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帝看了眼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的云锦冉,有些庆幸自己这个儿子还活着。
废太子云漓看着本该死去的人,却又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吓的不知所措。
居然,真的让他给逃了。
云锦冉看他一脸的错愕,不禁冷笑几分,“早前说起皇兄屡次暗杀儿臣,父皇还不肯相信,这次您可是信了?”
北齐帝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自古皇家情意薄,为了登上皇位自相残杀的皇子们数不胜数,他不是不清楚他这两个儿子的暗地较量。只是,这些年来,死在皇后手中的皇子不在少数,他天真的以为,他们能有所收敛,可没想到,就连剩下的,唯一一个不是皇后亲生的老二也不放过,这排除异己的手段,实在太过残暴无仁。
“把这逆子拉下去。”
侍卫得令,生拉硬拽,托走了曾经风光无限,现在却将成为阶下囚的废太子。
“云锦冉!你为什么还活着!你该去死!”
轮椅上的男子勾唇冷笑,希望他死么?但他命大还留有一条命,便是上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让他从地狱里爬出来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北齐帝有些乏力,整个人已经再次躺回了床榻,他望着明黄的暖帐,有些无力道:“老二,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云锦冉轻轻点头,不由的抚摸上自己的左腿,那里已经毫无知觉。
一切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三日前。
云锦冉开始恢复意识时,是在一个静谧无声的夜晚。昏迷之前他依稀记得自己被一群黑衣人所救,太子的派出的刺客最终没能从取走他的性命。他再一次历经生死,活着从阎王殿回来。
身旁隐约有妇人的哭泣,他侧目一看,是已经哭肿双眼的李贵妃。见她妆容已花,憔悴不堪,哪里还有平日里娇媚多姿、风华绝代的宠妃模样。
“母妃?”他轻轻换了声,却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许是很久未曾进水的缘故。
李贵妃见他苏醒,才破涕为笑,欣慰道:“冉儿,我的好孩子,你醒了,感觉如何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轻轻摇头,复又问道:“这里是哪?太子的人呢?可还有追来?”
李贵妃擦干眼泪,梗咽回道:“这里是你姑父家,冉儿放心,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是何人送儿臣来此的?”
“这个母妃不知,听你姑父说,你说被人秘密送回的,是天刚明时,在后花园看见你的。本宫得了消息,才以想念娘家人为由,冲忙赶来的。”
这么说他现在已经安然无恙的回到京城了。虽不知是何人救助了他,但他依然心存感激,他日一定找机会重重酬谢恩人。
云锦冉松了口气,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花:“母妃莫要伤心,儿子命大,还好好的活着,没能让太子奸计得逞。”
他撑起软绵绵的双臂,作势要起身。
李贵妃惊慌的按住他,不让他动身:“你刚刚醒来,身体虚弱,该好好休养才是。”
起身的瞬间,他已经感到不妙,他的左腿,先前那支被利箭射中的腿,为何一点只觉都没有。他拨开李贵妃的手,一把掀开柔软的丝绸锦被,双手颤颤巍巍的的摸上那条腿。
没有知觉,没有任何知觉!
怎么会这样,他的腿!
云锦冉大脑有了片刻的空白,只一瞬间,他如发了狂了猛兽般锤打那条没了任何知觉的腿。可不管他如何用力,那条左腿,如同接上去的木头般,没有任何反应。
李贵妃再次哭出了声,一把抱住他那条受伤的左腿,泣不成声道:“冉儿,别打了,你要是心中有苦,你打母妃便是,不要伤害自己。”
云锦冉看着扑在他腿上失声痛哭的美妇,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成了废人了?哈哈哈哈,他如今成了个废人!
“走开!走开!”
他一把将李贵妃推到在地,不顾尚未完全康复的身子,咬牙坚持下床。
但那条失去知觉的腿,如同裤管里塞进了松软的棉花般无力,不堪他身体的重负,连人裹着被子摔在了地上。
李贵妃一惊,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用纤细的胳膊扶起他。
“冉儿莫怕,母妃答应你,寻遍天下名医,也要为你治好腿伤,母妃求求你,不要自暴自弃。咱母子两坚强起来好吗?不要让坏人开心,偏不让皇后和太子得意。”
“母妃…儿臣已经是个废人了。”他哽咽道,声音却是这般无力,像是被人抽干了气力,没有了一丝生气。话未说完,他两眼一酸,一行清泪划过脸颊。
他年岁尚小,不过二十有二的年纪,就已经落的这般光景,余生怕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云漓,你好狠的心!
“母妃的好孩子,母妃答应你,求遍药方,也要将这条腿治好,你相信母妃,天下之大,一定能找到那个妙手回春的人。”
李贵妃轻声安慰着怀中的儿子,自己却止不住眼泪的溢出。她唯一的孩子,如今被皇后太子一党害的这般。怎能叫她不心痛!皇后啊皇后,你们如此蛇蝎心肠,就不怕遭报应么。
“母后,儿臣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一定要!”
