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离鸢不放心初云诗一个人乱走动,就紧紧追了上去。

我飞身上了崖顶,浔浮渊一览无余。我朝着入口的方向寻去,搜索着碧落的影子。她苍白的面容,孱弱的模样,让我不得不对那个小姑娘的话信上几分,我自听到初云行的消息之后,一走就是三四天,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留给她,自然不晓得她今日是怎样的情况。

那个丫头说她出事便匆匆寻她,令我有些不悦,甚至可以说是反感。虽则平日里对她有些淡漠,但是她毕竟在我身边一千年,在我还没把她送回百里枫林之前,她是浔浮渊的人,我浔浮渊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插手。

入口处不远的小路旁有一棵长得茂盛的云松,长得不高大,但是枝叶繁密,落下一片阴影,那个碧色的身影此时正蜷缩在树下,动也不动。我皱紧眉头,移影术起,眨眼功夫我便立在了她的身边。

我俯下身子,分开她凌乱的头发,那张苍白的脸比之前更加苍白,性感的薄唇此时已经泛出血丝,上面还有着几道血口子,额头上早已是一片湿滑。她紧紧抱住自己,如同一个婴孩,生怕自己被伤害到,显得那么脆弱,我竟有些不敢触碰,怕自己一碰她,她就会碎掉。

她受伤了吗?

四海八荒里,有谁胆子大到这种地步竟敢来浔浮渊挑事,简直不知死活!

我心中怒火不由点燃,但很快又被我压了下去,当下,救她才是最要紧的。我将她的头轻轻抬起,想要把揽在我的臂弯里,却透过那乌黑的发丝感觉到一股湿热黏稠,抬手却是鲜红的血色染红了手指。我的眉头皱得更紧,小心翼翼将她翻身入怀,这才看到她的后背衣衫早已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而且血液还在不停地往外涌,我使出内力,点住她的几处大穴,然后迅疾将她捞进怀里,起身走进浔浮渊的内室去,在一处拐角处,碰到初云诗和离鸢,我寒着一张脸在他们面前走过,他们见到我抱着碧落经过,连招呼都忘记打了。

我将她反着身子放在那张我们一起睡了千年的石床上,想是因为突然地姿势变换带动了伤处,她闷哼一声,好看的眉眼也跟着皱紧。

我褪去她身上的衣衫,狰狞可怖的背脊让我不禁吸一口凉气。

无非是离开了几日,怎么就会是现在这种狼狈的模样。

别管是谁,竟敢动本上仙的人,该死!我在心里低咒一声,就转身出去准备取些泉水,替她擦拭一番,拉开房门时,瞧见云诗和离鸢正站在门外,云诗见我出来,直接扑进了离鸢的怀里,搂得死紧。我冷冷瞥一眼他,不动声色地去后院取泉水,在出门时听见离鸢的话:“上仙,云诗……”

“都滚,滚!”我没好气地吼道。碧落现下的情况已经坏了我的心情,还拿这些事情来烦我。

……

折回的时候,他们都不在了。

可能是习惯了吧,我现在开始讨厌热闹时候的浔浮渊,也不喜欢其他人进入浔浮渊。

我回到内室,碧落还是安静地趴在那里,安静的屋子里可以听见她有些沉重的呼吸,我放缓步子,坐在床边,把碧水瓶中的泉水滴在她背部的伤痕上。后院的泉水是一眼活泉,泉水里面长着暮雪草,那是一种有着特殊效用的神草,可以清明神思,缓解苦痛,长期生长在泉水中,导致泉水也有着这样神奇的作用。

