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州城并不大,因紧邻武当山,常有武林人物前来,故客栈倒还不少。四季客栈有客房三十余间,乃是县城最大的两个客栈之一,昆仑派玉掌门一行,便住在这里。此次前来,玉掌门除带亲传弟子东方震外,还带了贺晓川、秦朗两名弟子,住了两间客房。
夜色渐浓,客栈内渐渐安静下来。忽闻客栈外“叮咚”“叮咚”的禅杖击地声渐近,接着,一名身披大红袈裟、手持禅杖的壮健老僧出现在门口,后面还跟着四名灰衣僧人。
小二忙迎上,客气的问:“几位大师是住店么?对不住,小店已客满,请另寻别处吧。”一名胖胖的青年僧人上前道:“我们已寻了好几家客栈,都没空房了。小施主,能否行个方便,随便腾出个地方来,让我们歇息一晚?银子,我们照付。”
小二踌躇不决,看向掌柜的。掌柜的道:“何三,将储物室的物品腾出来,铺上木板,给这几位大师歇息!”众僧大喜,齐声道谢。
何三正准备带众僧去储物室,忽见一白须清矍道人匆匆下楼,笑呵呵的快步走上来,拱手叫道:“空净大师!”
那老僧转首一看,合什喜道:“阿弥陀佛!原来是玉掌门!幸会!幸会!”玉掌门问道:“敢问大师,空无方丈是否前来?”
空净道:“月前因当今圣上召见,空无住持去了京城,至今尚未回寺。几日前捎来书信,说不能亲来贺寿。收到书信后,贫僧忙带领着这几个知客房的弟子,匆匆赶来,幸喜,刚巧能赶得上。”
玉掌门道:“大师辛苦啦!贫道已到了一日,在此占了两间客房。就请空净大师和各位师傅住一间,贫道和我那些徒儿住一间。”
空净欲待推辞,玉掌门拉住他的手道:“空净大师,别推辞啦!否则,就是看不起贫道!”说完,吩咐小二去准备一桌素斋。空净一行饭毕,向玉掌门师徒道了谢,便去了原本是贺晓川、秦朗二人所住的客房歇息。
东方震素来好洁,吩咐小二去烧了一锅热水,用木桶提了去洗浴。洗浴房设在客栈后院的东北角落,外墙上悬着一个灯笼,里边用木板格成了两间。东方震进了左侧的那间,关上木门,慢慢得搓洗着身上的污垢。过不多时,沉重的脚步声渐近,东方震听出,乃是两个人提着水过来。
二人到得近前,一人道:“静灵师兄,有人正在洗,只剩一间啦,我们一起洗吧!”另一人道:“好。”接着,隔壁传来了脱衣声和水声。
洗了一会儿,一僧道:“赶了一天的路,满身臭汗,洗起来真舒服!……等洗了澡,美美得睡他一觉!”另一僧道:“说起来,还真得多谢人家玉掌门,不然咱们都得挤在储物室睡呢!呀,那玉掌门也真客气,不但腾客房给住,还请咱们吃斋饭哩!”
先前说话那僧人道:“静清师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其实,这倒并非说是那玉掌门人有多好,而是因为,咱少林派威名赫赫,自来都是武林至尊。不知有多少门派,平日想巴结,还找不到机会哩。有了这种机会,他昆仑派岂肯放过!看他有个徒弟还不大高兴哩,却如何懂得他师傅的用心?”
静清低声道:“师兄小声!这种话,要是被人听见了,传到江湖上,都会说我们少林妄自尊大;戒律院知道了,也会责罚咱们的!”
静灵冷笑道:“怕什么!别说一个小小的昆仑派,就是数落了那武当派又如何?想那武当派创派祖师张三丰,不过我少林派的一名弃徒!在咱们少林偷学了武功去,却说是自创的武功,倒在武林中耀武扬威起来,还妄想跟咱们少林平起平坐!……他们道派之人就那德性,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虚伪得紧!哪象我们佛门弟子,光明正大。”
东方震愈听愈怒,匆匆穿好衣袍,“啪”得一声踢倒木隔板,微光中,但见两个光溜溜的和尚惊得后退不迭。
“哪一个是静灵!”东方震叉腰怒喝,面罩寒霜,标枪般的挺立着,气势若一柄出鞘的利剑。
“……我……我就是……”一名圆脸僧人半蹲在墙角,用手遮住下体,惊惶的嗫嚅着。
东方震迈前一步,一脚将他踢倒在地,骂道:“好一个‘光明正大’!大言不惭之徒!枉你佛门弟子,却以德报怨,搬弄是非!”
