曾拜至一代大儒郑玄门下求学,后来黄巾作乱,郑玄遣散弟子,躲进山中避祸。虽说只有不到一年时间,但能拜在郑玄门下求学,这是多么荣耀的事情,这也是张俊所期盼但却不可求的事情。
“哦?这便是河内张子重,果然一表人才。”崔琰笑着说道。
“晚辈愚钝。”张俊谦虚的说道。
“不必自谦,汝可知我遇建公时他怎说‘吾久居帝都,多遇官宦之后,无非以家族之势而起,为官为将,皆非才。若论之,当以杨太尉之子杨修,张太守之子张俊有才德耳。’建公如此评价,子重不必过谦。”崔琰说话时给人一种亲切感,让张俊感到无比舒服。
可张俊并不知道司马防曾这么评价过自己,有些惊讶也有些脸红,赶紧说道:“学生惶恐。”
“呵呵,我此次前来,便有话说与子重,此话亦是建公之言。”崔琰看着张俊,笑容中突然变得有些严肃,这让张俊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时,张颌突然说道:“先生可与公子详谈,某前去整军。”说着,向两人施礼。
“将军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