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皇宫,乾坤殿内。
老皇帝接过太监呈上来的书信,再次陷入沉思。
羯国派使臣前来觐见他已经得知,可是今早得到消息,魏国国君也派人赶来都城。这就令他不得不细细思量了。
今天下三分,三足鼎立。百年前的大周王朝覆灭,万里江山,被分裂为三个中原王朝。
其中就以北齐疆土最大,国力最为强盛。其次是魏国、梁国。
那梁国已经被巴图灭国,整个皇族没有一个人有幸存活,斩草除根之势,确实比任何人都要雷厉风行。
现在羯国愿意熄战,派使臣前往,并且指明要老六和亲,还可奉还夺去的三座池城。
这若是强强联手,那魏国自然是坐不住的。弱肉强食,就是这个世道生存的必然法则。
“咳咳咳咳。”
老皇帝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小福子忧心万分,这陛下休息了好长时日,为何身体总不见好。
“李贵妃今日还没来么。”
“回陛下,还没呢。”
往日里,李贵妃担心老皇帝身体,每日都会前来侍奉汤药,可今日却迟迟未到。
“李氏怕是来不了了,还是儿臣来服侍父皇吧。”
寻声望去,见太子云漓一身黑色蟒纹锦袍,在没有宫人的传呼下只身踏进了寝宫。
身后慌慌张张的小太监一脸为难道:“陛下,奴才已经尽力了,太子殿下非要闯进来。”
老皇帝不悦道:“交代给你的事情你都办好了?这个时辰来乾坤殿,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云漓阴鸷的盯着床上的老人,不屑说道:“父皇交给儿臣的也算是差事?帮着母后打点后宫日常开销?笑话,本宫堂堂一国太子,去做这等闺阁妇人做的事情,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哼,不然你想怎样?还想现在就坐上朕这把龙椅,管理朝纲大事?天下事?”
云漓冷笑,幽幽道:“不错,儿臣正有此意,知我者父皇也。”
“你!”
北齐帝被他呛住,气的胡子一抖,一个气不顺,人已经猛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你这…咳咳不孝子。”
小太监冷汗直流,心想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太子也敢说?就不怕陛下治罪。
“不孝子?父皇怎么这般看待儿臣?儿臣是想您年事已高,该退居养心殿了。您这残破的身子若是好好养着,还能多活个几年,朝堂上的事情,就不必操心了。”
老皇帝止不住的咳嗽,一双浑浊的眼恶狠狠的瞪着他:“若朕不答应呢,你就不怕你说出这样的浑话被朕怪罪?”
云漓阴狠一笑,“所以,本太子才召集兵部侍郎于他们大臣一起,联合上书啊,本太子的人马现在就宫门外,您要不要见见血洗皇宫的惨景呢?”
“你!你是想逼宫!”
云漓冷笑不语,双手负于身后,仿佛是胸有成竹,傲慢的态度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北齐帝不敢相信,自己这个大儿子真的敢逼他退位。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清楚自己的亲生骨肉。
“哈哈哈,枉朕机关算尽,没想到在这残年光景,还能亲身经历一次至亲背叛。云漓,朕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啊!你已是太子,难道连这几年时间都不愿等下去了?”
云漓轻哼一声,“父皇真没有觉的自己厚此薄彼?老二这些年培养势力,笼络朝臣,明里暗里和本太子过不去,您是当真不知情,还是装作不知?若本太子再这般愚钝糊涂的等下去,只怕到最后连这名义上的太子之位都不保了。”
所以,他才要铤而走险,下这局险棋。成败在此一举,他已经破釜沉舟,没有了退路,这皇位他非争不可!
北齐帝苦笑一番,看着眼前快过而立之年的长子,不由生出一阵悲痛之感。
“你怪朕偏心?怪朕袒护老二?你自己都没有检讨过原因,没有反省过为什么吗?”