静灵后脑勺撞在地上,摔得四肢欲裂。他摸了摸后脑勺,摊手见满手鲜血,又惊又怒,奋身跃起,双爪向东方震头顶猛力抓落。
“还敢还手?!”东方震怒极,探手抓住他双腕,右脚倏出,“砰”的踢在他肚子之上,双臂一振,“喀啦”声中,门板撞裂,一个**裸的身子,已然重重得跌至院中。
静清忙拿衣服围住下体,奔过去查看静灵伤情。声响早惊动了众房客,这些人大多是武林中人,好事者居多,均喧哗着跑来看热闹。立时,后院里黑压压的挤满了围观者。
两名少林弟子赶至,见静灵赤身露体的萎顿在地,地上血迹斑斑,惊怒交集,齐都恶狠狠得扑向东方震。东方震一掌劈倒冲在前面的那名僧人,骂道:“秃驴!一起上老子就怕你们么?!”话音未落,陡觉双腕一紧,已被急步赶来的空净扣住。
众围观的武林人物,见东方震骂抓住他那老僧为“秃驴”,其情状甚是滑稽,许多人禁不住笑出声来。空净见东方震出手狠辣,加之少林派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丑,心中嗔念顿起;忽觉对方双臂力挣,几乎抓之不住,忙沉臂下压。东方震但觉一道不可抗拒的巨力如泰山般压下,双膝一软,身不由己得跪倒在地。二僧见空净出手制住了对手,均住了手,转身去扶静灵。
“空净大师,手下留情!”玉道人同两名弟子奔过来,边跑边惶急得叫道。空净见状,忙松了手,扶起东方震来,合什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贫僧多有得罪!”
玉掌门松了一口气,回身向众围观者连连拱手,“打扰大伙儿休息啦,对不住得很!这只是个小小的误会!没事啦!请大伙儿都回房歇息去罢!”
众人见没热闹可瞧了,纷纷回房。可还有几个好管闲事之人,不时得探头探脑张望。
其实,空净和玉掌门也还没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下,玉掌门向空净赔了罪,忙帮着将静灵抬回客房,转身见东方震正惊惶得跟进来,铁青着脸喝道:“孽徒!看你干的好事!还有脸进来!给我滚出去!”
东方震满面羞惭,讪讪得退了出去。
玉掌门吩咐贺、秦二弟子帮着照看静灵后,气冲冲得大踏步走出,指着东方震喝道:“跟我来!”
东方震垂头丧气得跟着师傅回了房。玉掌门问清楚了原由,面色稍和,“即便人家没有口德,可你也不应该将人家打成那样!走!跟我去向人家赔罪去!”
东方震兀自不服,激声道:“我才不去!要我去给这种小人赔罪,不可能!”
“大胆!”玉掌门气得“啪”的一拍茶几,将桌上的茶碗震翻,“你……你……真真是气死我啦!……可知犯了多少戒条?恩?……目无尊长!骄妄冲动!好勇斗狠!……哎,还是你师祖说得对,道德为先,武学次之!……为师真是后悔:平日,只是注重传你武功,没注重教导你武德!”看了一眼垂首受训的爱徒,心下一软,轻声道:“如今,你已二十有六啦,随为师习艺,也有十五年啦。可你……做事还这么莽撞,真令为师失望得紧!”
东方震还强辩:“他如此诋毁师傅,如此诋毁我昆仑派,我……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少林派凭什么这么蛮横?!凭什么自诩武林至尊,指手画脚!何必都那么惧怕于他们?!今日,若弟子兵刃在手,未必就会输给那空净老和尚!”
玉掌门怒不可遏,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乾指大骂:“猖狂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若非人家空净大师手下留情,十个你东方震,也早被废啦!……你可知道,人家精通多少门少林绝技?九门!当年,太行门掌门邱杰多行恶事,只被人家一记‘大摔碑手’所击,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东方震慢慢爬起身来,看了一眼乌青的双腕,指痕宛然,心下骇然。玉掌门瞪视着他,沉声道:“别以为那静灵师傅不是你对手,你就瞧不起少林。他只不过是一名负责接待的僧人而已,武功方面,在少林是最末流的!人家少林凭什么是武林至尊?听着,高手如云!高手如云!!!比你强的多了是!!!……你再想想:你将人家打成那样,又让人家出了丑,再经江湖中那些好搬弄是非之人一传,不知还会有多少难听的话冒出来!人家少林丢了面子,还不怀恨在心呐?”
