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君庭手中的力道没控制住,刚团好的大雪球,一巴掌给按烂了。
;他对你如何了?他腾地站起来,俯视着蹲在地上,红彤彤一团的凤乘鸾。
凤乘鸾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神,;他跟景娴合起伙来,想对我……,内什么,我岂能轻饶他。
;什么时候的事?阮君庭步步紧逼。
;很久了。
;到底什么时候?
;……凤乘鸾不吭声。
;说话!不准说谎!
;……,凤乘鸾重重吞了口口水,;都过去了,还是花城宴上的事呢。
她话音未落,头顶上一只大手,将她拎了起来,阮君庭狠狠攥住她的肩膀,;你用这个法子,替我拿了东宫卫的兵符?
;不是替你,只是顺便,谁让他总惦记我。凤乘鸾拱了拱,没能挣脱,就只好低着头。
他要不要这么凶?
凶得好像她是他生的亲闺女,现在给他惹了祸一样。
她始终还是有点怕他,不管上辈子如何杠了十七年,她在他面前,始终踮足了脚尖,也没人家高。
阮君庭就这么盯了她好久,都没说话。
凤乘鸾觉得自己的脑瓜顶都要被他的目光戳穿了。
除了扑簌簌的雪花飘落声,便是他胸腔里因为震怒而起伏不定的呼吸。
;以后,再有什么鬼主意,提前告诉我。
;……凤乘鸾眼珠子转了转,什么意思?
她没敢抬头。
阮君庭在她两肩的手,稍微松了松,似是知道自己又将她捏疼了,轻拍了两下,;继续堆雪人。
他重新蹲下来,认真陪她干这种傻乎乎的事。
凤乘鸾也老老实实蹲下来,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
;干什么?
;给你胡萝卜……
她惨兮兮的眼神,向他告饶。
阮君庭便有些傲娇地将那胡萝卜接过,狠狠戳在雪人的脑袋上。
以后,再有什么鬼主意,要提前告诉他。
她杀人,他递刀。
她毁尸,他灭迹。
绝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单干。
雪,越下越大,花园中,一高一矮两个雪人,高的是凤乘鸾堆的,矮的是阮君庭做的。
两个雪人,一个披了猩红的大氅,一个盖了红色的轻裘,面对面而立。
高的那个,微微低头,胡萝卜向下,长长的鼻尖,轻轻地碰到矮的那一个的胡萝卜鼻尖。
就像是一个轻吻了另一个。
;冷吗?阮君庭将凤乘鸾的两只手团在掌心,送到嘴边,替她呵气,搓了搓。
两人发间的雪,几乎将头顶染成白色,就像她靴子上的那对白头翁。
凤乘鸾望着他认真替自己暖手的模样,不知该如何回答。
若是再这样下去,她就真的沦陷了!
情之一字,可能是海阔天空,也可能是万丈深渊。
如果对于蓝染的所有情,都是依赖,是执念,是报恩,是求而不得。
那对眼前这个人,她是真的好怕,是将一颗心捧出去之前的不安,是将自己彻底交出去的紧张,还有害怕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的恐惧。
她不知自己如何随着他回了那红艳艳的新房,又任由他散了头发,用布巾替她将湿漉漉的头发擦干。
她的脸颊在他的手掌之中,眉眼低垂,乖顺地像是一只毛绒绒的小兽。
;可还冷?他的声音极低,极温柔。
这洞房虽然只是拿来骗她,做个样子,可第一次置身其中,却难以不心神荡漾。
凤乘鸾的脸,明明被雪打得冰凉,却不知为什么两颊烫得厉害,;不了。
他将她两颊贴裹着的发丝拢向耳后,捧着她的脸,认真垂眸看着她灯下的模样,之后微微俯身低头,靠近她一点点。
她一双忽闪的眼睛,就那样望着他。
那眼中的两汪水,那么惊慌,如受了惊吓的小鹿。
阮君庭迟疑了一下,之后,闭眼,将那原本该落在唇上的吻,送上了她的眉心。
薄唇轻触之间,她的眼帘忽闪一下,睫毛轻轻碰到他的嘴角,似是小心翼翼的回应。
她还没准备好,她连自己已经嫁了他都不知道。
阮君庭的唇轻抬,如蜻蜓点水,从凤乘鸾脸庞上掠过,便又嗅到她脖颈间清甜的味道。
;啊————!
