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董承在等候,皇帝刘协当即召见。所有将领中,最得刘协信任的就是董承,毕竟他们有董贵人那分牵连在内。
这也是为何历代王朝,每逢变乱,外戚便更容易得势。
当然,董承与汉室的牵挂还要更多些。董承是河间人,董太后的远房侄子。董太后是灵帝刘宏的生母,也是刘辩与刘协的奶奶。所以,算起来董承其实是两位小皇帝的表叔。
董承毕竟不是董太后嫡亲,所以之前这关系在仕途上毫无助益,直到他掌了兵权,皇帝又处于弱势,才被人翻出皇太后侄子的身世。于是他嫁女为贵人也顺理成章。
汉朝皇室有与外戚世为婚姻的传统,倘若董承只是个草根出身的军阀,皇帝想娶其女也是比较麻烦的。
不过换个角度说,倘若董承是董太后的嫡亲侄子,也难活到现在。董太后是有亲哥哥的,名董宠,曾拜执金吾,宫斗失败后被处死;董宠的儿子董重,那是太后亲侄子,官至骠骑将军,他父亲死后他被免职,然后自杀了。
董承觐见,伏寿却没有退下,而与刘协共同接见。他们都算亲戚,现在又是非常之时,彼此也没觉得别扭。
听董承说了前方战况,刘协十分惶恐,问道:“郭汜骠勇善战,倘若取胜,恐怕又要掳走寡人。如之奈何?”
董承抚须笑道:“臣已使杨奉将军请段煨出兵援助,白波军兵力本就不弱郭汜,再有段煨助阵,此战必克。”
刘辩谢道:“有劳董丈。”
伏寿却道:“那段煨怎会听杨奉之请?”
董承道:“杨奉先请见弘农王,献上出兵之计,弘农王见识不差,当知此破郭汜之良机难得,其必会说服段煨。”
刘协听了,冷哼一声。
伏寿怒道:“弘农王见识不差?以汝之见,陛下的见识不足!哼,汝向陛下献策,陛下令段煨出兵,其敢不从乎?”
董承急忙请罪,辩解道:“老臣非是此意。臣以为段煨与弘农王同行,当是有所私交,由其游说……”
“国之大事,岂能仰仗私交?董丈,汝此念差矣。”
董承不住赔罪,心中却有几分喜悦,自觉他这番话的效果到了。皇帝、皇后能听进“私交”二字,以后对段煨便不会太过信任。
要知道,杨定死了,来了段煨,董承有很大的危机感。
董承道:“段煨出兵前,当会来向陛下请令。陛下切莫因故冷淡,令外臣寒心。这变故全因老臣思虑不密所致,并非段将军之过。”
刘协没应声,伏寿冷言冷语道:“陛下素来大度,亲近忠臣贤士。”
有宦者入内,道:“启奏陛下,弘农王,太尉,及多位大臣求见。”
“宣来!”
宦者虽是如此应了,却并没有宣报,仍旧低调地退出去,去请众人。实际上,皇帝早有嘱咐,东迁途中一切礼节从简。
董承突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他一时间没想到缘故,转念间却是禀报皇帝,他要亲自出迎一下。
皇帝当即应许,但面色仍旧不善。
董承退出房外,伏寿道:“此公亦东眺西望之辈。”
董承出门后,边走边想,忽然想到,段煨怎么没来,太尉杨彪怎么会到,是谁给他通报?另外,多位大臣都是谁,杨奉在其中么?
他又想越觉得不对,当看到群臣从对面一并走来,刘辛言走在当先时,他才猛然醒悟,急忙折身就走。
“董将军慢走!”刘辛言喊道。
这声音仿佛催命一般,董承不再装作没看到他们,而是提起袍服,拔腿就跑。
“射!”贾诩一声令下,群臣身后闪出十名卫士,各自弯弓搭箭,迅速射向董承。
董承再跑,也快不过弓箭。他只得闪展腾挪,躲避箭矢。可贾诩预先安排好的射声士,即便射术不如名将,准头也不会太差的。这一排箭过去,董承即使满地打滚,也不过躲开一半,两箭撕破袍服,三箭见血,所幸避开了脖颈与后心。
刘辛言本来就走在最前面,是以一轮箭后,他便几步追到跟前。正看到董承怪眼一翻,平时的笑脸此时狠戾非常,他猛然跃起扑向刘辛言。
刘辛言身子轻轻一闪,抬脚就踢向董承的裆部。董承也要躲闪,身上的伤口却疼痛难忍,他闪避的稍微慢了些,虽然没挨结实了,可是一步受挫,步步危急,让刘辛言给他贴了身,连续两记重击。一下锤到肋下,另一记则砍到肩头的箭伤处。董承被打倒,失去了战力,倒在地上不住地哼叫。
贾诩令人把董承绑了,他则劝道:“殿下何必亲自出手,倘有闪失,徒增变数。”
杨彪也道:“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今殿下逞匹夫之勇,如有受伤被俘,殿下故自轻,奈高庙、社稷何?”
刘辛言苦笑着道歉认错,他也很奇怪自己每每有战斗的冲动,难道失忆的那部分记忆里,他还曾是个武术爱好者?
杨彪与杨修父子原本没得到战事的通报,是贾诩专门使人请他们来的,一起来的还有其他诸公大臣。大家汇合之后,一起来御所见驾。
当然,见皇帝之前,先要做的是排除不稳定因素。杨奉率先被抓,然后是种辑等素来喜欢逢迎皇帝的。现在又绑了董承,此行也算顺利。
推开新丰学舍最大的那间学堂大门,这是皇帝在行营临时接见朝臣的大殿所在。刘协与伏寿端坐在正位,两人的面色俱是苍白。
看着刘辛言被群臣簇拥,缓缓踏入殿内。刘协终究忍不住,道:“兄长入我室操吾矛以伐我乎?”
刘辛言望着刘协,这个让他始终不知如何面对的少年,有些惆怅。他曾设想过向刘协摊牌说明自己失忆,也想过含糊过去不提过往身世;想过与他会面时聊些少年欠缺的温情,或是外界的见闻,也想过要不要论及天下大势,或是为东迁的窘况献计。可是,形势的变化,突然让一切预先的设想都不重要了。
刘协没有听到刘辛言的回答,他的眼泪汹涌而出,他真的很怕死。
大殿中忽然异常寂静,只听得伏寿在愤怒地呵斥:“汝等皆愿为贼臣,敢为欺天之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