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之地,昼夜天气差异较大,午时、未时还比较暖和,过了申时便渐渐转凉,现下已至酉时,日头也渐渐偏西,又吹起阵阵风来,还夹杂着少许沙砾。白衣女子一众加快了脚程,想快些赶至土神庙,也好寻个避风之处。又行了一阵,日头也终于沉了下去,白衣女子极目远眺,终于望得前方不远处,那土神庙于轻薄夜色之中,若隐若现地透出一丝残影来。
遥想昔日北宋当道之时,这土神庙一代可热闹得紧,庙中供奉的是后土大神,百姓连年进香添火,祈苍天风调雨顺,祷大地福泽万民。如今这一带已划入金国版图,金人一向信奉萨满,对于汉人的诸多信仰全然不加理会,国境内有许多汉人皆不奉大金为正朔,汉人往往遭受金兵欺压,生活苦不堪言,更是无力再去土神庙续添香火,长久以来,那土神庙便香火不继,终于破败了下来,成了一处残垣荒庙,自此再也没人到那里上香祈福。
一行人倍道而进,终于到得庙墙之外,举目望去,但见屋檐残损、墙垣破败,整个庙宇似是刚从地底挖出一般,里里外外覆满了尘土,纵是站在围墙之外,也能闻得庙内有阵阵土腥之气。
众人刚要举步踏入庙院之中,那白衣女子耳根突然一紧,放低声音道:“且慢!噤声!”三十多名剑客当即便收住了脚步、止息了声响。申同云上前轻声问道:“门主,怎么了?”忽听辰朔风道:“大家别出声,庙内有人,你们看,庙中有火光。”白衣女子道:“不错,你们听,似乎是两个人。”
众人屏住呼吸,侧耳听之,果然闻得庙内有两位男子在说话。白衣女子又道:“听他二人说话,内息沉稳,中气劲足,显是身怀内功之人。”申同云道:“我们要不要趁他二人不备,突施冷箭,先攻了进去再说?”未时雨摇头道:“此二人的来历我们尚未弄清,万不可轻举妄动。”白衣女子道:“时雨、朔风、同云,你们三人跟着我靠近破庙,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其他人埋伏在庙外。”众人听后,轻声散开,蹲伏在围墙之外。
白衣女子等三人屏住呼吸,蹑足靠近破庙,随即倚在庙墙之下缓缓起身。透过破窗朝庙内窥去,果见烛火黯淡之处,两名男子面对面席地而坐,正在饮酒,看样子已过数巡。借着烛火可以瞧得清,他们一位身着淡黄布衫,另一位则身着灰布衣衫,两柄长剑敛藏鞘内,分置二人左腿边上。
再朝庙内望去,但见香台之上落满尘土,一只残破香鼎之中立着半根蜡烛,烛焰随着透过破窗的残风,胡乱地摆动着。后土娘娘的泥像已是裂漆落彩、蛛丝满结,此刻更是被那烛光映得忽明忽暗,观之甚是凄凉。
只听那灰衣男子道:“二哥,你说大哥一个人去西夏,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白衣女子等人听得此处,心下不禁一动,未时雨赶忙做了个手势,让众人沉住气。又听那黄衣男子道:“不会有什么危险,放心好了。大哥想得是周到,那黄道玄被咱们重伤,他的疗伤之药也被咱们劫在手中,此刻正是除掉他的最好时机。但我却想不明白,大哥却要咱们招揽于他,要他投降大金,我瞧那老家伙定是宁死不降的!”
白衣女子听他二人话中之意,似乎也是要寻黄道玄的晦气,不禁眉头一皱,心道:“原来这二人是金人,想来黄道玄处处与金国相抗,金人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却又怎么起了招揽之心?他们说黄道玄受了重伤,那是再好不过了,我要的是黄道玄的活口,看来今日怕是免不了要和这二人周旋一番了。”
那灰衣男子道:“黄道玄武功虽高,却也是一把年纪了,此刻又被咱们所伤,命都难保了,不怕他不降。”黄衣男子哈哈一笑,说道:“这黄道玄当真是老糊涂,也太不识时务了!想当年,大宋本就不敌大金,现下更是偏安一隅、大势已去,他何必守着那几寸失地不放,到时候枉自送了性命,却也捞不到半点好处!”
