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忐忑的向院门方向望去,不久就有人粗鲁的推开了萧府的大门。虽然来的人我不认识,但从母亲的表情来看,显然不是很好打发,尤其是,他还带着很多兵勇。
"见过公主"!来人指挥着他的人在院子里一字排开,方才假模假样的对着母亲行礼。
"不敢当"母亲简短的回过他后,不再说话,等待来人进一步动作。
"公主,我等听说有刺杀圣上的贼人躲在贵府,特奉命前来搜查,还望公主行个方便"。
话一说完,萧府顿时如炸了锅一般,私藏谋害圣上的贼子,这可是大罪,诛九族,葬五服的大罪!
"圣上驾崩,敢问左护卫你是奉谁的令呢"?母亲反问道。原来来的是统卫营的人,直接听令于皇帝。
来人略微迟疑了一下,"军中大事,自有阿鲁墩于越主持"。阿鲁墩于越是辽人心中的战神,他这么说,倒也合情合理。
"圣上驾崩,左护卫又如何得知是被贼人刺杀"?母亲接着问,是啊,宫内只是传出皇上驾崩,但却没说原因,他一口一个刺杀,是怎么知道的?
"我等身为护卫,身系皇上安危大事,自然知道"。来人对答。
"好个身系皇上安危,如今圣上死因不明,尔等却在这里造谣生事,欺辱皇亲,看我不拿下你,好慰籍皇兄在天之灵"!我呆呆的看着母亲,面容秀丽,神情却那么刚强,以一个女流之辈保护着萧府安危。
来人似乎没料到母亲会突然发难,对啊,母亲是皇亲,要拿他,他是不能反抗的。
母亲一招手,萧府护卫从各个角落涌现出来,两边人全都严阵以待。
二月的风夹杂着雪花在院中打着转,在这个穆宗驾崩的早春,上京居然又纷纷扬扬的下起雪来。我们安静的站在那里,此时大家都很清楚,一些细微的异动,都可能导致很严重的后果。
两边人谁也不敢先动,在院子中僵持着。
那时我不明白,让他搜搜又如何,难不成还真能搜出什么?
左侍卫眼见着不能硬来,便回头使了个眼色,一个人影消失在了门口,母亲就那么冷眼的看着他。
不多久一个左统卫营的兵勇跑了进来,左侍卫两眼放光的看着他,他微微的摇了摇头。左侍卫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一下子泄了气,扭过头来,不甘心地看着母亲说道。
"想来是低下人谎报,误会了公主,我也觉得公主身为皇亲,不可能包庇贼人,如此打扰公主,我等告辞了,公务所累,还望公主不要怪罪"。
说罢一挥手,带着人走了。母亲静静的看着他走,没有阻拦。那时我并不知道萧府和一场灭顶之灾擦肩而过,而平息了这场灾难的,是一个无辜的孩子。
在他走后很久,母亲都站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仿佛一个雕像,我却明显感觉到她身上从里到外散发出的寒意。
过了回大管家从后院走过来,静静的走到母亲身边,低着头,和她说了些什么。母亲又问了些话,大管家先是摇了摇头,后来叹息了一下,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前方带路,带着母亲往后院走去。
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母亲停了一下,说道"你也来吧"。
我也来?去哪里?我不明就里,跟着她一起去。
一路默默的走着,居然来到了我起先想去一探究竟的废院。临进门那刻,母亲停下来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对小琳说"你在外面",才迈开步子走进去。
随母亲走进院子,大管家赶紧将院门关上,我此时也留意到,院子的周围,有很多萧府护卫。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这里,要派这么多人把守,我回想起刚才的碎石,应该是他们为了阻止我和小琳而制造的。
母亲走进小屋,我也跟进去,虽然屋子光线很差,但却足以看清里面的每一个东西,而我也被看见的东西吓了一跳。
在那张不能被称为床的床上,仰面躺着一个孩子,他大睁着眼睛,似是极度慌恐。眼球也微微外凸着,显示他在生前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我惊恐的一下子捂起嘴巴,没错,这个孩子,就是我和小琳不久前才见到的那个孩子,只是,那时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而现在已经是个冰冷的死尸。