“检讨?反省?哼,简直可笑,若不是父皇贪念李氏床上功夫了得,会允许她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女爬在母后头上?会允许她李氏一族,在短短二十年间跻身北齐的名门望族!”
当年的李氏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才人,使得一身狐媚手段,夜夜笙歌帝王塌,几年光景,摇身一变,成了地位仅次皇后的贵妃。
母凭子贵,子凭母贵。那老二不就是这样才没能如其他皇子一般,‘意外’丧命的么。
“说起来父皇也真是薄凉,您说李氏更得圣宠,还是后来居上的灵妃更衬你意?”
“你!”
提起已故的灵妃,北齐脸色骤然惊变。咳嗽的声响也愈来愈厉害。
灵妃?那个藏在他心里十七年的往事,是逆鳞,是一块碰不得的伤疤。
“逆子!趁朕不想杀你,赶紧滚出去!”
要他滚?哼,恐怕今日他不会再逆来顺受,事事受人牵制了。
“该搬出去的,是父皇您!”
云漓解开腰间玉帛锦带,宽大的黑色蟒纹外袍坠落在地。锦袍里面穿着的,竟然是只配皇帝才能着上的明黄色青龙底纹大黄袍。
小福子见他那身刺眼的黄袍,惊得目瞪口呆。
黄袍加身,驱除旧帝,玉玺在握,新帝登基。
太子这是……宁愿背负千古罪名,也要坐上那个位置。
北齐帝几欲昏厥,干涩的眼眶慢慢湿润起来。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己的亲生骨肉,竟对自己死死相逼,没有念及半点父子之情。
“云漓,你不要得意,不要以为你真能坐上皇位,别忘了,还有老二,朕已经命他快马加鞭,速速赶回京城。”
“哦,他啊?不知道那褛孤魂野鬼,有没有被牛鬼蛇神抓去过奈何桥。”
北齐帝一惊,不可置信道:“什么意思?”
云漓残酷一笑,侧目看了殿外火急火燎赶来的小太监,面露杀意。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二皇子在洛州遇刺,危在旦夕!”
“你说什么?”
再也经不起连串的打击,风烛残年的老人喉间一阵腥甜,怒火攻心,一口鲜血猛的噗了出来。
“陛下,陛下,保重身体啊!”
小福子未来的及擦拭喷在脸上的鲜血,颤抖着双手摸索着腰间的小瓶子。
云漓上前一步,大手夺去他手中的药瓶,细细把玩道:“要说本宫是真心实意为父皇打算,您都这把年纪,还是以养身续命为主,您若是乖乖听话,本宫可保你余生无忧。”
北齐帝惨淡一笑,丧子之痛和骨肉叛离的双重打击,已让他无法受起。他咽下腥甜的血液,一双浑浊的眼腾升怒气。
“你想要什么?要朕的一纸诏书?还是朕的亲口许诺?”
云漓摇头,冷声道:“儿臣要传国玉玺!”
“畜生!你这畜生!”当真是逼他到如此地步。
“要朕退位让贤不成?云漓,你休想!只要朕还有一口气在,你就永远是子,儿子永远斗不过老子!”
“如此也好,父皇自己的选择,那儿臣只好下令血洗皇宫,逼宫夺位!”
北齐帝笑出了眼泪,心痛到无法言喻,这是就是他的好儿子,真是好啊!
“云漓,你机关算尽,却忽略了至为重要的关键,这场玩闹该收场了。”
“父皇何意?”
北齐帝硬挺着身子,在小福子的搀扶下,落地下床。
“朕的身子骨还硬朗,哪能容你兴风作浪?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的狼子野心?哈哈哈哈哈,你忘了,那日老四过来找过朕。你知道那丫头说了什么吗?”
云漓表情微变,粗硬的眉拧在一起。老四那日来乾清宫他自然知晓,但母后只是告诉他,这丫头只是为了不下嫁巴图而来,并未言及其他。难道……他赫然睁大双眼,死死的盯住颤颤巍巍的老人,略有迟疑道:“不可能,那丫头并不知道本宫的计划,怎么提前告知你!”