东方震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是弟子冲动了,没想那么多。”
玉掌门的语气温和下来,续道:“再说了,你和静灵师傅的争执,说不定还会酿成少林派和我昆仑派的争执,甚至引起佛门和道门之争!这种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远的不说,单说六十年前的佛、道之争吧,就曾令多少门派元气大伤,精英巨损!致使后来黑道势力乘机崛起之时,无力抗衡,受尽屈辱、杀戮!这是多么令人痛心之事啊!……这些年来,我们两门都痛定思痛,精诚团结,才逐渐将黑道势力压了下去,成就了如今的太平局面。这乃是前辈们用血汗换来的江湖局势,咱们岂可恣意妄为?”
东方震像做了错事的孩子,绞着手指羞惭道:“弟子知错啦。”
玉掌门满意得点点头,上前托着他的手腕看了看,皱眉道:“如今,你总算领教了少林功夫的刚猛吧!我们昆仑派武功,虽然也偏于刚猛路子,可比之人家少林,还有所不及。毕竟,咱们还是道门分支;道门武功,讲究以柔克刚。切莫小瞧了这个‘柔’字,天底下的万事万物,刚者易折,柔者不毁。所以说,柔,才是天底下的至刚之物。比方说水,无孔不入,至柔之物吧?然而,汇成山洪,可摧城拔寨;汇成江海,可山崩海啸!这,难道不是至刚么?”
东方震不迭点头:“是。弟子受教了。”
玉掌门微笑道:“走,跟师傅过去,向人家道个歉,认个错!”
静清回复空净的问话,只是说静灵说了玉掌门心存巴结少林的意思,没敢再说他数落武当派及整个道派的话。即使这样,空净已是雷霆震怒:“好你个静灵!一派胡言!你就等着受戒律院的责罚罢!”须知妄言之罪,至少受普门杖二十记,且不准运功相抗。这一顿板子下来,至少得躺上两个月。
静灵吓得面如土色,挣扎着爬起身来,伏在床上磕首不迭:“弟子知错啦!弟子知错啦!请师叔祖饶过这一回!再也不敢啦!再也不敢啦!……”
贺、秦二人也帮着那几名少林僧人向空净求情,空净怒气冲冲的道:“求我也没用!少林门人,无论是谁犯了戒条,都得受罚!连住持也不列外!如今,姑念你受了伤,先躺好养伤!等伤好了,再领再受责罚罢!师叔祖我先替你给人家玉掌门赔罪去!”
正说到这里,只见玉掌门领了东方震进来,双手乱摇,连连道:“空净大师,使不得!使不得!这全是劣徒之罪!还不快去,给大师和静灵师傅赔罪!”
东方震忙向空净俯身跪倒:“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大师,请大师降罪!”又起身向静灵及另三僧作揖:“东方震莽撞,打伤了静灵师傅,请原谅!请原谅!”
不在场的二僧也都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虽恼他伤了静灵,但静灵有错在先,便都默然不语。空净轻轻拍了拍东方震肩膀,喟然道:“不必自责啦,这乃是他咎由自取。”
玉掌门自怀中掏出一只靛蓝色的小瓷瓶,交到静清手中:“这里有我昆仑山不死树所炼制的金创药‘不死丹’,麻烦你给静灵师傅服用,每两个时辰,服一粒。”
空净甚是感激,对静灵喝道:“还不快多谢玉掌门!”
一时间,二派冰释前嫌。玉掌门又恳请空净勿要责罚于静灵,方才带了三名弟子回房歇息。
※※※
武当派掌门乌木真人,不仅是位德高望重的谦谦长者,还是当今武林公认的屈指可数的绝顶高手之一。此次他的六十寿辰,武林就不用说了,就连不少名门望族、商贾巨商,都纷纷前来贺寿;甚至连均州汤知县,也派人备厚礼上山道贺。
四月初六一大早。往日的此时,均州城总静悄悄的,绝大部分人都尚未从睡梦中醒过来;可今日,就不同了。
这几日的过度辛劳,早令何三筋骨欲散,昨日深夜一躺下,尚不及脱掉短衣,便已酣然入梦了。
“何三!牛二!快起来!客人们催促着用早点啦!”
