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时幸这一路却走得有些坎坷。
进入H省之后,一开始是导航出了问题,导致她走错了路,从而多走了几十公里。折返回来之后,才走几公里,车子又抛锚了。
时幸气得想砸车,人生地不熟的,根本找不到修车的地方。本来想给韩骁打电话的,怕被骂。好在碰上了在路边执警的交警,在交警的协调下,车子终于修好了。
交警知道她要前往T市时,一开始是劝她折返,主要T市各进出口都封闭了,也有警察把守,是不允许进出的。但她很坚定,也表示家里只剩一个将近八十岁的奶奶,身边没有其他的亲人,需要人照顾,她必须回去。现在车子修好了,就先开着,能走到哪里算哪里,到时如果实在是车子进不去,就弃车走也要走过去。交警见她一个女孩子不容易,看这情况也拦不住,怕路上会出什么意外,就决定送她一程。
于是时幸就将车子寄存在交警大队,然后就搭乘交警的车。走到半路,碰到一个骑着共享单车的姑娘。往年这个时候,路上车子不断,而今年基本看不到人,也看不到车。他们走了这么久,就看见这么一个人。于是,交警就停下来寻问了一下。
原来那个姑娘是一名护士,原本现在正在休假。因为疫情的原因,打算赶回医院。但T市已经封城了,车辆根本无法进入,所以就一路骑着共享单车,靠着导航走,截止到现在,她已经骑了差不多十个小时了。
交警立刻下车,朝着姑娘敬了一个军礼。
“你好,白衣天使!”
姑娘笑得有些腼腆,也敬了一个军礼。
“你好,警察同志。”
“辛苦了,你快上车,我送你过去。”
“谢谢你,警察同志。”
姑娘将车子在路旁停好,才上了交警的车。
因为要送时幸,还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所以交警今天开的是小车,不是两轮摩托。
姑娘上车之后,时幸就将羊毛手套递给了她。
“戴着先暖暖手吧!”
她注意到那个姑娘的双手都冻得通红,天寒地冻的,许多人都在家里开着暖气,而这个姑娘却在天寒地冻的外面独自骑行了十几个小时,只为奔赴最危险的地方。
姑娘笑了笑,搓了搓双手。“还好,也不是特别冷。你戴着吧!车里有暖气,一会就暖和了。”
“这一路很辛苦吧?你可真有勇气,一个人骑行这么久。”
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其实也是有点怕的,但当时就想着快点赶回医院,我的同事都在一线战斗,我也想和他们一起去救人,所以就没想那么多。走到半路,才知道害怕,但已经不能回头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我看新闻说,病毒的传染性很强,要是我一定会害怕。你真勇敢!”
“还好啦!只要做好防护,就没事的。而且,这本就是我的工作。救死护伤,是白衣天使的天职,我得对得起白衣天使这个称号。”
“说的对!得对起得身上穿的这身衣服。”
前头开车的交警也搭了一句话。
姑娘笑得眉眼弯弯,“我们都是逆行者!”
时幸突然就想起一句话,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
而他们,总是被群最勇敢的人保护着。
......
到了T市,时幸和他们就分开了,交警要送那个姑娘去医院。而时幸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一下那个姑娘的姓名。
她没有提前告诉沈奶奶,也没有和秦慧娴说。
当她敲开沈奶奶的门,沈奶奶看到站在门口,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的时幸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说?”
“奶奶,我是时幸呀!”
下一秒沈奶奶就要关门,时幸连忙伸手挡住。
“奶奶,是我呀!”
沈奶奶一瞬间就红了眼眶,“幸幸你跑回来干什么呀?”
她当然知道时幸回来肯定是为了照顾她,可这里这么危险,为了她这一把老骨头,要是时幸有个好歹,让她怎么活?
“说好初二就过来陪奶奶的,我想奶奶了,这不就提前来了嘛!”
“你糊涂呀!”
“唉呀!奶奶,你先让我进屋,外面好冷的。我赶了好久的路,现在又渴又饿。”
“等一下,我先去戴口罩。”
声落,沈奶奶就关上了门。
时幸摸着鼻子,笑了一下。
然后,很快沈奶奶就开了门。她戴着口罩,拿了一瓶酒精,对着时幸身上喷,给她先消毒,一边又说道:“你既然过来了,就得听我的。你知道T市这边确诊病例很多,我虽然目前没有症伏,但到底有没有携带病毒不知道。我听新闻上都说,所有接触过T市的人都要隔离十四天。从现在开始,我们在家里要带口罩,吃饭,睡觉都分开。你睡沈宴的房间,里面有厕所,不要和我共用厕所。”
时幸知道沈奶奶是为了保护她,故意笑着打趣她。
“奶奶,你懂得还挺多的嘛!”
“没和你开玩笑。”
沈奶奶难得的严厉。
“行,都听奶奶的,不过奶奶有什么事情,记得让我去做就是了。我们年轻人,到底免疫力要好一些。”
“你师父师母那里,你等会给打个电话,不用过去。你就算过去,他们也不会见你的,他们也不愿意见我,说是在家里进行自我隔离。”
“哦!”
......
时幸这才拿出手机开了机,她在路上是故意关机的,就是不想接韩骁和沈宴的电话,因为他们肯定要对她说教,肯定要阻止她过来,所以她索性来个先斩后奏。
果然,她一开机,韩骁的电话就进来了。
时幸有些手抖了按下了接听键,虽然不想接,但不得不接,一顿骂是免不了的。
“现在在哪里?”
韩骁的声音极为的沉重,仿佛能滴出水来。
“已经到沈奶奶这里了,刚到的。”
时幸轻声细语的道。
“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敢自作主张,敢先斩后奏,还敢关机......”
“哥哥,对不起!”