在泉水开凿出来的时候,里面是什么都没有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它长了出来,不见开花,也不繁殖,千年下来就只是一棵,而且不枯不死。我自然是不识得这些植株的,以前也只是把这眼温泉水拿来洗浴,直到一天墨浅在后院散步时,发现了它,才说这是绝迹已久的暮雪草,后来他还想过法子移植,可是这暮雪草竟是有着小性子,墨浅一碰,它就会变成透明,与泉水融在一起,寻不见影踪,别说移植,就连一片叶子都摘不到,墨浅只觉得遗憾,好在他那里有的是药花药草,渐渐地也就释怀了,只是每每来浔浮渊时,必然会去泉水里看看它,然后一番感叹。

阡陌掌管命格,曾经测过天命,说它有仙缘,过个几千年很可能幻化成形,再修炼千年,便可位列仙班。我闻言倒是乐不可支,没想到当初随意择得一块地方还能育出一个小仙来,简直给我增光不少,于是我有时来后院舞剑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度些仙气给它,碧落来到浔浮渊后,自然也是欢喜于这株暮雪草,一次我见她去泉中取水的时候,还同它讲话来着。

“主上说,你有一天会成仙的,也不知是女仙还是男仙,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有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她还是一个天真的姑娘,歪头思忖的样子倒是可爱,我站在月亮门处,看着她,听到她想出的那个名字,“思时欢愉,思时莫忘,思时天地长。你就叫思时吧,好不好?”她那样期待地望着,就好似它真得听得懂一样。它终究是没有回应的,碧落倒不觉沮丧,反而笑了笑,有些狡黠地道:“我权当你是默认了,等你成仙之日,一定记得对我说声谢谢!”

思时?思念之时吗?倒是个挺别致的名字。

看着她背脊上的那些鲜红被冲洗干净,一道狭长的疤痕横梗在凝脂般的肌肤上,伤口很深,可以看到里面的血肉,我的指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便又听见她的痛哼声,慌忙缩回手,手掌离开一些距离,往上面度些仙气,那道伤痕最后缓缓合上,我才松一口气,盘腿坐下,打算调息一下,却感觉身旁女子的手猛然揪住我的衣角,然后便是一阵痛呼,叫声凄厉,我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却见刚才明明合住的伤口,此时又裂开了,更诡异地是那道伤口好像比之前更深了些。

她以前在我身边的时候,从未受这么重的伤,唯一一次受伤也不过是那日我要赶她走,她的额头破了皮罢了,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或许是仙气度得不够吧,这样想着我再次运足气,甚至催动了体内的真元,看到那道伤疤再次愈合后,我并没有立即停下,而是继续输送了些仙气,待到那一层愈合后的浅红也彻底消失我才止住。

身旁的女子动了动,头挨近我,呼吸变得清浅喷在我的手边,我低头瞧她,拨开她的乱发,正要替她擦去脸上的汗珠,手却突然被她死死抓住,紧接着又是一阵惨厉的痛呼声,声音在她死死咬住我手的时候被堵住了,她的牙齿深深嵌进我的肉里,一阵钻心的疼。我没有收手,任由她咬着,抬眼时又看到那道伤口再次裂开,而且比刚刚又深了些,红色的血肉像是要马上溢出鲜血来。

我再也不敢随意动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害死她,到那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逍遥尊者交代。我忍着疼,使出传音之术打算把墨浅叫来,忽然想起今日一早墨浅有些着急忙慌地赶回万物泽,应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处理,于是我想也未想,便一只手轻轻将她再次揽入怀中,腾云前往万物泽。

万物泽离浔浮渊是有些距离的,中间隔着一座千渺山,还有一片沉香湖,驾云再快也得要一个时辰。我时不时低头看她,她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身上的温度也跟着散去,已是冰凉,原本死死咬着我手的力道早已是软绵绵了,此时心中更是忧虑,生怕她挺不住有什么好歹。原本行云一路顺畅,预计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到万物泽的,却不料屋漏偏遭连夜雨,在行至千渺山的上空时,杀出个蓝毛,他那头蓝色的长发在风中乱翻,人正抱着臂膀一脸终于等到你来的模样,看着我慢慢近前。