二人机械似的挺身坐起,迷迷糊糊得尚睁不开眼。何三捶了捶头,勉力睁开惺忪的睡眼,侧头望向窗外,院中的金桂树,黑糊糊的尚辨不清枝叶。何三摇了摇头,嘟囔着:“刘扒皮,狗日的!催命鬼!”还是慢慢下了床,穿上破布鞋,叫道:“牛二,别睡啦!快起来!”
客栈的用餐大堂里,早已坐好了好几桌客人,急吼吼得乱嚷着赶紧上早点。一时间,忙坏了伙房的师傅和那几名伙计,穿梭似的进进出出;就连刘掌柜也亲自帮着上饭菜。大半个时辰之后,总算将众客人伺候完毕,众伙计早累得呼呼喘气。
何三用黑黝黝的毛巾擦了擦汗,提起茶壶,倒了一大碗茶水,一口气喝得精光,懒洋洋得走倒客栈门口,倚着门框张望。
天已大亮,初升的红日撒下万道光芒。三三两两不同装束的贺客,身携贺礼,络绎不绝的走过客栈外的大道,沿武当山方向走去。此时,正有几名绿衣汉子经过,胸衣上绣着利爪抓落的展翅雄鹰,背部绣着三个苍劲的红字——鹰爪门,这令他吓了一跳。之后,又过了不知多少拨贺客,不少人还手执旗帜,旗帜上写着什么山庄、什么世家、什么门、什么派、什么镖局、什么堡的,他已记不清了,印象深的,只有那面绣着宛若活物的五爪金龙的旗帜,上面绣的,乃是“金龙帮”的名称。
顺着人流,往武当山方向望去,但见上山的人群结成了一条花花绿绿的长龙,断断续续得出没于山道间。足足过了一个来时辰,行人渐稀,慢慢得,全被吞噬于苍茫的武当山之中。不绝的鼓乐声、鞭炮声,隐隐约约得自山上传下来,喜庆的气氛,充塞着整个武当山。
这几日,刘掌柜虽赚得盆盈钵满,可也累得神困体乏。他一动不动的坐在柜台后想:“等忙过了这几日,得好好得休息一下!这行当,生意不好的时候呢,愁;真正好的时候呢,又累得要命!……哎,何苦呢?都快五十的人啦,何必活得这么累!这几日赚了那么多,不如就依了那黄脸婆,给她买了那珠子算了,省得她整日唠叨!……呀,等哄开心了,再来个趁热打铁,说不定还会答应老子,再娶房小妾哩!”
刘掌柜正美美得想着,忽被何三的招呼声打断:“客官,请问您是住店么?对不起,已客满。”
何三瞧完了热闹,本准备睡个回笼觉,不想又有客人前来,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
刘掌柜抬首看去,见他正同两名缓步走进的人说话。走在前面的,是一名三十来岁的锦衣白面青年,面色温和;身后跟着的,是一名四十上下的微黑虬须汉子,体形壮硕,神情冷峻。
那青年并不理会何三,径直走到柜台前,抛出一锭足有二两重的银子,微笑道:“劳烦这位掌柜的,打听个事:少林空净大师一行,是否住在贵客栈?”
刘掌柜满脸堆笑,站起身来问:“各位老板是?……”
那青年笑道:“我们是那位大师的朋友,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听说他来了均州,特赶过来相会。”
刘掌柜道:“是有一位老僧,带着几名青年僧人住在鄙店。但不知是否乃是您要找的那位大师。”其实,经昨夜两派争执之事,他已知那几名僧人就是空净一行,却没有坦然相告。
当下,那青年问了空净的长相,刘掌柜如实说了。那青年喜道:“没错,就是他!”
刘掌柜道:“不巧得很,他们一行人,一早就上武当山贺寿去了。”
那青年道:“这我知道,他们现在肯定山上去了。……没关系,我们傍晚再来。”
刘掌柜问:“老板怎么称呼?要不要鄙人转达一下那位大师?”
那青年笑道:“在下姓木。若大师回来之时,我还没有来,烦请转告大师,让他在客栈等着,我会前来找他的。”
“一定,一定!”刘掌柜连声答应。
二人转身走出几步,那青年忽然回头问:“掌柜的,再问一个事:刚才,我在附近打听空净大师的住处之时,隐约听人说,昨晚贵客栈有僧人同别人起了争执,还大打出手哩。却不知,可真有此事?”
