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营的人大都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者有之,喝酒高歌者有之;更奇怪的是,居然还有人在帐篷外,摆了个摊位算命。
那算命先生须发花白,约莫五六十岁,半闭着眼,一身青布长衫,跟大多数重生营的衣着比起来,显得寒碜很多。旁边斜放着面白布招牌,上书“十两一卦,绝不还价”八个大字。
樊羽驻足停在卦摊前面,饶有兴趣地看了几眼,便从怀中掏出一锭大银,约二三十两,道:“老人家,给我算一卦如何?”
那老头眼皮微抬,看了桌上的银子,淡淡地道:“十两黄金一卦。”
“你他妈抢钱啊……”杨岱脱口而出,樊羽却挥手阻止,然后从腰上扯下块玉佩,道:“老人家,我身上没带黄金。你看这块玉,能值卦资么?”樊羽身为镇北都督嫡孙,身上佩带的饰品,都是上等之物。这块玉少说也值百两黄金,但那老人还是连眼睛都懒得睁开,道:“十两黄金,不算就请让开,别耽误老夫的生意。”
樊羽没有想到还是碰了个钉子,转看着孟贲,自嘲地笑道:“这老人家脾气倒真古怪。”孟贲只是冷眼旁边,半句话也不多说。
李钰从怀里拿出锭金子,道:“这是十两黄金,请老人家算一卦。”
老人猛然睁开眼睛,在李钰脸上仔细打量片刻,缓缓地道:“公子是要看面相、手相,还是测字?”
李钰答道:“不是我算,给我家将军算。”
“老夫收谁的钱,就给谁算命。”老人却执拗地道:“既然是公子付的卦资,老夫自然是给公子算。”
李钰还要推辞,樊羽却道:“既然老人家这么说,李兄弟,你就算一卦吧。”
自从六年前的变故,李钰再不相信所谓的神灵,至于这算命看相之说,也殊无兴趣。不过既然樊羽有这个雅兴,李钰便应承道:“那就测字吧。”随手提笔在纸上,下了个“告”字,道:“你告诉我,这个字何解?”
老人看了看李钰,微微摇头,提笔将“告”字中间那一竖拉出头,道:“这个字上面原该是个牛字,但却被一口咬掉了个尾巴。牛,为家畜之大者,公子心高志大,能成就大的业绩。不过牛字无尾,可见结果最终难料。公子且宜慎之!”
杨岱对着老者原本不满,听他又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立刻喝道:“胡言乱语,小心老子砸了你的摊子。”
老人缓缓将那十两金子收入怀中,淡淡地道:“老夫每日一卦,一卦十金。从来没有硬拉人来算,不过是愿者上钩罢了。刚才所言,也是老夫一家之言,公子愿信则信,不信老夫也不强求。若要砸这摊子,尽管请便。”说完这几句话,便起身转入帐内,摊位和招牌却留在外面,似乎当真打算给杨岱砸。
“你……”杨岱真打算冲上去,连人带摊子一块砸个稀烂。樊羽却挥手将他止住,转对李钰道:“这些无稽之言,李兄弟不必放在心上。”
李钰淡然一笑,示意无妨。孟贲却在旁边冷道:“这老头叫卜十金,虽然脾气古怪,卦资又极贵,但算命看相,却无有不准。”
李钰顿时脸色微变,孟贲这人毛病尽管不少,但却从来不会说假话。他若说这老人占卜极准,那就绝对不会有假。难道自己真的报仇无望?
樊羽见他神色有变,却不知该如何宽解,暗暗后悔不该一时起兴,给李钰招来这等烦恼。抬眼见前面人群涌动,便笑道:“前面好像有些热闹,走去看看。”
孟贲作了个请的手势,便带着他们走了过去。及至近前,喧闹的声音更大,几乎聚了上百人,将什么东西围在里面,都在大声打气喝彩。
樊羽看了看,始终瞧不见里面究竟再干什么,便问道:“孟统领,他们这是在干嘛?”