不错,那日云岚清执意面见他,却是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太子意欲逼宫,让他小心提防。
他自是不敢相信,云漓这些年也算是对他言听计从。上次遇刺一事,是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冤枉了他,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有逼宫的意图。
“老四何其聪明,她潜伏在你身边,为朕提取有用的情报,有她那句提醒便已足矣。若是不信,你大可发出暗号,看看还有没有精兵闯入宫门?只怕你的部下,现在已经被丞相一网打尽!”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精心谋划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成功继位,怎么会徒生变故!这不可能!
他跑出殿外,对外大吼一声:“三军听令!给本宫杀!血洗皇宫!”
回答他的,只有簌簌风吹绿叶的声音。
一切都安静的可怕。
“来人!兵部侍郎!苏……”
“殿下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一身白鹤官袍的华贵男子漫步而来,气定神闲,仿佛对太子逼宫一事竟在掌控中。依然是清逸如仙,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的潘安之貌。
“赋长忆!你来做什么!”
俊逸男子轻笑:“自然是奉皇上之命,捉拿反贼。”
他的声音很轻,语速不急不缓。就是这样一个人,站在那里,却自有天成一派的高贵气质,令人无法忽视,又令人不得不心生敬畏。
“凭你一人,也想制服本太子!”
云漓脸上一狠,抽出袖口的匕首猛地袭击过来。
赋长忆面不改色,不为所动。只一瞬间,手持匕首的歹人,已被挡在身前的侍卫拍飞出百米之远。
“佟牧,下手还是得轻点,这可是太子。”
北齐帝冷眼看着飞身出去又被一掌击退在地的云漓,“传朕旨意,今日起,废除云漓太子之位,打入天牢,待后发落!”
一声令下,殿外的士兵纷纷涌上来,将刀剑架在狂吐鲜血的男人脖子上。
云漓不甘心,却又反抗不得,锋利的刀口因为他的异动已经割破了脖子。
“赋长忆,你为何与本太子作对,你就不怕本太子杀了你!”
玄色官袍的男子依旧风轻云淡,转过身对床前的北齐帝作揖道:“回陛下,宫外的乱臣贼子,已悉数落网,已刘家为首的诸多逆反分子已被擒拿,听候陛下旨意。”
北齐帝似乎是经历了一场酣战,人已经站立不稳,瘫软在床前。
“听朕旨意,刘氏一族以下犯上,触怒皇威。朕念及旧情,斩杀刘氏三族男丁,女眷发配边疆,充当军妓,其它旁支皆革职查办,永世为奴,不得入朝为官。”
“微臣遵旨。”
赋长忆清冽的声音在宫殿响起,废太子云漓目眦欲裂,不甘心的吼道:“本宫不甘心,放开本宫,本宫定要杀了你们!”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北齐帝闭上双眼,表情痛苦万分。蓦然睁开眼,对身旁的男子吩咐道:“给朕革去罗家将领,罗仕隽的一切军中职务,派人押送他即刻回京。”
云漓这才有了惧怕之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看着床上的亲身父亲,声泪泣下:“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儿臣一次吧!”
床上的老人并未开口搭话,但紧皱的眉头和眼眶中溢出的泪水,出卖了内心最后一点护犊之情。
云漓见求饶有戏,再次痛哭道:“父皇,儿臣是被利欲熏心,被权势驱使这才犯了此等大错。您宽宏大量,给儿臣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小时候您就对儿臣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老二没了,若是儿臣再去了,那北齐就后继无人了。”
北齐帝紧握着双拳欲要发作,一声鬼魅的男音从殿外飘来。
“皇兄是在说本皇子么?”
云漓向外望去,如见鬼了一般,吓到瘫软在地。
宫殿外,下奴推着木质轮椅缓缓走来,上面坐着的,正是死里逃生的二皇子,云锦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