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半月不甘心地叫嚷着,我诧异的看着母亲。是啊,记得韩半月被带下去时,依然是被捆绑的,他怎么能害死这个孩子呢。
"不错,的确是我的意思,杀了他"没想到母亲会承认,惊讶的回头看她,既然她说这个孩子是来萧府避难,她又为什么杀了他?
母亲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外面却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打断了她。
大管家推门进来,恭敬的对母亲说"韩先生求见",母亲点头应允了。
韩先生走进来,看了眼地上的韩半月,微微松了口气,然后跪在母亲的面前"韩柯教子无方,特来向夫人请罪"。一个头深深的磕了下去。
韩半月却并不领情,冷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韩先生,你给几位小姐传授功课,教导有方,我都看在眼里,虐马始终是虐马,不堪教化,与韩先生无关,你起来吧"。
母亲说完,韩先生却没动,只是跪着。他看了眼床上的孩子,对着他深深的磕了三个头。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韩某愧对老爷和夫人的信任,韩某有罪"。
听他说完韩半月终于开口了,"有愧于老爷和夫人的信任,你终于承认你是他们一伙的了!你和他们蹿通好的害死了侧夫人!"
"逆子,你闭嘴"韩先生忍不住呵斥了韩半月。
"凭什么我闭嘴,你这个懦夫,侧夫人那么信任你,你却和那两个人合起来害死了她,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韩半月不甘心的吼着,听到侧夫人,韩先生瑟瑟发抖起来。
我知道他们说的侧夫人就是云晓的亲娘,被他们这么一说,我也好奇她是怎么死的。
"罢了,如今圣上大行,那一段过往,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母亲接口道,然后看了看我"你也一定想知道"。
听母亲细细的说来,大概的意思,我那母亲,长的有多么的美貌,在一次外出时遇见了出游的圣上,圣上就像是着了魔似的喜欢上了她,满世界的开始寻找。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萧府再如何,哪里能藏的了她。我娘亲是个有骨气的女子,坚决不肯进宫,但是又怕给萧府惹祸上身,于是硬是用烧红的碳毁了自己的容颜,萧府也谎称,再一场大火中,我娘亲已经离世。
我和娘亲就这样被萧府藏在后院中,过着无人问津的日子。但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娘亲还在的消息不知道怎的传到了圣上耳朵里,圣颜大怒。娘亲为了平息圣怒,在皇上派人搜查萧府之前,于小院中自尽。
娘亲那被炭火毁去的容颜,十几年来甘心的沉寂,最后在小院中毅然自尽。这一切仿佛出现在我的眼前,她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又是怎样爱着爹爹呢?
泪水不由的流了下来,韩先生也悄悄擦去眼角的泪花。
可韩半月还是不甘心"不是的,你们胡说,你们对侧夫人一点也不好,她和云晓住的小院中缺衣少食,那个人从来都不来看她,院子中连个粗使丫头都没有,夫人那么柔弱的身子,还要亲自给我和云晓洗衣做饭,你们根本就是嫌弃她,你们骗人"!
说完韩半月呜呜的哭了起来"云晓长那么大,都没吃过什么肉,那次她听人讲余音绕梁,三月不知肉味,便问我,肉味是什么样的。我跑去湖里给她抓鱼,却掉进了冰窟窿里,烧了三天三夜,等我醒来时,侧夫人和云晓都在床边哭,云晓说她以后再也不吃肉了"。
韩半月呜咽着诉说那段属于萧云晓和她娘亲的日子,风雨如晦,悲苦交加。
他一口气说完,像个孩子似的坐在地上呜呜的哭着,韩先生的眼泪纷纷的落了下来,母亲则沉默着。
韩半月是不甘心的,但是,爱情本就无关对错,他怎么就不知道呢,像我娘亲那样的女子,无依又无靠,能让她立足于这个世界的,或许只有她的容貌。她以为深爱着一个男人就能得到回报,但是,男人又不是地,你付出多少,就能收获多少。
或者在外人看来,她这样一个失了容貌的女子,又冒着得罪圣上的危险,能在萧府后院中给她一席安身之所,已经是爹爹莫大的恩赐了。
"那你觉得,我们该如何"?母亲看着痛哭的韩半月,问道。
是啊,该如何?大张旗鼓的告诉别人,萧府还有个侧夫人?便是我们母女沉寂那么久,还是被走露了消息,娘亲不得不自尽,他们又能如何呢?
