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芙雪没能进前三甲,也是意料之中,果然是沈小姐拔了头筹,没有看过比赛的人,街头巷尾地谈,都说这公开地选,不如别选了,直接给她个奖得了,长成这副模样……我反倒觉着这评选,不说无半点猫腻吧,但她拿了第一,我反而觉得有那么点意思。
虽没能最终风光一下,第四名却也让蒋芙雪满足了,她可以大大方方继续出入那些舞会,不担心沦为笑柄。这名次也是她打电话告诉我的,说得匆匆忙忙,寒暄几句,就说还有事儿,要先挂了,隔着电话听见她娘在催她,不要让吴先生久等了。
挂了电话,轻笑一声,她护食的劲头倒是很足,只是,这慌不择路地熟络,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好归宿——当然我只是小瞧了她,后来才知道,即便是主动赴约、出双入对又如何,这都还没个定数。
刚挂了她的电话,冷琮便风尘仆仆地回来,先是甩出一份还散发着墨香的报纸,上头刊着这次评选的结果,沈慈那突兀的颧骨占了头版的半个版面,也怪不得街市上的人要骂娘。仔细看看,那吊俏的眼向上看,高瘦的身材穿在一身如长褂般垂着的绸子衣裳里,但却没那么臃肿,显得干练。一手弯出个弧度,撑着腰,配上那向上望着的眼,抛出一副高不可攀的神色。
他又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打开一看,一小叠相片,主角全是昨晚上弹琴的我,一旁歌唱的蒋芙雪反倒成了配角。从一开始地仰头望月,到后来低首抚琴,这一张张相片都照得很不错,单独挑出一张放大了,都可以摆出来。
“你拍的?”我有点诧异,没想到他不但送了花,还在下面看了。
他洋洋得意地点头,“我在里面从前拍到后。”凑过来,用指尖点点那相片,“动作到位,表情自然,我这抓拍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丑人也给拍美了。”
文竹正好出来招呼,顺手指指报纸上的沈慈,“这也是少爷拍的?”
冷琮瞥了一眼,点点头。
文竹“噗嗤”一声笑了,只笑盈盈看着冷琮。
冷琮急了,“那是你没看过她真人,真是烂泥巴扶不上墙,我给她照得,你们瞧瞧,多有风骨?”
可恁他怎么辩,文竹对着那照片看一次笑一次,几次下来,冷琮那自鸣得意的劲头全部都没了。
“我问你个问题啊。”冷琮突然嬉笑着把我拉到一旁,大概也是为了逃避文竹的嘲笑。
“啊?”
“你弹完琴风风火火地往外头跑什么?”我一下愣住了,没想到他看得这样真切。急忙摆摆手,“什么时候跑了?”
“嘿嘿!”他用手指在我鼻子前晃,被我抬手打掉了,跟个苍蝇在飞似的,烦不烦。“明明就是你!穿着那身大红大绿的衣裳——”看我冷这个脸看他,又转过弯来,“穿那身大红大绿的衣裳也好看得紧的,除了你还有谁,虽然我在对岸,但是我看得真切啊,一个劲儿地跑啊,跟后头有恶狗在追似的。”
我索性在一旁双手交叉抱胸,不接那话茬,可他依然津津有味、滔滔不绝,“我还在那儿伸长个脖子想看看你到底跑什么呢,嘿!你又不跑了,白吊我的胃口。”他一拍大腿很是懊丧的样子。
“哎,你这回不回去?”我急于转换话题。
果然一说就戳中他的软肋,“我,我过段时间回去,给我爹带点好吃的好喝的。”
“舅舅都病了,你还不回去?上次回去好玩吧?”
他恨恨地看着我,碍于娘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我们家孩子少,咱们俩兄妹,应该相互扶持、相互倚靠才是,你怎么能勾结旧式家长呢?你说说,你一介中央大学学生、新时代女性,你这样,你你你,怎么好意思?”
看他这个样子,舅舅一心撮合的婚事应该是黄了,如果只是黄了而已就还好,谁成想竟掀了更大的风波,旧式的人家把名誉看得格外的重,重得比常人更觉得自己被人冒犯了,一旦名誉被冒犯了,就不惜毁灭别人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这边娘在摆放碗筷,小丫头文竹从来不是个抢着干活的人,见着娘在忙活,她也就松懈下来,翻着茶几上的那份报纸,因为认字不多,像刚认字的孩子似的,见着什么都得大声地读出来“萧家不孝女凝与人私奔,‘什么’没门风,应该是辱没门风,特此公告,断绝父女关系”
“认字认得还挺多。”冷琮抓起果盘里一块彩纸包着的果脯丢过去,被文竹一把接住,“谢谢少爷。”
“这人家也真是……”我摇摇头。
“怎么?”冷琮原先那个工作过的编辑部,没什么正经新闻登,天天就是花边轶事,其余的就是这种启示凑满边边角角,他大概已经习惯了。
“既是觉得辱没门风,不都掩着的吗?现在这样一登,反而知道的不知道的全知道了,这家长也是,守旧就守旧了,还想不开。”
冷琮摇摇头,“错错错,这其实体现出他家女儿的新派,他着实没了办法。从前不登报,因为家族就能把他们的事情压下去,现在明显就是家族压了压不住,反而把他们逼得在一起了,家长气急败坏了。”
“也对,我觉得也是奇怪,若是萧家的公子哥儿,在外头养了一房姐儿,家里肯定无所谓;现在女儿跟个未婚娶的人,想要光明正大在一起,反而被断了关系……”我叹了口气。
冷琮拍着手,递给我一块果脯,低声说,不让娘听见,“所以说,你不能和博容在一起啊。”说得意味深长,“但你这样想着的话,往后的路任重而道远呐……”
我们在桌边坐下,冷琮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子,“嬢嬢,帮我把这个带回去。”
娘不解地解开布袋上的结,只见一根人参,品相完整,价格不菲。
“我攒了不少时候才买到的,带回去给爹补补。”
娘唏嘘了会儿,“你回去看看他也是一样的效果。”
冷琮低头扒拉两下米粒,“这段时间比较忙,过两天空下去就回去。”
娘叹口气,“你怎么这么的忙……”也不好说什么。
院门被猛烈地敲响,“冷琮!”一声惊得他从座位上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