东陇,我的宿敌,我在天界最讨厌的一个仙,平时结下的梁子足以填平东海了。

“呦,这不是赫赫有名的女战神吗,当缩头乌龟当腻了,舍得出来了?”一贯地恶言讽刺,一千年没见,还是那么一副道貌岸然,令人厌恶的嘴脸。此时,如果不是碧落在怀,我真想现出七骨鞭把他挫成灰。

“滚开!”我现下根本不想理他,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我在天界肯定不如阡陌和师父他们那么德高望重,但也不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仙,四海八荒里,我也是备受敬重的,与我有深仇大恨之人寥寥无几,我只是觉得大家一起在天界混,低头不见抬头见,实在没必要翻脸,可是偏偏就有一些仙,着实是令人不耻,比方说眼前这个蓝毛的东陇。

他当然不是千渺山上的仙,相反,他的府邸距离千渺山简直是十万八千里,今日真是不知为何会在这里,像是算准了我会在此时路过,正好将我截住故意让我难堪一样。

他不是天生仙骨,也不是凡人修炼成仙,而是陇水之畔一座小山上的树妖,不知是走了什么运,竟然捡到一颗仙丹,食了之后竟然没多久就飞升了,那时恰好水神之处缺一个仙官跟班,见他还算本分,就钦点了去。我和水神并无太多来往,对于他就更是没见过面。某年的百花盛会上,我和他第一次相见,那时候我和初云行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百花盛会这么浪漫热闹的日子自然是不会缺席的,可能是那年的百花盛会没有什么新意,盛会开始没多久去,初云行觉得有些烦闷,就出去转了转,只是这一转却是许久未回,我一个人觉得没什么兴味,便出去寻他,找了许久才在胭脂花海的玉阶上瞥见他的那袭白衣,便兴冲冲地奔过去,等我到达玉阶时,才发现云行正合眼端坐在那里,而身后一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家伙一头蓝毛,正紧贴着云行,有些意乱情迷地舔舐着他的脖颈。

我当时以为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妖,趁着百花盛会,悄悄溜进仙界来捣乱,见他这般辱没云行,怒火中烧,便使出杀伐诀,将他打出丈远的距离,本来不想徒增杀戮,不想那蓝毛小妖竟然不知死活,爬起来站稳后,便对我使足展开攻击,内力十足的掌风带出一股浓烈的杀气,朝我冲过来,我自然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在避开的时候冷笑着将那掌风揉进几分杀伐诀的凛冽之气,腾腾而去便将他丢进了花海尽头的那方水泽里,我当时自然是不知道他怕水的,搀起云行就走了,直到后来去牡丹仙子那里讨花酿时无意间听她提到那日的事情,说水神处的一个仙官因为醉酒不慎跌入水泽,差点淹死,要不是照顾花海的仙婢发现及时,恐怕就要殒了。后来,听说水神大怒,觉得他丢了自己的颜面,竟然剔了他的三根仙骨,散了三百年修为,又把他赶回陇水之畔的山上让他思过去了,一呆就是千年,竟再也没有被召回。自这之后,他便对我恨之入骨了。我不知道他对初云行做了什么,云行对他倒是没什么反感,甚至于还让他进入幽冥涧吃过酒席,见我二人这般不睦,云行有时还在我面前说他几句好话,劝我不要同他计较,那些年里,我和他只在云行闭关的时候大打出手了几次,而且每次都是他败下阵来,之后对我更是看不过眼,甚至有一次不知从哪里讨来毒药,竟将我苦苦培育出的心花花圃毁了个彻底,从此便是一片荒芜,再也长不出花来了,我发誓,如果当时不是云行拦着,我肯定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今时今日,云行死去的消息已是过了好几日,这千年里想必他为了寻找云行没有少下功夫,这样的消息他自然不会不知道的。现在拦住我的去路,怕是再也不会有什么顾及了,看他那血红的双眼便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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