"你们"韩半月说了半句,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或许他心里是清楚的,只是不甘心,很不甘心罢了。
这个世界有很多的不得已,身为女子有女子的为难,身为人臣,有身为人臣的不甘。他们都尽最大的努力,爱过对方,保护过对方,这便足够了。
"我能理解娘亲,也能体谅爹爹,半月,你别再哭了,也别再恨了,我想,娘亲她不舍得你恨爹爹"。蹲下来,对哭成泪人的韩半月说。
一旁的韩先生,更是哭的不能自已"夫人啊,你可以安息了"。
"云晓,你是摔糊涂了吗?你忘记夫人了吗?他们那么对你们,你忘了吗"?
"半月,你想想,如果爹爹对我们很好,那我们是不是早早的就被发现,而娘亲,早早的,就要去了呢"?
有人说,所有那些不肯承认的事实和不甘,只是因为太爱一个人,而又没有能力去保护。我知道半月对娘亲如同亲生母亲一般的感情,所以他才会这么恨。
半月不再说话,只是流着眼泪,愣愣的跪在那里。
回过头,看着母亲,我知道,这次韩半月勾结外人来萧府,差点酿成大祸,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死,和他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显然母亲这次不打算放过他。
母亲也仔细的审视着我"分云拂晓,柳暗花明,你父亲果然对你寄予厚望"。
"母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半月他只是个无能为力的孩子,逝者已去,你就饶恕他吧"。我跪在母亲面前,恳请她给半月一条生路。
"做为一个母亲,我能体谅他,但是做为萧府的主母,我却不能原谅他"。母亲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着"这关系的,是萧府上下百口人的性命"。
"母亲"我还想说什么,却被母亲抬手阻止。
"我记得他幼时天真可爱的样子,也记得老家仆临终的重托,但是,一个人要对他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他选择陷我萧府于危险,如今便要付出代价"。
"母亲,他没有选择陷萧府于困境,他只是选择来保护我,而最初,你们收留他,也只是要他保护我,他没有做错"。
听我这么说,母亲的脸上显出怒色"若不是他勾结外人,将我萧府的地形告诉别人,左护卫的手下又怎可能那么快便找到这里?若非如此,大管家还有时间将这个孩子藏起来,而他,也不会死!你说他没有错,那倒是谁的错"!
"母亲,那你让这个孩子死,是为了什么"?我问母亲。
"为了让我们生"我继续说着,"既然他的死,是为了让更多人活,那这些人里,为什么不能包括一个韩半月"?
"我知道这次半月罪不可恕,但他也罪不至死,以杀止杀根本毫无疑义,母亲,半月只是受人蛊惑,有错的,不是他"。
我知道,对于那个死去的孩子而言,放了韩半月,或许是不公平的,但是半月显然也不是诚心要他死,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权利的变更和交替,韩半月只是傻傻的做了一个棋子,而那个孩子也是一个无辜的棋子。
母亲狠狠的盯着我看"你知道了什么"?
"我只是见过那个护卫,而这个孩子,和他长得很像"。说来也奇怪,在初见这个孩子的时候,就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刚才那一瞬间,突然想起,是那个护卫,是穆宗御前的那个护卫。
我不愿意去想更深层的问题,为什么那个护卫的孩子会在萧府,左护卫是来搜查谁,而他为什么又会死。这世间最肮脏的,莫过于权利,在这场皇位的更迭中,或许还会又更多的人被牵连,逝者已去,让生者,活着吧。
母亲看着我,眼神几度变换,甚至有那么一刹那,她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杀意。这时候,我是真的明白,越靠近权利中心的地方,越是危险,有时候,想让一个人去死,也是无关对错。
听天由命的,我缓缓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