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艰难,同志仍需努力。辛锐在宛城小住几日,将信鸽的驯养之法尽皆传授给贾诩之后,满怀感慨地继续上路前往襄阳去了。
早先派出去与集贤居接头的伙计已经回来,报说襄阳一切正常,掌柜何五更是慧眼识英雄,招揽了一条好汉在酒店暂住,辛锐心中好奇,不由加快行程。
何五本是荆州人氏,十几岁时双亲皆丧,被行商至荆州的甄远救助,雇他成为甄家的伙计,此人做事谨慎勤勉,对甄远始终心怀感恩,因此在甄远接管北海商务司之后,征得辛锐同意,便抬举他前来襄阳开了酒楼,以此为名观察襄阳局势,顺便打出‘三白喝’的噱头,网罗奇人异士。
此时的荆州与北海尚处在蜜月期,有天子这面旗帜高高在上,何况南阳张绣又与北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替刘表守住荆襄北大门,倚为臂助,对于长期处在袁氏兄弟威压下的刘表来说,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为什么说刘表处在袁氏兄弟淫威笼罩之下?只要看看他从中央到荆州数年间的轨迹便不难寻出一丝端倪。早在董卓乱政之时,孙坚作为袁术部将,在袁术授意之下斩杀了当时的荆州刺史王叡,董卓随即举荐颇有盛名的刘表做荆州牧,彼时袁术屯兵南阳,声势浩大,董卓此举意在压制袁术于南阳的势力,便于控制地方。
当时的刘表是聪明的,思忖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无法与袁术抗衡,因此带着委任状偷偷潜伏进襄阳,与本地大族蒯氏、蔡氏密谋,向众人坦诚道:“我借着董卓的势,被任命为荆州牧,董卓无非是想要利用我牵制袁术,解他后顾之忧,但我毕竟是汉室宗族,董卓、袁术都是外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之所以对董卓虚与委蛇,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想先壮大自己再徐徐图之。现在的荆州,外有袁术屯兵南阳,虎视眈眈,内有盗贼频发,骚扰劫掠。如果诸位能鼎力协助我,安内攘外,到那荆州平定之时,便是我与各位共同治理荆州之日。”
蒯氏、蔡氏兄弟都是世居荆襄的大阀,钱粮军马众多,尤其蒯良、蒯越兄弟,更是精明过人,见刘表开诚布公,对自己推心置腹,将此事利弊在心中权衡一番,最终众人都决定拥护刘表入主荆襄,从而为自己家族带来最大的利益。
最终事情的演变完全按照刘表的思路进行,刘表联合蒯氏、蔡氏顺利平定荆州,控制除了南阳以外的荆襄八郡。
这招借鸡生蛋不可谓不巧妙,但其中却也留下了不少隐患。内部由于荆州起家的班底是蒯氏、蔡氏,因此荆襄日益演变成由这两大士族把控军政大权,几乎将刘表架空的巨大内忧;外部则因为刘表不敢与兵强马壮的袁术撕破脸皮,南阳一直孤悬治外,再则后来袁术兴兵犯江夏之时,刘表错误地截杀了本已脱离袁术阵营的孙坚,导致江东与荆州结下了血海深仇,这又是诸多外患。
荆州四战之地,占据荆州便是获得了地理上对中枢命脉的控制权,无论哪个诸侯也心中有数,因此随着刘表日益衰老,儿子刘琦又宽厚有余、机变不足,难堪大任的形势之下,袁术、刘璋、孙策哪个不是对荆州虎视眈眈。
对张绣占据南阳,依附荆州一事,刘表这招绥靖政策深挖下去也不失为一处败笔。虽然面上看来张绣势力不大,又能为刘表遏制袁术,但说到底张绣之叔张济毕竟死于穰城,刘表也算间接杀死张济的凶手,倘若张绣有朝一日羽翼丰满,待北海一统中原之后,以报仇的名义两家合兵攻取荆襄,岂不是高悬在刘表头上的一把利刃?
