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晋豫交界处的一条大路上,八路军南下二支队的一部正在向南衔枚急进中。这支蓝灰色军装的队伍正奉令南下与王震率领的由359旅改称的“湖南人民抗日救国军”汇合,以开辟新的根据地。
南下二支队前身是红二方面军的一部分,自从改变为八路军120师以来,一直留守延安,把守着党中央的东大门。就是120师驰骋冀中大地,最需要部队时,贺老总都没有将他们带走,而是让他们一直护卫中央。抗战八年中虽然小战不断,却并没有过酣畅淋漓、扬名立万的浴血大战。作为曾经二方面军的一支虎贲之师,这么多年来一直“卧”着,看着兄弟部队风云际会,多少年来,上上下下齐抱怨命运不济。如今南下,正士气高涨。
经过的这里是敌人的封锁区,相比解放区,这里显得人烟调敝,虽然也山清水秀,绿树花开,但许多庄稼地都荒芜着,长满野草。远比不上解放区那浓密翠绿的田野和满怀生机的百姓。
三大队队长肖登科站在一处高地上,望着远处的一座炮楼。炮楼里不时隐隐有日伪军探头探脑向这边张望。
肖登科手里拿着一支五寸长的铜烟袋杆,站在路旁眺望着那座炮楼。他回头对身边的警卫员,缓慢地说:“真他娘邪行,就这里一个小队的二、三十个鬼子就足足统治着十多万人的一个县,中国人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个王八蛋了。”
“中国主要是汉奸太多了,要不然哪会这样。”警卫员忿忿地说。
“要不是南下行军催的紧,我非灭了它不可!”稍微停顿了片刻,磕了磕烟锅,又道“自从37年拱卫中央以来,几乎就没打过让人过瘾的大仗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现在嘛,猛虎出笼了,和老弟兄们相比,起步慢了点,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嘿嘿!”
肖登科长的个子不高,显得清瘦而单薄,铁青色的胡子茬仿佛占据了半张脸,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一双眼睛显得有些萎靡。蓝灰色棉袄外套了一件羊皮坎肩。若从外貌上看,他和一个普通农民并无多大差别,稳重而稍显憨厚。如果你认为他从内到外都是如此的朴实,那就大错特错了。他有着超越年龄的稳重,在那小烟锅的闪灭和缕缕烟雾中,他会保持着特有的严谨思考和超常的忍耐,他非常善于隐藏力量。而实则的他内心张扬,隐忍有度,也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主!他平时有些寡言,但说起话来往往却是掷地有声。他带领的部队尤其善于防守阻击战。虽说,这些年没有打过太大的战役,但气氛一直紧张,训练一时一刻也未曾放松过。
肖登科十四岁在湘赣参加红军,投身革命,几年征战中,他从红8军的战士作起,一直在红六军团作到了师政委,长征时他所在的部队一直作为二方面军的后卫,后缩编为团。用他自己的话讲,每一步职务的变迁,都带着战友的血腥和踏着敌人的尸体。改编八路军时,他又降为了营长,可谓身经百战。现在所带兵力虽说是一个大队,可临出发前进行了扩编,实际上相当于一个小团。
在路边出现了几个背着简陋武器的农民模样的人,望着匆匆而过的队伍,有个打头的农民打扮的人不停的对过往的队伍,尤其是对挎短枪,模样像军官的人,乞求般的说道:“我们是当地的游击队,抗日缺武器,没有子弹哩,给我们些子弹打鬼子吧……”
肖登科有些想笑,“能确认是我党的武装吗?”
“他自己说还是个游击队长哩!”
“如果能招进部队来就招进来,看着都是些好后生,咱们正缺人。要是人家实在不愿意,就支援一些子弹吧,这样的条件下坚持抗日不的确容易。”
正在这时,一匹马绝尘而至,通讯兵一边勒马,一边大声喊道:“总部命令,你部立即停止前进,改道东北!”
“去哪里?”肖登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向东北进军,出关!”
“肯定没搞错吗?”肖登科顿时满脸狐疑,生怕听错。在得到确定的回答后,仍有些云里雾里。纯粹是八秆子打不着的行军目标。
肖登科转身命令道:“通知部队,马上停止前进。让参谋长拿地图来。”末了,自言自语的说道:“唉,上面的人啊,有谱没谱啊?”
部队马上开始改变行军方向,向东北前进。
冀中某地,二支队部队临时宿营地。
吃过饭后,肖登科闲逛着巡视着部队。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特务连的战士们正热火朝天的学骑一辆自行车。那几个路上碰到的游击队员有几个被暂时安排在了特务连。
肖登科叫过来侦察连的胡强连长,“从哪弄的?”
“用机枪和当地游击队换的,按您的命令所有重武器一律转交地方,只留少量轻武器。你不是说,到东北有的是好武器,到处是小鬼子的仓库,可以随便拣,随便挑吗?”胡强修长的身材,接近一米九,微微有些棕色的眼珠,经常眯着,头上的头发有些自来卷,两撇小胡子略微有些发黄。从长相上看,与汉族人有些不同。
肖登科点点头,“这也算交,你倒是一点亏也不吃!”他从内心很喜欢这个部下。
特务连连长胡强不仅作战非常勇敢,而且善于动脑筋。胡强是蒙古族人,阿拉善的土尔扈特部人,是从俄罗斯东归部落的后裔,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原来有个很长的蒙古名字,大家也记不住,索性称其为“胡人”。他原居住于腾格里沙漠中的绿洲中,同大多数同龄蒙古人一样,自小长于马术骑射。一次青海长途贩马中,他精湛的骑术被青海马家军的一名军官看中,于是半被迫半勉强的加入到骑8军中,他所在的黑马团是军中精锐,清一色的黑色马,士兵身高大多一米八以上,个个刀马娴熟,骄横异常。不久,赴中原与日寇作战,虽屡有上佳表现,战功赫赫,但因不是回族和马氏宗族,久得不到提升,加之对家族式统治管理方式多有不满,在一次负伤修养好之后,擅自脱离了部队。
可就在快到家途经绥远境内时,又被收罗到傅作义的晋绥军中,再次久历战火的锤炼。在一次巡逻中与日军和蒙伪意外遭遇,在作战溃败中受伤,与部队失散后,被肖登科的八路军救下。在养伤期间,对八路军的印象,尤其是官兵平等、军民关系更是由衷的佩服,从此,他不仅在这里找到了家的感觉,也在肖登科的影响感召下,一步步向党靠拢,走向进步。至此,他已是一位意志坚定的八路军连长了。
他的身上秉承了蒙古人性格豪爽、快马弯刀的风格。这些年的军事生涯中,军事技能和素质得到了不断的提升,刀、马、枪堪称绝技,这次行军他们是前哨部队。
又大又圆的月亮,给雨后清新的田野,重叠的远山和巨齿似的长城,镀上了一层温润的银白。成熟的玉米穗子和沉甸甸的谷穗,在夜风中轻柔的摩擦着,隐隐透露出庄稼人才能嗅到的磬香,一阵阵撩拨着本是庄稼人的士兵的心。绵延的队伍就像月光下悄无声息涌动的灰色河流。偶尔惊起夜宿的飞鸟,扇动翅膀的扑啦声,愈发增添了山野的寂静。
夜色中,三大队正加速向关外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