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雪越下越大,狂风挟裹着雪花疯狂的肆虐着,站在雪地里往前行被风吹得站都站不稳,战马不时嘶鸣,不愿再驮着重物前行。
好在这是北风,张俊他们算是顺风而行,但即便这样,在路上行走一步也是很艰难的,更加让人着急的是,这样的天气下,已经有两名士兵被冻死,而驮着财货的骡马也冻死了四匹。
四天的行军,他们已经离琅琊郡越来越近,顺着沂水再往下前行便可到达阳都,到了那里就可以休整。让张俊他们郁闷的是,这一路走来,除了在东安遇到了两个村庄外,至阳都这一路还没遇到过村庄,休息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终于,张俊看着一个个畏畏缩缩的士兵,心里忍受不住,叫来恒瑞说道:“告之冯将军,令部队找个背风的地方就地休整,待风小了再前行。”
不一会儿,冯建顶着风雪走了过来,到张俊身前大声说道:“公子,此地不能休息,要尽快前行,至阳都再休整。”
“冯将军,不能再走了,再走下去怕有更多的士兵冻死,须尽快找个背风的地方扎营休息。”张俊这次倒是很坚持自己的决定。
冯建摇了摇头说道:“不行,风雪越大,我们遭到伏击的机会就越小,必须前行。”
张俊的披风被吹得呼呼作响,一下子盖到了张俊头上,张俊扯下来看着冯建喊道:“冯将军,如你所说,风雪越大,敌军便无法伏击,我军更应该停下好好休息,待养足精神再继续前行,即便遇到敌军,也能作战,若是这样走下去,怕是遇到伏击,士卒也无法战斗了。”
“可公子想过没有,此时前行,此时突然停下,不少士卒的手脚已经冻坏,若就此休整,很可能会发痒溃烂,失去战斗力。”
张俊倒是没想到这个,可是这些跟性命必起来算什么呢,坚持说道:“我知道将军之意,但我仍以为大军必须休整。”
张俊以为冯建会继续反对,没想到冯建只是抬头看了看周围便说道:“既如此,便依公子,我军可以在前方大河拐角的地方背山扎营。”
“好,多谢将军。”张俊施礼说道,冯建回了一礼后便提起钢枪向前军走去。
部队终于在一个背靠山坡的地方扎下了营寨,士卒们确实是累了,有的士卒只喝了几口热的雪水便直接休息了。
张俊想起了冯建的话,便唤来恒阳,找出两个铜盆,又让几名士卒提了几桶热水,走进了一个营帐,看到营帐内东倒西歪,裹着毯子休息的士卒,张俊忍不住流出了眼泪,这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士卒冒着生命危险来护送自己,而自己也只不过和他们一样,是个平凡的人。
外面的大风依旧愤怒的吼叫着,营帐内不时吹进一阵小风,士卒们连反应都没有,张俊走到最边上一个士卒面前,轻轻脱去他的鞋袜,一阵恶臭迎面而来,张俊惊呆了,这是怎样一只脚,脚底磨出的水泡已经溃烂,脚趾头被冻肿,而流出的血水又将脚趾和烂皮连在了一起,脚面上还有干裂的口子,散发着阵阵的恶臭。
张俊擦了一把眼泪,然后扭头对恒阳说道:“拿来。”
恒阳赶紧蹲下说道:“公子,还是我来吧。”
张俊摇了摇头,从恒阳手中拿过了药瓶,这是冻伤的膏药,是临走之时父亲准备的,张俊指着铜盆说道:“倒水。”
两名提着热水的士兵将水倒在盆中,张俊试了试水温后,轻轻将士兵的脚放在了铜盆里,“嗞”一声,那名士兵可能是被痛醒了,一下子坐了起来,然后瞪着眼睛看着张俊,不明白眼前这是怎么回事。
张俊笑了笑,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指了指铜盆里的热水,那士兵明白过来,霎时间眼泪便流淌下来,挣扎着不让张俊给他洗脚,要给张俊跪下行礼。
张俊想要按住他,可士兵力气大,挣扎着跪了下去哽咽道:“小人给公子磕头了。”说着便“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张俊赶紧扶住他,这时有不少士兵都被惊醒,看到张俊他们拿着的东西,再看看那名士兵,有的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不少人都向张俊跪下磕头。
张俊再也忍不住,眼泪不断流下,自己也哽咽的说道:“张俊不才,让各位兄弟受苦,就让张俊为大家做些事情,好让张俊能觉得有一点点心安。”说着,张俊一揖到底。
“公子。”众人都跪下叩头喊道。