时幸道歉的态度很诚恳。
“你知不知道那边有多危险?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是医生,还是护士?你过去有什么用?你过去除了会赔上自己,还能干什么?”
这是韩骁第一次这么生气。
时幸不敢吭声了。
“你就说,你过去有什么用?”
时幸没说话,确实是无言以对。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爸妈和我?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们怎么办?”
“哥哥,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你怎么就这么任性?你就是想气死我......”
韩骁气得直发抖,也无奈至极。这几个小时,他一直在给她打电话,她倒好索性就关了机。天知道,他有多担心她!
“哥哥,我错了,但......”
时幸还没有说完,就听到电话里传来“砰”的一声,然后电话就断了。等她再打过去,韩骁的手机就已经是关机状态了。
她吐了吐舌头,这回是把哥哥给气狠了!
然后,她就看到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全是她和韩骁通话这会,沈宴打过来的。她正想给沈宴回拨过去,沈宴的电话又进来了。
时幸没有立刻接,而是和沈奶奶说了一声,想和屋里休息一会儿,然后就拿着手机回了沈宴的卧室。
到了卧室,时幸才接了电话。
“甜甜。”
电话里,沈宴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沈宴。”
然后,电话里好久都没有声音,一时间,沈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本他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和她说,但是当听到她声音的这一刻,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担心她?责怪她?还是让她回去?
他似乎都没有立场,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时幸原本可以不用去冒险的,但为了他,她还是去了。
其实,不管是他,还是时幸回去都于事无补。只是他的亲人在那里,他想到回到他们身边,他想去照顾他们。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但只想在现在这一刻,不留遗憾。
这原本该是他的责任,但时幸却替他去了。
“沈宴,你不用担心,我很好,沈奶奶也很好。”时幸先开了口,“我在来的路上,碰到一个护士小姐姐,她本来在休假,但因为疫情,她就尽快返回工作岗位。你知道的T市这边都封路了,她就一个人骑着共享单车往医院赶。我碰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骑了十几个小时。
她告诉我,病毒固然凶险,但只要做好防护就会没事的。我们的医护人员,他们身在第一线,每天和病毒搏斗,他们都不怕,所以我们也不要怕。再凶险的病毒,只要我们接触不到传染源,就不会被传染。所以,我和奶奶都不会有事的,我也会照顾好奶奶的,你放心。”
“甜甜,我想回来。”
电话的另一端,沈宴眼眶发红,双手抱膝坐在地上,那是一个极其脆弱的姿势。他最爱,最亲的人都在那个病毒肆虐的地方,让他如何不害怕?
“沈宴,我和奶奶,还有师父和师母,都希望你能拿世界冠军。那是你的梦想,我希望你能去实现它。作为你的家属,别的我帮不上你什么,但家里我会为你守好。我既来了,你且放心。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我会替你照顾他们,若有万一,我替你给他们送终。”她似乎会了缓解气氛,还笑了。“现在情况没有那么糟啦!所以,你更不用担心。你好好训练,好好打球。”
时幸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会一直等到疫情结束的那一刻。
沈宴半晌都没有说话,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真的很丢脸,但此时却是顾不得了。
“我答应你,我一定拿个奥运冠军回来。”
“那一言为定哦!”
时幸笑着道。
“甜甜,谢谢你!”
千言万语,一句谢谢实在是太轻了。
“这是我该做的。”
.......
结束了和沈宴的通话,时幸还没来得及喝口水,陶夭的电话就进来了。
她过来T市,谁都瞒着,就只告诉了陶夭。
“夭夭。”
“你到了吗?”
电话一接通,她们俩个几乎是同时开了口,然后俩人都笑了起来。
“刚到不久,然后就接了我哥和沈宴的电话。”
时幸答道。
“有没有被骂?”
“我哥很生气,气得把手机都砸了,这会是真的把他惹毛了。”
时幸有点无奈的道。
“也就你敢惹他,果然是被宠爱的有恃无恐。”
“嘻嘻,等回去了再好好哄他呗!”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国外的新闻报导毕竟有限,真实的报导更有限。
“很不好,在外面还没有那种感觉,进来了才发现,这里就像是一座死城一般。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可是夭夭,以前的T市不是这样的,以前的T市可热闹了,但现在走在街道上,你都看不到一个人。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医院,整座城市的医院都在满负荷运转,不论是医护人员,还是医疗物资全都不足。
尽管有源源不断的医护人员前来支援,但远远不够。病人真的太多太多了,每一天都有人死去,这一个个冰冷的数字背后就是一个个家庭。有的一个家庭有好几个感染的,甚至一家人全感染的......”
说到后面,时幸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那他呢?他有来吗?”
半晌之后,陶夭问道。
“你说谁?”
时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随即又答道:“江灼,我不知道,最近没有联系。我想他迟早也会来的,我看新闻,好多医生都写了请战书--不计报酬,无论生死。”
“幸幸,我已经买好了机票,我也打算回来了。”
比较幸运的是,德国还没有关闭和国内的航班,她买到了直达的机票。
“夭夭......”
后面的话,时幸说不出口了。她本想劝她不要回来的,可国内疫情这么严重,正是需要医护人员的时候,她虽然担心陶夭,不希望她来涉险,但终究还是说不出口。那许许多多的医护人员,不计报酬,无论生死逆行而来,而陶夭也是一名白衣战士。
“我最好的朋友和他都在那里,我必须得回来。而且我不仅是一名白衣战士,也是中国人。”
除此之外,陶夭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她想回来,再看一看江灼,哪怕只是一眼。原本她是打算不再回国的,因为一旦回国,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找江灼。现在,她终于有个借口可以回国了。
她不是为了江灼,她只是回国抗疫。
她这样告诉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