母亲轻轻的走过去,抬起手想合上他的眼睛,但是没能成功。
"你是该恨我们的吧"母亲轻声的说着。我看见她袖子里的拳头微微的在抖动"好孩子,对不起"母亲说完这句话,眼角泛起了泪光。
这只是个孩子啊,是谁杀害了他!他又能伤害到谁?谁这么残忍?!想起他躲在假山后恐惧的眼神,是那么需要人去保护,他笑起来的样子,那么天真可爱。而如今,他却成了一个无辜的尸体。看着那个孩子不甘心睁大,死也不肯闭上的眼睛,泪水纷纷的流了下来。
听见我哭泣的声音,母亲猛然回过头看了我一眼,顿时收敛了悲伤的神情。
"带上来"!母亲话音刚落,屋门就被推开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推了进来,连嘴里也被塞着东西。
那被推搡在地的人,居然是韩半月!
"把他嘴里的东西拿掉"母亲吩咐大管家。
"你放开我,你这个逆贼"韩半月嘴里的东西刚拿掉,就嚷嚷着。
母亲冷冷的看着他,只看的他稍微消停,才开口问道。
"韩半月,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韩半月不是叫韩半月么?
韩半月沉默了。
"那你还记得你来萧府的时候有多大么"?母亲继续问。
韩半月继续沉默。
"六岁,和他一样大"。母亲指了指床上的孩子。
韩半月很不服气的瞪着她,不说话。
"那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世么"?母亲继续问他,说到这里,韩半月突然睁大了眼睛,然而倔强却没让他开口。
"圣上初年,帝位不稳,弟兄互相残杀,祸及的,不知道有多少幼孤",母亲缓缓的说着,仿佛沉浸在那段腥风血雨的岁月里。
"你们家忠诚的家丁带着你奔走出逃,避祸于乱世,就如同他一样"。我知道,母亲说的是那个孩子。
"终于,在饥寒与伤病的折磨下,家丁倒在了雪地里"母亲抬头看了眼韩半月。
"他心存侥幸,想着时过两年,上京或许已经遗忘了你们,于是装作难民,来我家门口"。母亲说的一字一顿,我能想像一个伤病的家丁,带着一个点点大的孩子,辗转避难的样子。
"但是他低估了我萧府的势力,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谁?"母亲说着有几分戏虐的看着韩半月。
韩半月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是不是有人告诉你,你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民?而我萧府又是如何打死你的亲人将你充为奴隶?"母亲微微眯了眯眼睛。
"我们没有阻止这个流言的相传,是觉得这有利于你的安全"。
母亲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但是你,韩半月,你太过愚蠢,你居然听信挑拨在我萧府惹事生非"!
韩半月不服气,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我记得你的老家仆倒在我门外时的样子,那时也是这样的雪天,你因为没有御寒的衣物,而染了风寒,小脸烧的通红,趴在老家仆的背上睡的无知无觉"。
我有点不敢置信的看了眼韩半月,只见他也瞪大了眼睛,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
"你的老家仆用尽最后的力气敲开我萧府的大门,求我们收留你。我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免得被人发现惹祸上身,然而"说到这里母亲停了下来,看了我一眼。
"云晓日日哭泣,说府里的姐姐都不理她"。
母亲看着我继续说,"韩先生求情,你父亲才答应留下他,收为韩先生义子,实则为了保护你"。
"可是如今,这个孩子和你一样来我萧府避难,你却出卖了他"这句话又是对着韩半月说的了。
什么?韩半月出卖了他,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韩半月愣了一回,似是想起了什么"你胡说,我只是来救云晓的,明明是你派人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