这时一名看上去有些年长的老兵跪在地上抬起头说道:“公子仁德,让小人们敬佩,公子尊贵,怎能做这种事情。不如让小人们自己来,公子若不嫌弃,可在营中给小人们讲讲这天下的事情,小人们没读过书,不识字,对天下的事情也知道的很少,只知道当兵糊口。”
“是啊,公子是读书人,就给我们讲讲,讲讲皇帝住的皇宫,是不是比咱老家乐安城还大。”众人一下子乐了,七嘴八舌的说道。
张俊看着这一张张朴实的面庞,自己也感到很高兴,便说道:“好,既然如此,我就给大家讲讲,你们可以边听边洗脚,然后涂抹药膏。如此可好。”
众人再次大喊:“多谢公子。”
营帐外,冯建听完里面张俊和一众士卒的对话,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喃喃说道:“此人到底。。”说完,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经过一夜的休息,士卒的精神稍好一些,第二日,雪依然下的很大,张俊决定在此再休整一日,而且张俊决定将所带的礼物中的绸缎裁剪之后分给众人裹脚,虽然不是很保暖,但总归有一些作用,这让士卒们对张俊又是感恩戴德。
在距离张俊大营三十里外的一座大山上,一个身穿铠甲、手提长枪的将军面带威严的站在山坡上,双眼冷冷的注视着山下白茫茫的河谷,任由大雪在他身上狂舞。
这时一名士兵从山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了上来,抱拳说道:“启禀于将军,敌军今日未起拔。”
此人正是曹操手下大将,于禁于文则,他本是济北相鲍信的手下,在黄巾军平定以后,兖州由于受到破坏较大,很多百姓无法生活下去,结果很多人仍然跑去造反,这就是后来的青州黄巾,也是“青州军”的前身,后来于禁便投身曹操麾下,跟随曹操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是曹操非常器重的外姓将军之一。
于禁看了看天空,依然那么阴暗,短时间大雪不会停止,于禁皱了皱眉头问道:“敌军斥候探查范围如何?”
“回禀将军,敌军斥候探查至十里处便返回,未曾发现我等。”
“嗯”于禁点了点头,有对斥候说道:“继续查探。”
“诺”
看着斥候远去,于禁无奈的叹了口气,士兵们老是在这山上窝着也不是办法,点个火都有可能暴露,只能从远处烧水、烧饭送上山来,可是这样送上山来,饭也凉了,即便是这样,大部分将士也只能啃几个冰冷发硬的面饼。此时于禁只能期盼张俊他们能快点动身到此处,于禁又看了看他们埋伏的这个地形,这是个绝佳的伏击地形,沂水河道在这里有个拐角,河道变窄,两边是山地,刚好可以伏击。
而在张俊的营帐内,冯建、恒瑞和张俊可体会不到在不远处伏击他们的敌人——于禁的心情,他们又一次因为出发的时间而发生了争执。
“公子,此时不宜出发,正如我前次所言,风雪交加之时可以行军,敌军也不会料到,而此时行军,正给了敌军伏击的机会。”说着,冯建将手指一点,指着地图上沂水河道说道:“此处乃是河道拐角之地,河道变窄,两侧有山,正是伏击之地,现在行军非常危险。”
张俊不得不承认冯建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自己也不能这么一直耗下去吧,更为关键的是他们的粮食不多了,还有三天口粮,三天内他们必须找到可以补给的地方,哪怕是一个村庄都行,他们可以用黄金换取粮食。
“冯将军对此地非常熟悉?”恒瑞这时问道。
冯建点了点头说道:“不瞒公子,在下乃是濮阳人,因为黄巾之乱而逃至徐州避难,以为徐州富裕,可以安身,不想徐州也有黄巾军,听人言辽东乃是避祸之地,便绕道往东莱,想乘船前往辽东,从沂水路过,便知道此地。”
“可将军想过我军粮草吗?”张俊说道。粮食还好,可战马已经没了草料,只能挖开积雪让马吃河道两旁的枯草,只是战马不喜欢吃这些干草,战马加骡马一共也只剩下了四匹,一个个变得肚皮深陷,早晚要饿死。
“便是如此,也不可冒险。”冯建坚持说道。
“莫若趁夜晚前行?”恒瑞突然说道。
张俊和冯建听了恒瑞的话,相互看了一眼。张俊并不懂军事,只能是纸上谈兵,好在还有冯建和恒瑞,但此时张俊以自己的魅力让冯建对自己刮目相看,自己也算是名义上的统帅,因此冯建也很尊重张俊的决议,而对于张俊,这算是赶鸭子上架吧。
张俊也很紧张,自己的一个决定很可能就会给这些人带来灾难性的后果,这种未知所带来的压力,让张俊感觉到的不止是茫然,还有忐忑,甚至是愧疚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