灰衣男子跟着附和道:“替他担心做什么?咱们喝罢这壶酒,便趁夜攻上云涯宫去!”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接着又道:“有这东西在我们手上,我倒要看看,那黄道玄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黄衣男子笑道:“可惜黄道玄也太不会教徒弟了,云涯宫之中没一个成气候的,就连他的大弟子周青祉,也是个没脑子的东西!自己师父的救命之药,不亲自送回派中,居然让元骏手下的杂碎代为送之,当真是可笑得很啊!”灰衣男子也跟着笑道:“二哥说得是,那周青祉此时定然不知,他师父的命,早就捏在咱们手中啦!”说罢,二人一同哈哈大笑了起来。
白衣女子听他二人言语之中提及周青祉,不禁心中又想:“原来这药是周青祉托元骏的手下送往云涯宫的,却不想竟被这两个金人给劫了。那姓周的小子定是因为帮着元骏与我周旋,这才托了旁人送药。”又转念一想:“此药攸关他师父性命,他为了相助元骏而出此下策,虽然行事鲁莽了一些,但也不失为一个重义之人……”想得此处,她脑中再次浮现出周青祉的样子来,一时间竟险些走神。
又听那黄衣男子道:“大哥此番去西夏,说是为了要得到一套极为高明的剑法,也不知这事情靠不靠谱?”灰衣男子道:“大哥办事一向明察秋毫,定然错不了的!到时若真能得了那套剑法,且不管它高明与否,咱兄弟先拿来练上一练再说!这艺多不压身,他日大金也必会更加重用咱们,呵呵!我看用不了多久,你我兄弟必能飞黄腾达,这荣华富贵定然享之不尽!”说罢二人又干了一杯酒,接着双双仰头,贪婪大笑。
正在说话之间,他二人只听庙门处一声巨响,两片残破木门应声而开,荡起阵阵尘土。转头看去,只见一条白影瞬间便闪了进来,只听“噌”的一声鸣响,似是长剑出鞘,二人只觉眼前一道白光划过,身后香台之上,烛火猛然熄灭,显是有人挺出长剑,朝他们攻了过来。二人登时起身,一把抽出长剑,寻着剑光闪动之处奋力回击。
原来就在刚才,那白衣女子听得黄道玄身受重伤,又知他二人劫了黄道玄的疗伤之药,是以突然起了夺药之心,瞬间拔足而起,一跃攻入庙中。她如此当机立断,冒险强攻,为的是先将那瓶丹药夺在手中,然后再伺机擒拿周青祉,到时人药两收,黄道玄便已是囊中之物了。
她如此举动,可当真令人难料。未时雨、辰朔风和申同云三人见状一惊,谁也不及多想,也都纷纷举剑攻上。一时间,庙内剑光闪动,与淡淡夜色交相辉映,数条人影飞来窜去,顷刻间,众人已过了十余招。
白衣女子只觉这二人内力并不似她所想那般强劲,但剑法路数倒是奇特得很。那黄衣男子招式沉厚,每一剑都重攻而下;灰衣男子的招式则不轻不沉,显得极为有序,且他二人每每运气挥剑,剑锋之上都藏有阵阵寒气。
黄衣男子与灰衣男子见对方合四人之力猛攻过来,显然稍有不敌,且庙内空间过窄,二人当下便猛地飞身跃起,直冲庙外而去。岂料四足刚刚落地,便见庙外残垣之处忽地跃出三十余条人影,个个手持长剑,一拥而上,将他二人围在中央。此刻酉时将过,土神庙外夜色渐重,二人只见周围数十柄长剑闪闪生光,正在朝自己步步逼近。
众人正待围攻,忽听白衣女子高声喊道:“且慢!”三十多位剑客应声停下脚步,手中长剑却始终紧握,依旧齐刷刷地指向一处。黄衣男子和灰衣男子闻言一愣,继而转身看去,只见白衣女子等四人已然站在庙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