刘掌柜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听说,先是那大师的门人出言不逊,被昆仑派的一名叫做东方震的年轻人打了一顿;接着,空净大师把那东方震制服了。不过,后来双方又和好了。”
那青年点点头,微笑道:“那我就放心啦!多谢掌柜的,打搅啦!”
二人出了客栈,穿街过巷,转进一个胡同,行了数十步,进了一家客栈。二人轻步上了楼,走至木廊角落,在一间紧闭房门的客房前停了下来,以一长两短的节奏,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声音不大,但却威严的语声传出。
那青年轻轻推房门入内,跟着进来的虬须汉子反手关了门。一名五十来岁的青袍人端坐在木椅上,身前的小方桌上,放着一张折痕累累的《大明地图》,此时,他正垂首静静得看着。
“说吧。”青袍人终于抬首,微隆的鼻子,棱角分明的面孔,儒雅中带着刚气,浑身上下,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慑人气势。
那青年恭声道:“属下已打听清楚了:空净大师一行,的确是住在四季客栈。属下还打听得,他们与昆仑派还起了冲突。”
“哦?有这种事?”青袍人目光闪动,“知道他们为什么冲突吗?”
那青年将刘掌柜的话说了,青袍人静静的听着,若有所思,忽然面露喜色,喃喃自语道:“妙极!妙极!”
“妙?什么意思?”一直默不作声的那虬须壮汉不解,疑惑的望着青袍人。
青袍人瞟了他和那青年一眼,眼神中有种莫测高深的东西,并不回答问话,温言嘉许道:“这件事,你们办得很好!”
二人齐均面露喜色。
“多带人手,密切监视住四季客栈和山下的要道,千万小心,别让人察觉了。一有少林派和昆仑派下山的消息,立即来报!”青袍人郑重得吩咐道。
※※※
申时过后,贺寿者逐渐下山,不多久,原本清冷的街道又热闹起来。整个均州城,转瞬之间,又被拥挤和喧嚣充塞着。
华山、全真、昆仑、崆峒、青城五派掌门一向交厚,此时正带领着门下弟子,随着人流下山。紫石受乌木掌门所托,送五派众人回均州城。乌木掌门的意思,不但是要显示对这几位道友特别亲近,亦有让紫石多与这几门的青年才俊亲近、交流的意思。
经过在山上的半日相处,沈凌霄与这几派的十几名同跻均已认识,但彼此之间都还不熟稔。“道门四秀”却彼此见过不少面,颇为熟悉,一路之上,很自然得走在了一起,并相互交流着一些武功上的心得,也谈论一些闯荡江湖的得意之事。
沈凌霄默默得跟在身后,听他们意气风发的纵情畅谈,不由得又是自卑,又是艳羡。由于道门武功的修炼方法和功力程度的判定相似,从他们的谈话之中,意识到自己同人家尚有颇不小的差距,不由得又心下沮丧。
一路上,断虹子连声抱怨:“乌木那家伙,真是小气!大伙儿都是金银珠宝的送他,可他倒好,只请咱们吃素!酒也不舍得让多喝!嘴里都淡出个鸟来!赶紧下山去,喝个痛快!”
众掌门都不好意思得看了看紫石,没人附和他。断虹子转身拍了拍紫石肩膀,笑道:“我说的对吧?”
紫石尴尬道:“……对……是的……招待不周……还望断虹子掌门……及各位前辈海涵!”
断虹子笑道:“恩,不愧是武当才俊,懂事!我喜欢!”
众人进了均州城。金藏掌门道:“小弟知道一个叫‘楚味轩’地方,酒楼轩阔,味道也颇有特色。不如,咱们就去那里,如何?”
众人均赞同。不多时,行至酒楼前,众人鱼贯而入,但见酒楼里已然热闹非凡。小二见一行这么多人,微笑着招呼道:“楼上有个大雅间,诸位请上楼罢。”
众人正欲举步上楼,司马轩皱眉道:“东方兄、紫石兄、陆兄,跟那帮老前辈混在一起,有什么意思?不如,咱们一起到城中闲逛闲逛吧!”
紫石为难得看了几位掌门一眼,踌躇难决。
断虹子笑道:“既然跟我们这帮老家伙呆在一起不自在,那你们去吧!没人怪罪的!”
