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光看着关略走进楼里,她几乎可以想象他走路时的样子,步伐垮得很大,但速度不快,一手喜欢随意插在裤兜里,然后摁了电梯。等电梯的过程中他会掏烟出来,不一定会点,可能只是抽一根叼在嘴里,到家门口的时候摸打火机点烟,再掏钥匙开门,用换鞋的功夫把眼圈吐出来。脱掉外套拿在手里,然后走进客厅,一把将钥匙和烟盒打火机全部甩在茶几上,整个人连着手里拿的外套一股脑窝进沙发里,长腿翘起来支在桌子边缘,就那么懒洋洋地抽完一根烟再起身做其他事……
沈春光脑中的画面竟这么清晰,她手里拿的那根烟却始终没有点,只是捻着转了转,又转了转。转到第四圈的时候拿了钥匙出门去。
从26楼到顶层没必要再坐电梯,沈春光爬楼上去。
关略正脱了外套和背心想进浴室洗澡,门铃响了两声。
他平时来公园里住的次数不多,晚上更是很少有人来,关略扔了手里的衬衣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沈春光崴着身子斜靠在门框上,手里夹着烟,身上穿着睡衣,脚上吸着拖鞋。
关略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这算什么打扮?
“你就这么来的?”
“嗯,就这么来的!”
“从宾馆?”
“不是,从楼下!”
“……”
“我现在租了你小区的房子,26楼。以后跟你就是邻居。”
“……”关略不由皱了皱眉,但很快就冷笑出来,“为了要见我?”
“是!”
“那你这代价花得未免有些大。”关略知道这里租金不便宜。
沈春光纠结地抽了一口烟。好像真在肉疼钱似的:“嗯。是挺大,一个月光租金就四千八,不过没办法,谁让你不接我电话?”
“……”关略笑容有些受尽,淡淡看着眼前的女人,不过有一点他挺欣赏,至少这姑娘喜欢说真话。
“你就打算这么跟我说话?”
“什么?”
“不请我进去?”沈春光还将头往屋里升了升。
关略将门打开一点:“进来吧。”
沈春光也不客气,直接穿着拖鞋进去,客厅里只亮了一盏沙发旁边的落地灯,整个空间很暗,不过空气中能够嗅到隐约的烟味,他刚才果然抽烟了。
“你这样不冷?”沈春光站在沙发前边回头,关略上身裸着,下面是一条松松垮垮的裤子,裤腿习惯性地往上卷一点,露出一小截长着腿毛的脚裸。
“要不你先把衣服先穿上?”
“……”
“你这样恐怕我们没法儿谈。”沈春光字句清淡,除了声音哑得像乌鸦叫似的,其余她都拿捏得很好。
关略始终没吭声,他回浴室捞了刚才那件黑色T恤当着沈春光的面套上,贴身的棉质布料一下子盖住他身上的肌肉纹理。
沈春光不由吐了一口烟气。
关略拽了拽衣摆,坐到沙发上:“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在楼下等了我几天?”
沈春光也丝毫不掩饰,抽着烟,笑:“还好,到今天刚好是第三天。”
“为了苏梵的案子?”
沈春光没料到他会一下子切入话题,刚才她还在愁怎么往案子上面扯,他却主动提了出来,也省得绕弯子。
“是啊,九哥料什么都很准。”沈春光也不坐到沙发上去,就走过去把手里的烟头掐在关略面前的烟缸里,再抱着手退到三步之外,靠在一侧隔断的墙上。
两人之间相距两米左右,这是最好的对话距离。
关略索性翘起腿,后背靠在沙发上:“行吧,既然你都已经租了我楼下的房子,堵了我三天,要是我不说些什么好像有些过意不去。”他说一半,抽了桌上的烟出来点上。
沈春光刚掐了一根,现在换成他来抽。
“说吧,你这么劳心劳肺的应该不单单是为了苏梵!”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苏梵?”
“因为没人会信!你才入职苏梵几天,这种时候谁来管这件案子谁就是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关略一语点穿,留意沈春光的表情,她也没慌。
“对,我刚才就说九哥料得准,我来找你确实不是为了公司!”
“那就是为了人?”
“……”
“苏诀?”