响彻王府的一声惨叫!
;阮君庭,你个王八蛋!你怎么又咬人!
凤乘鸾眼里那两汪水,终于被咬地落下来。
她在这大红的洞房,捂着脖子,拼命跺脚咒骂,眼睁睁看着阮君庭朗声大笑,转身离去。
他若是不咬哭她,只怕,这一晚,这辈子,就都要留在她这房中,再也不想走出去了。
——
第二日清早,靖王府中,冬斩一声大吼,;王爷,不得了了,王妃逃跑了——!王妃全家都逃跑了——!
阮君庭晨起,心情甚好,刚悠闲煎了第一壶茶,手中玉制的杯盏,咔嚓一声,碎了个通透!
房中,只有一张纸条,龙飞凤舞地写了峥嵘有力的六个字,;阮君庭,王八蛋!
花园一角,两只雪人尚在,一个原封不动,另一个上面,凤乘鸾的那件大红轻裘不见了,一行被薄雪覆盖的脚印,延伸向花园的角门。
她是天亮前,雪快要停时,穿着他替她精心定制的靴子,逃走的!
再抓回来,就把鞋子全部没收!
;传虎贲将军来见!
;喏!
白玉京禁卫军,名虎贲,取奔驰猛虎之意,向来由精心选拔的北辰贵族子弟担任,最低等虎贲士,军阶亦相当于下等军官。
若银甲卫用于保卫皇帝和太后安全,直接听命于太后调遣,那么,虎贲军便是北辰皇室用以拱卫皇庭和京畿的最精锐力量。
三年前,先帝突然驾崩,身怀六甲的肃德,当机立断,剖腹取子,硬生生在众多皇子夺位的乱战中,成为赢家,其中关键,就是远在守关山的阮君庭,遣回心腹慕雪臣,直接杀了先帝的虎贲将军,夺得了虎贲军控制权,站到了肃德身后。
任何一任新君,登基后第一件事,都是册封自己的虎臣,以确保自己的绝对安全。
故而,肃德抱着阮临赋登基后,第一道圣旨,敕命自己以太后身份摄政,第二道便册命了阮君庭的人,慕雪臣,为新的虎贲将军。
他扶她上位,她将京畿的军权给他的羽翼。
这,又是他们两的一趣÷阁交易。
此时,慕雪臣,得知靖王召见,便抛下诸般公务,第一时间赶到了王府。
;雪臣啊,本王轰轰烈烈娶回来的王妃丢了,怎么办?阮君庭懒洋洋倚在帐后的软塌上,哪里有半点着急的样子。
慕雪臣偷望了一眼帐外立着的秋雨影。
秋雨影对他暗暗摇了摇头。
慕雪臣就懂了,王爷哪里是不着急,这是真的生气了!
生大气!
气得都起不来床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他砰地将拳一抱,;承蒙殿下不弃,请殿下放心,微臣一定不辱使命,三日之内,必定将王妃一根寒毛不少地请回来!
阮君庭的手,重重撸猫,;雨影,告诉他怎么办。
;喏。秋雨影应了一声,便将慕雪臣引向外面。
到了外面,慕雪臣有些不解,;秋将军,到底怎么回事啊?王爷大婚那日,我也在场,看殿下的心情,那是相当不错,咱们还替王爷使劲高兴了好一阵子,这怎么还没过三天,王妃就……
他自动在脑中脑补了一番,莫不是王爷寂寞多年,太过凶猛,夜里宠爱无度,不能自已,而王妃是身娇肉贵的和亲公主,一时之间承受不了,就给吓跑了?
;这个……秋雨影有些为难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咬了一口,嗯,咬了一口。
慕雪臣:;……
;王爷的意思是,王妃她……,咳……秋雨影四下看了看,附耳低声道:;王妃她还不知自己嫁的是谁。
;神马?