总而言之辛锐分析刘表为人,当真是越老越糊涂,对部下的驾驭越发力不从心,对时势的分析也是频频错判,再加上他的儿子刘琦又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荆襄不出十年,易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商队毫无阻碍地进了襄阳,尽管众人有些疲惫,但这座繁华的荆襄首府仍是叫大伙欢喜雀跃。在车上憋闷数日的几个丫头,更是如出笼的小鸟,欢快地奔走在闹市街上,看什么都充满新鲜好奇。
出于行事方便考虑,辛锐此行并未惊动襄阳政府,他准备继续微服私访,以便遇上贤才,好偷偷拐走,叫刘表在不知情之下吃个暗亏。
好在集贤居酒楼也兼营客栈,平时南来北往的客商有不少在此间入住,人来人往门庭若市,因此辛锐一行车马经小二指引,堂而皇之进入后院,并未引起注意。相反在前面大堂,此时正在上演一场精彩绝伦的‘白喝’好戏,将所有食客和住客的眼球,都抓了过去。
自从前些日子那位华服大汉搬动酒缸,又以‘精妙绝伦’的策论赢下两樽头锅杜康之后,这消息不胫而走,近几日前来吃饭看热闹的客人越发多了起来。
作为知情者,掌柜何五自然偷笑不已,那日趁未有人看见,他将这汉子请到后宅最好的雅间,以礼相待,头锅杜康更是管够,便将他留在店中住下。之后与这汉子详谈之下,方知此人正是辛锐点名要寻的大人物之一,甘宁甘兴霸,不由万分高兴。只对甘宁说叫他在此间好生住着,不日便有大人物来此与他相见。
甘宁虽然口无遮拦,为人爽直,但绝非有勇无谋之辈,当时来这酒楼,便是思忖着能有头锅杜康的地方绝不一般,也存了前来诈出些消息的心,见掌柜在自己口出狂言后这般对待,心中便有些明了,当下安心地住了下来。
而后何五放出消息,说已经有客人成功地免费喝到头锅杜康,这下那些好事者便更是好奇心大起,成天介来集贤居瞧热闹,此举更是刺激了一些人的心理,原本好歹还能保持平和的心态一下被打破了。
这正是何五的策略,人哪有不争强好胜的?纪录没被打破之前,不论是襄阳学院的学子还是江湖之中的隐士,也许对这‘三白喝’顶多一声哂笑,不以为意,但如今忽然听说有个人在众人之前拔了头筹,那么结果可想而知,不甘心,不服气,不信邪各种情绪便会油然而生,结果必然是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挑战,更有利于何五从中结识大才,完成主公交待的任务。
今日正巧有两人前来挑战,看长相也是两个怪人,当先的是个又丑又矮的年轻书生,面色黝黑,五官几乎拧在一起,乱蓬蓬的头发,微微有些髭须,鼻孔掀起,嘴有些歪;后边进来的是个少女,十四五岁年纪,身后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裹,眉眼身材倒是端正,只是长着一头黄褐色的卷曲头发,足以叫人感到怪异。自这二人进了酒楼,原本高谈阔论众食客登时没了声响,诧异地盯着这两人,更有甚者当场喷出一口酒菜,可见这二人形象诡异。
见众人反应,后边那女孩登时面红耳赤,低着头扯了扯前边的书生,而前边那位却毫不在意,径直走到柜台前,问掌柜道:“掌柜的有礼,你家可是有白喝那好酒的规矩?”
何五走南闯北多年,自不会因为客人样貌而区别对待,何况人家还是来挑战的,见问躬身笑答道:“正是,前些日子便有位文武双全的壮士赢了两樽,因他拔了头筹,所以小人破例赠了一坛酒给他。不知公子今日前来,是要文胜还是武胜?抑或公子是学院弟子?”
那丑书生嘴一撇道:“我不是学院弟子,今日和舍妹前来,我要文斗,我妹子要武斗,若我二人胜出时,只不知掌柜能否割爱,多与我一些好酒?”
何五未及回答,便听食客里有一桌喊道:“若他二人胜了,便也赐一坛好酒,叫我等开开眼界也好。”有了引头的,剩下那群好事者都跟着起哄,纷纷叫掌柜送一坛酒给这兄妹二人。
偷眼看了方才领头喊叫那桌,何五微微一笑道:“也好,既然众位客官都想看看公子兄妹高才,我便答应公子,若是你二人胜出,便将这坛头锅杜康送与公子。”
“好,先叫我妹子搬动酒缸你看,备下纸笔,我这便写一篇文章。”这丑书生得到掌柜应诺,大为开心,从身后拉过那个‘黄毛丫头’,递过一个眼神。
这女孩得了兄长鼓励,稳定一下心神,对掌柜道:“敢问掌柜,搬动这酒缸,可是只要一人独力便可,没说不能借助工具吧?”
何五疑惑地看着这位弱不禁风的姑娘,心想便是一百个你这样的,无论借助何物也不见得能搬起这般沉重的酒缸,当下笑道:“只是一人搬起酒缸便可,工具之事倒没有说明,姑娘可随便借取。”
这女孩淡淡一笑,谢过何五,向座中食客道:“请哪位身量高些的客人帮个忙,小女子多谢了。”
又是先前带头吆喝那桌,走出来一位八尺多高的俊朗少年,来到近前略施一礼道:“就由在下来帮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