沈春光咧了咧嘴,这男人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目的,心中了然,也不跟她兜圈子。
大家开门见山,沈春光也喜欢直截了当。
“好,既然九哥这么直接,那我就说了,我确实是为了苏诀,他被警方带走已经好几天了,之前新闻登了仓库爆炸的事,有些藏在石料中的毒品曝光,苏诀无辜受牵连,我想知道…”
“无辜?”关略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直接打断沈春光的话,“你怎么知道他是无辜?”
“因为我相信他!”
“相信他跟这件案子完全没有关系?”
“对,我相信他是清白的!”沈春光语气笃定,关略那嘲讽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天真的孩子。
“别忘了,他也姓苏!”
“可是他和其余苏家人不一样,我相信这次他是无辜被牵连的。”
“理由呢?”
“什么?”
“证明他是无辜的理由,或者说服法官判他无罪的真凭实据!”关略咄咄相逼,沈春光只能呼了一口气。
“我没有,要有我也不会来找你帮忙。”
“找我帮忙?”关略慢条斯理地抽了一口烟,他平时笑得不多,可今天他却一直在笑,因为实在太好笑,到底是这姑娘太天真,还是她想帮苏诀的心太急?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忙?”
“凭你清楚整件案子!腾冲的仓库因为火灾爆炸曝光,里面被查出来很多夹带毒品的石料,而我记得你在云南的时候说过银杏村里藏着一间仓库,你当时还想方设法逼我要仓库的地址,因为仓库里藏着你和索明德都想要的东西,而那东西我应该在缅甸营地里见过,编了编号的石料,中间用机器切割成一个镂空方形,毒品便藏在里面,然后再将镂空的地方用切下来的石料封住,周围黏上一层树脂胶。”
这样石头看上去便和原来无异,运输途中就算被发现也只是一车石头,根本不会有人想到石头中间藏了毒品。
这是沈春光的猜想,但她觉得基本八九不离十。
关略坐在沙发上,烟已经抽掉半支,他叼在嘴里,眯着眼睛问:“讲完了?”
“……”
“那看来那次缅甸之行你也是有收获的。”
“你的意思是我猜对了?”
“对,你猜对了,至少猜对了一部分。不过这些信息毫无用处,警方随便一查就能清清楚楚,所以你要帮你的老板洗脱罪名,首先要找出那批货的真正经手人…”关略显出了难得的耐心,只是说一半又停了,目光定定地停在沈春光脸上。
沈春光脸色很难看,这几天一直病着,如果不是靠止疼药和烟在撑,她可能早就倒下。
现在关略总算说到了一点重点,他居然停了,沈春光一脸急切,向沙发上的男人嚷嚷:“继续说下去啊!”
关略也丝毫不生气,手指捻着香烟:“知道法律上对毒品运输罪的定义吗?”
“……”
“毒品运输罪必须是行为人在主观方面的明知故犯,客观方面实施了以一定方式运送和转移毒品的非法行为,并且主客观具有统一性,这样才能定性为毒品运输罪。”
“……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显,你要给苏诀脱罪,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证明他对这批货完全不知情!”
关略大概解释了一遍其中的逻辑,这些沈春光当然听得懂,可陈律师也说了,口水无凭,要自证清白往往是最困难的事。
沙发上的男人似乎看出她的郁结,也不急:“不过这一点很难做到,所以还有一个更快更直接的办法!”
“什么?”
“很简单,自证不行就让别人来证,只要是毒品背后的持有人愿意站出来替他说话,证明他的清白,那么官司或许还有赢的可能。”
沈春光似乎被他醍醐灌顶。
对,只要找出毒品的幕后所有者,再证明和苏诀完全没有关系,那案子不就了结了?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沈春光猛然抬头。
“你是不是知道幕后主谋是谁?”
“……”关略眯着眼抽烟,没说话!
“昂莱在水晶宫暴毙,范庆岩跑了,柴露中枪去世,你为了套出仓库的地址还特意去了趟缅甸,索明德似乎也跟这批毒品有关,还有苏霑……”围余女技。
对,苏霑!
沈春光想起半山腰上的白鹿山庄,她在里面度过了漫无边际的12个小时,里面醉生梦死,根本是毒品带给那些人的一场狂欢。
还有面前的男人,这男人在整件事中到底扮演一个什么角色?是其中一员,还是他苏霑他们那些人的对立面?
沈春光站在客厅中央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你手里握有谁的证据?”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都在抖。
关略已经将那根烟抽完:“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随便,只要你愿意说!”
“那我能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