;嘘……!就因为不知道是谁,所以被王爷咬了,就……内个……嗯!有点害怕。秋雨影比划了一下。
;哦!慕雪臣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王爷这情趣玩得,实在是高!咱们自愧不如!
;呵呵。秋雨影艰难地替自家王爷笑了笑,;所以慕将军在办事的时候,一个是要保证王妃的安全,另一个是,这新年就要到了,王爷还等着王妃共赴宫中辞岁夜宴呢。
;好!我明白了,我会尽量低调,不兴师动众,多谢秋将军提点。
秋雨影眉梢一扬,;不,将军误会了,不但不能低调,反而还要兴师动众!不然,王爷直接用影卫抓人就是了,何必劳动虎贲师?
;啊!慕雪臣再次恍然大悟,将手一拱,;好!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既然时间急迫,那就事不宜迟,告辞!
秋雨影唤住他,;哎,慕将军,等等,还有一事。
慕雪臣转身,;秋将军请讲。
;内个,王妃她,身手不错,所以,将军办事的时候,还请多保重。
慕雪臣:;……
——
此时的白玉京,十二城中,都在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夜色中远远地望去,就如同伫立在雪原上的巨大天宫。
街市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凤乘鸾披着大红的轻裘,向手中呵了口气,抬头看向街头悬着的无数彩灯,一双眼睛都如绚丽的彩灯般亮了。
;哇……!诗听张着小.嘴儿慨叹,;这条街到底有多长啊?
街边儿,路过的大妈经过,看她俩一脸乡下人样儿,自豪点拨:;两位姑娘外地来的吧?眼下这座城,叫做玉带城,这条街啊,叫做玉带街,玉带玉带,自然是绕城一周,没有尽头。
凤乘鸾问道:;大娘,现在还没到十五,怎么会有这么多彩灯?
大妈将脑袋一歪,将她俩打量一番,;姑娘不是北辰人吧?这是举国皆知的白玉京赛灯节啊!年年从腊月里开始,一直到出了正月,家家户户都要将彩灯挂在玉带街上,就要比比看,谁家的灯最大最好看,灯越大,日子就过得越好。
;原来是这样,谢谢大娘。
凤乘鸾点头谢过,拉着诗听往前走,西门错和尹丹青就在稍微后面一点跟着。
诗听凑近,小声道:;小姐,我看这白玉京这么大,咱们这么小,只要混在人群中就保准没事儿。
凤乘鸾放眼望去,整条街上一条五彩斑斓的灯河,蜿蜒而去,;没错,长歌城四围有四座城池,每一座都这么大,又这么多人,就算他的人一座一座城翻去,也要翻到明年了。
诗听又想了想,;可是,靖王他那么厉害,那么凶,真的会有耐性,一个一个城去翻?
两人正说着,就听后面老远处一声吼,;所有人在街道两边站好,不准动,虎贲师办事!
接着,便是大队人马开道的声音。
凤乘鸾木然看了眼诗听,;乌鸦嘴!
不是一个一个翻,是动用了虎贲军,所以城一起翻!
诗听咧嘴,小声哼唧,;小姐啊,我只是随便说说。
凤乘鸾拉她,淡定站到路边,;别乱动,不要怕,看灯,他们又没见过我。
她心中笃定,以阮君庭的性子,绝对不会将她的样貌画成画像,然后命人描摹一万份,扔的满大街都是。
于是主仆俩齐刷刷往头顶上看。
虎贲军的人越来越近,晚上出来赏灯的老百姓,全都乖乖在路两侧站好,等待排查。
临街店铺,也全部被搜查一遍。
凤乘鸾斜眼一眼,好的,没画她的画像,画了诗听的!
正见慕雪臣亲自下马,将那画像一抖,;此女乃是南渊混入帝都,图谋不轨的细作,有谁看到了,将她及其同党指出来,赏银千两!
;走。凤乘鸾抓着诗听,悄悄向人群后面退去。
两人还没走多远,就听那边有个大妈站出来,;哎呀,我见过,刚才这小丫头还站在马路中央,没见过世面地‘哇哇’叫,一看就不是好人!
慕雪臣手中画像唰地一收,;封街!全部蹲下,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