“比力气。”孟贲答了一句,又假意用力咳嗽一声。后面几人听到咳嗽,马上回头,见到是孟贲,急忙行礼道:“统领大人。”然后纷纷让开条路。
众人立时安静下来,孟贲与樊羽并肩走了进去。只见正有两人坐在众人中间,双手相交扳着手腕。还有个邋遢汉子,正忙里慌张地收拾着地上的财物。见到孟贲进来,急忙堆下笑容,道:“统领大人,我今天可不是在赌博,只是帮他们暂时保管下钱财。”
孟贲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并不说话。那汉子如逢大赦,急忙包裹着财物,一溜烟地跑掉。“还我钱……”有几个人刚喊出口,被孟贲目光一扫,便都安静下来。
场中比试的两人,有一个李钰等人都认得,就是白天见过的神州第一箭牛大力。另外那名壮汉,却没有见过,不过也生得虎背熊腰,手臂肌肉发达,差不多赶上别人大腿粗细。此时两人的比试,已经到了关键时候,都憋得面红耳赤,额头青筋直冒。
杨岱突然凑到李钰耳边,低声道:“我看牛大力要输,对面那汉子气力刚猛,似乎占了不少优势。”
李钰却摇了摇头,轻声道:“刚不可久。”
孟贲听到这四个字,不禁转头看了李钰一眼,目光中似有嘉许之意。
杨岱并不赞同李钰的观点,正打算开口再说,却见牛大力突然发力,将本有的颓势逐渐扳转过来,继而步步紧逼,最终将对方击败。
人群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牛大力站起身来,哈哈大笑道:“承让。”对面那汉子满脸通红,垂头丧气地离开。
牛大力快步走到孟贲面前,行礼道:“统领大人什么时候,也有雅兴来看咱们斗力气?”
孟贲笑了笑,道:“可不是我想来,是樊将军想来重生营见识见识。”然后转对樊羽,道:“怎么样,没让将军失望吧?”
“不敢当。”樊羽也跟着笑道:“重生营人才济济,牛将军神力无穷,着实让人钦佩。”
“多谢将军夸奖。”牛大力咧嘴大笑,忽然道:“既然樊将军有此雅兴,不如也下场与某切磋切磋?”
樊羽没想到牛大力会突然向自己挑战,微微怔了怔,便听杨岱道:“在下愿与牛将军一比。”牛大力瞟了他一眼,轻蔑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不比也罢。”
杨岱自恃力大,不想牛大力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中,不禁怒道:“将军虽然神力,但不比比,如何知道能否胜得过在下?”便要上前比试。
李钰却拉住他的衣袖,走上前道:“将军不肯与杨大哥比试,不知道在下可否有幸?”
樊羽本想自己上场,但想到祖父说的,李钰修为尚在自己之上,有意想看看李钰的本事,于是便不再说话。牛大力打量李钰片刻,觉得对方体内真气充盈,似乎修为不弱,转望向孟贲,似在询问他的意思。
原来孟贲见樊羽来到重生营,有意想给他们点威风,所以特意让牛大力向樊羽挑战。现在李钰主动请战,孟贲也看出他并非常人,遂微微点头示意。
“好。”牛大力立刻走回场中,问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在下李钰。”李钰缓步走到牛大力对面,伸出右手,道:“请牛将军指点。”
“客气了。”牛大力也伸出巨掌,握在李钰的手上。李钰的手白皙而修长,牛大力的手却是长年握着弓箭,已经满是老茧。李钰被他握住,便觉得有股大力,从对方五指传来,当下也默运真气,与之抵抗。
“咣”的一声锣响,便是两人开始比拼的信号。牛大力微微一笑,李钰就觉得有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从他手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牛大力人如其名,本就是天生神力,加上多年的修炼,在重生营中比力气,称得上是未逢敌手。这次奉孟贲之命,本是打算给樊羽点颜色,但却跟李钰比试起来。李钰看上去不足二十,就算从娘胎里修炼,也未必能有什么大本事。这声锣响之后,牛大力便卯足了劲,打算将李钰一举击败。
但他的力气涌向李钰之后,对方竟然也有股同样大小的真气,与自己相抗衡。两只手仍然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偏向任何一方。
牛大力神色微变,继而复运真气,使之源源不断涌向右手。他修习的春木属灵气,原本就是“万木逢春,生生不息”,以灵气绵长著称。但无论牛大力如何运用灵气,李钰手掌上的力量也是遇强则强,丝毫不能撼动半分。
牛大力心中大是骇然,当着这么多重生营兄弟的面,若是败在李钰手里,颜面何存?于是暗自发狠,将体内春木灵气运至十层,欲与李钰最后一搏。
牛大力在春木灵气上浸淫多年,其修为绝非泛泛。如此全力一击,李钰也不禁微微变色,竟被牛大力压偏几分。周围重生营的人,见牛大力终于占了优势,立刻爆发出阵阵喝彩声。唯独孟贲面带忧色,似乎并不看好牛大力。
果然牛大力猛然感受到李钰手掌上,传来一股迅猛的灵气,竟将自己的春木灵气压制。两只手又缓缓恢复到起初的位置,而到达这个位置后,李钰手掌上的力度又开始减弱,直到与牛大力的相平衡。
这小子怎么回事,难道是后力不继吗?牛大力抬眼看向李钰,却见他正含笑望着自己。顿时心中雪亮,原来他竟是有意让自己,只是想打成平局,让双方的面子上都能过去。
想到此处,牛大力顿时心灰意冷,猛然抽回右手,站起身道:“不比啦,我输了。”周围重生营的人,见他突然如此,无不愕然,立刻嘘声四起。
李钰也跟着起身,道:“胜负未分,将军何必自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