紫石稽首道:“请恕晚辈礼数不周!那……晚辈陪司马兄他们去啦!”说着,摸出一锭足有二十两重的银子,交到小二手中,吩咐道:“拜托这位小二哥,替我伺候好这几位前辈。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
有几名弟子又累又饿,早已跟着上了楼。东方震看了一眼正欲上楼的沈凌霄和桑青虹,见桑青虹似乎有点想去的神情,微笑道:“沈兄弟,桑姑娘,不如,跟咱们一道出去玩玩吧!”桑青虹微红了脸,不置可否。
沈凌霄之前同司马轩说过几句话,觉得他对自己大有轻视之意,况且,刚才他也并未邀请自己,加之自己的武功和见识,相比于他们,远远不及,所以去了反倒难受,便推辞道:“小弟有些累了,肚子也饿了,就不去啦,你们去罢。”
东方震察言观色,已猜到了他的心意,拱手道:“沈兄弟,先前冷落了你,请别放在心上。难得咱们这几派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就一道出去玩玩吧!”
东方震个子很高,是那种无论走到哪儿,都会首先被人注意到之人,所以无形之中,成了“道门四秀”的领袖。其余三人见他如此看重沈凌霄,亦都纷纷上前相邀。
沈凌霄看了一眼桑青虹,见她正以痴痴的目光偷偷得注视着东方震,心下一酸,霎时间,失落、自卑、妒忌,诸般情绪交织,涩声道:“桑姑娘,你去吧。我真累了,就不去啦。”桑青虹见沈凌霄不肯去,也不好意思跟去,便幽幽地道:“我也累了,不去啦。”
四人走出不远,司马轩冷笑道:“咱们这样相邀,居然还不肯给面子!那姓沈的,倒真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似的!”
东方震笑道:“司马兄,我想你是误会沈兄弟啦。咱们四人,被江湖人抬爱,混了个‘道门四秀’的虚名。我猜想,他是觉得自己没什么名气,跟咱们走在一起,心里不自在。”
司马轩冷哼道:“他若真是这样想,倒还算有自知之名!只是,咱们能得到这个称号,容易么?那可都是日复一日的苦功换来的!看他的年纪,也跟咱们差不多;自己不刻苦用功,及不上咱们,却在那自怨自艾的!我最讨厌这种人啦!”
紫石插口道:“司马兄,你说得也刻薄了些!听说他乃是青城派青年一辈中最杰出的弟子,武功或许及不上三位道兄,可一定不在小弟之下。”
东方震也附和:“我也觉得他神气内敛,应当不凡!”
司马轩冷笑道:“不是我小瞧他!他们青城派的武功,能与咱们几派相比?他们青城派,这些年出过什么武功杰出之人呢?……他又能有多大能耐?”
一向不大爱讲话的陆云山,说起武功来却头头是道:“司马兄,你这话有失偏颇。咱们道门武功,本是同出一源,各派的绝技,在本质上都很相似的:大抵是以罡气为体,以招数为用。比方说,贵派的紫霞神功,武当的九阳神功,昆仑的玄天无极功,青城的御剑神幻功,我派的先天功,无不如此。所不同的,只是各派的修炼方法和侧重点不同而已。只要能练成,都是威力奇大。那位沈兄弟看起来很有灵性,说不定日后的成就不凡呐。”
司马轩见人人力挺沈凌霄,自己反倒被奚落,气鼓鼓得道:“好!你们都有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就不相信了!这就去找他较量较量,到时,你们可都别脸红!”
三人忙劝阻,说同是道门弟子,不可自伤和气;紫石又说,沈凌霄决不是他的对手,才令他罢了念头。
司马轩平复心情之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笑道“看你们,都把我气糊涂啦!要找对手,也得找劲敌才是!想我司马轩,岂是恃强凌弱之辈!”
四人边走边聊,转眼间已行至江畔。司马轩见附近有一家“临江楼”的酒楼,笑指道:“走,咱们上那儿喝酒去!”
紫石笑道:“咦,你不是嫌在酒楼里喝酒气闷么?现在倒好,还主动提出去!”
司马轩圆睁双眼道:“我哪里说过,在酒楼喝酒气闷呢?我是说,跟那帮老前辈在一起喝酒气闷:不谦卑恭敬的呢,怪你不懂礼数;规规矩矩的呢,自己又难受得紧!繁文缛节的,真是烦死了!”
东方震笑道:“那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