因为夺嫡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那他更不会善罢甘休,这条腿,不能白白的失去了。
李贵妃坚定的点点头,“母后答应你,倾尽所有助你登基,将太子和皇后甚至整个罗家,都踩在脚底!”
“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
小福子开口换了几声沉浸在悲伤中的男子。
云锦冉回过思绪,眼角眼睛挂满了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落下的泪水却已经打湿了衣襟。
半晌,他才张开嘴,用微哑的声音哽咽道:“当日儿臣接到父皇密令,启程赶回京都,路上遭到皇兄派来的杀手伏击,寡不敌众,被歹人所伤。如今…儿臣这条腿…已经废了。”
他再次滴落两行清泪,双手死死的捏住没了知觉的左腿,咬紧牙关,脸上是无尽的恨意。
“你说什么!”
北齐帝一个激动,人再次猛烈的咳嗽起来。
如今,他两个成年的儿子,一个秘密策反,一个却废了条腿。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咳咳咳咳,那个不孝子!”
北齐帝双手死死捏住被角落,喉咙间再次涌上一丝腥甜,未等顺过气来,人已经昏厥过去。
“陛下,陛下!”
小福子大惊失色,摇晃着昏厥过去的老人。
“来人,速传御医。”
赋长忆依旧冷静沉稳,有条不紊的吩咐着乱了手脚的宫人。
“将太子押送至刑部大牢,等陛下醒后在做打算。”
“佟牧,去看看宫外残余势力是否都清理干净了。”
“二皇子殿下有伤在身,还是回府好生调养的好。”
几声令下,沉着的男子控制住局面,大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强大气场。
云锦冉还沉浸在痛楚中,任下奴带回府中。
云漓已经泄了气,任凭侍卫一路拖着押往天牢,他怎么也想不通,如此周密的计划,为何会以失败收场。
“哟,这不是太子殿下么?”
一声娇媚的声音传来,他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一身薄纱的女子,还不能将她碎尸万段。
“云岚清,你这个贱人,你对父皇说了什么!”
一席大红纱衣的女子,艳妆红裹,有几分魅惑和冷血。红唇轻启,薄凉道:“哼,说了什么?自然是全盘拖出太子殿下意欲谋反咯。”
“不可能!你根本不知道本宫的计划!”
红衣女子巧笑嫣然,血红的丹寇轻轻捂上嘴,“我是不知道你们密谋策反,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说什么!”
哼,她的确不知道太子真有那个贼心预意谋反。她会去乾坤殿说那番话,只不过是出于内心不甘,想借此离间父皇和太子关系罢了。就算太子不会真的谋反,但帝王生性多疑,秉着宁可错杀一万,也绝不放过一人的可怕心理,就不会让太子好过。
哪里知道无心插柳柳成荫,她只不过随意说了那些话,竟然被她歪打正着,说着中了。
哼,她心中不快,就是要下嫁给巴图,也绝对不让太子一党好过。
如今倒好,这座曾经压在她身上,只知道无尽索求的大山,终于被扳倒了。
“太子皇兄,哦不对,现在应该是废太子!本宫这些年也帮了你不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就是死了化为厉鬼,也别来找本宫,要怪就怪你们自己贪得无厌!”
云漓瞪着眼前娇俏明媚的女子,已经气的牙痒痒,恨不能亲手扒了她皮。
“本宫是你皇兄!你竟然如此待本宫!”
“皇兄?哼,你有拿我当你同胞亲妹吗?你要我色诱朝臣助你拉帮结派,我答应了;你要我做那些见不的人的勾搭,我也答应了。如今还想将我往火坑里推,果真是我的好皇兄!”
云漓死死的盯着她,狞笑道:“你以为本太子失势了,你就能免于下嫁给巴图?哼,做梦!云岚清,你不是爱慕赋长忆吗?本太子祝你孤独终老,一生爱而不得!饱受相思之苦的折磨!”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云岚清冷笑,“把他拉下去!”
她的路,她自己去铺。她要的东西,自己去争。从今往后,她再不会做那个受人摆布的木偶,她要做回她自己!
宫门外,抱头跪地的一众逆党皆是面如死灰。明明是万无一失的计策,怎么就被一网打尽了。
他们埋伏了这久,却不想有黄雀在后,他们意欲闯入宫门,还未等出手便被大内侍卫降服。逼宫失败,也意味着他们的为官生涯走到了尽头。不仅如此,恐怕会被满门抄斩了。
思及至此,已经有几位大官撞墙寻了短见。
这场没有流血亦没有任何硝烟的战争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众多跪地等候发落的朝臣中,却没有户部侍郎苏砺的影子。
苏舜钦站立于高墙之下,一身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俯视着底下抱坐一团的虾兵蟹将,面露轻蔑之色。
永定二十一夏,北齐太子云漓勾结逆党逼宫,最终却以失败告终,史称‘流火政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