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量你也不敢开枪。”他冷笑一声,“欲擒故纵这一遭玩得未免太顺溜,都是跟谁学的?”拧着我的胳膊不放,扯着要往床边去。“这么些年见多了低眉顺眼、投怀送抱的,反倒是没意思的很,两年多不见长进了?会耍枪了?倒是很撩人。”他的神色太熟悉了,在山外青山看到过许多酒后的男人,红着脸,手往陪酒女子的大腿上游,时而拧一下,许多都是他这样的表情。
我一直往窗口退,却被他拽着,撕扯间一直在碰倒身边的东西、床边的软椅、几上插着一束蔷薇的玻璃瓶。他狠狠把我掼在床头柜后的墙上,柜子的尖角撞在腿上,柜子上金色的闹钟和一个青花瓷双耳瓶都摔在地上,闹钟还是个完好的形状,彩瓶一触地便碎成许多瓣。
“冷小姐?”外头有不安的佣人敲了敲门,却不敢贸然地进。
“没事。”我刚要喊,他捂住我的嘴,转头对着外头吩咐,“这儿没你们什么事儿,都到一楼守着。”
我靠着墙,他贴上来,“宅子是我的,他们眼里,你也是我的,我对你做什么,都没人管。”
我摇摇头,却发不出声音,正被他捂得快要透不过气来,被摔在了床上,才勉强能咳嗽着大喘气,边咳着边叫,“早就没有关系了,我同你早就没有关系!”
肩头的翠绿披肩早就落在地板上,被他踩在脚下,七分袖的旗袍臂撕扯中开了很大的口子,杂乱地卷在胳膊肘上。
他伸手一拽,领口盘扣便到了他的手心里。
我绝望地闭着眼,凄厉地叫着,手指不断掰开落在身上的手,但凡感到他碰到丁点,便用手抓着甩开。手臂上火辣辣地痛。
两年多前,这张床上,洁净的白床单和松软的被子,举家团圆的除夕夜,他说这里是我的家,握着我的手,温情脉脉地说,春天来的时候,在中央饭店的草坪上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现在呢,现在不过如对待酒肆里带回的陪酒女一样,相识四年多,经历过多少人的生死、相互怜惜帮助过,命里无缘,那最不济,也就是转身成个路人,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冷伊,冷伊。”他的声音带着仓皇。。
睁眼,见得自己的手臂上满是血痕,都是抓开他的手时自己抓伤的,几道抓重了还在淌血,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气。
他单膝跪在床边,双手抓着我的小臂,“我不碰你了,不碰你……”
我默不作声,嗓子很疼,他见状放开手,突然累了般倒在我的边上,“怎么办才好?”不知是问我还是问他自己。
我侧着看床下,围巾已是一团脏污,和着一团瓷碎片在地板上躺着,很是不堪。
他动了动,侧在我的身后,轻轻地抚了抚我的胳膊,“冷伊,我要把你怎么办才好。”
我该怎么办才好?想了一个下午的问题,没有答案。
他贴着我的后背,撑起头,说话的气息喷在我的耳朵、脸颊上,身上还如从前一样,淡淡的烟草味,“酒楼里弹琴不是长久之计,早断了罢。还想去对外事务部吗?想去明天就能去,现在情形又同过去大不一样了。”
我侧在床边,没有说话。去那里做什么呢?一天天地译稿子,听家长里短,看各种眼色,哦,我要是去不会看人脸色了,倚着卫戍区军长情人的身份,会是个给人家脸色看的角色,只是每个人都会不怀好意地看我,倒不如我自个儿在家里译稿子的好。
“和夏先生吹了,我给你找个好人家,手下有许多校官,等我挑挑。”他试探着。
他倒是很会往我胸口捅刀子,朱三小姐嫁了少帅的副官,他让我嫁他手下的军官,别人娶了他的情人在家里,换得个升官发财的契机,即便一时觉得苦闷,还可以上外头找乐子去,何乐而不为?大概奉天那边的人都乐意这样干?
“不劳你费心了。”我轻声说。低头看,枪被踢到梳妆台下,遥不可及。
“什么?”他没有听清,凑近了些,“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办。”
垂下的右手在地上捡了块碎出锋利口子的瓷片,左手手腕上重重一划,穿刺过肌肤筋脉的痛,仿佛回到那个夏夜,曾经两情相悦的那个夏夜,虽然不知未来如何却满心欢喜的夜晚,也是这样的疼。
暗红的血汩汩从手腕淌到手心,顺着指尖滴在了地板上,像条小溪。
“不劳你费心了,我说不劳你费心了。”我提高了点声音,将那瓷片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间,虚握着拳头,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医护培训,果真教了些有用的东西。
“太生分了。”他听清楚之后很颓丧,“我腆着脸一次次来见你,你都把我推开,因为夏先生?”他还在纠结小夏那句“我要娶她”,为了一个年轻他许多的小伙子一句意气而出的话这样耿耿于怀,非大丈夫所为,却也着实应他的风格。
冷琮是个十恶不赦必须当场击毙的罪犯,他因为这个升了官衔,我不想再为其间的对与错费什么口舌;他已经说了,要娶沈慈,难道要我哭着求他娶我吗?自取其辱,况且,过了那一天,我们再不能做家人了。
“因为我爱过你,程昊霖。”低低的一声,就那样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嗯?”他透着点惊异,“爱过?现在呢?”
“现在?”我抬头看看洗的干干净净雪白的床幔,沾了血可难洗了,心里叹了两声,“也许爱,也许不爱,我也不知道,都不重要了。”抬了右手覆在颈边,回头看他,他撑着头正望着我,深邃的双眸后面全是看不透的心思,和他这样的人一起,总让我有被掌控的挫败感,不过马上就不在他的掌控里了。
“再见了,程昊霖。”我看见他睁大了眼,寻思着再见的意思,右手按下去,痛苦只是一时的,我疲惫得太久太久了,横下心,右手划动,喷涌而出的血溅上他的脸,床单、被子,还有他身后低垂的床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