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我忽然相信这世上的确存在着鬼神和灵魂。我感觉到自己仍然戴着面具,猜想我此时一定也是一副古怪离奇的鬼模样了。然而,我记起我的面具是一副白面书生的形象,那似乎命里注定我无法抵御强鬼,我是孱弱无助的。随着一阵“嗯呀,咝”的恐怖怪响,秃顶老头又飘然出现在窗台前的地上。他仰脸望着屋梁上吊着的那僵硬的二姨太,沉郁的脸上没有悲痛,却露出了一丝奸笑。

我不禁问道:“她为什么要自杀?”

“她么?”秃顶老头欲言又止:“家丑不可外扬。”

“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好吧,我告诉你。”秃顶老头犹豫了片刻,忿忿地说:“她竟然在我和大太太不在家的时候,养了个小白脸。起先她还不承认,可就在你现在睡的这张床上,被我抓住了证据。那天我和大太太从外地回到家里,小白脸仓皇逃走,可那床单还来不及被换掉,那上面居然有男人的精斑。而我和任何一房太太同房时,都在我五楼的卧室中。显然,那精斑不是小白脸的还会是谁的呢?!二姨太是没脸再见人的了,按照家规,她必须戴着面具去赴死,我也救不了她。她原先在我面前可一直是忠心无二的样子的呀,原来竟是貌合神离!唉,这世界,除了相信自己,还能相信谁呢?”

在秃顶老头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已无法忍受在这间挂着吊死鬼的恐怖屋子里,以及这张吊死鬼曾经和人做过爱的床上再躺下去。我竭力试图起床,但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难以有效地坐起。秃顶老头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他阴阴地说:“你想下床离开这屋吗?你不用自己瞎忙活了,我预料,待一会儿我的大太太会到这屋里来找东西,她会动手把你赶出这屋去的。”

我诧异:“我与你的大太太有什么过节么?”

“没有。”秃顶老头说:“可她在冥界还念念不忘阳界的事情。她要与我的三姨太争抢这幢楼房。她必定会想到到这间屋子里来找某样东西。其实,这幢楼房在我死前我早就留下了遗嘱,全部留给我的三姨太。”

我的眼前仿佛浮现出楼下老妇人那山核桃般的脸来。我想象不出她有什么可以让秃顶老头喜欢的。我向秃顶老头打探道:“在你的三房太太中,你最喜欢的是三姨太么?”

“当然。”秃顶老头回答。我看到他那诡谲的眼光忽然变得开朗起来,原先的阴悒暂时消逝了。他告诉我,桑姨年轻时非常的漂亮,身段小巧玲珑,五官纤秀可人,整个就是一个人间尤物。是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发现了她。于是,她在十六岁的学生时代就做了他的三姨太。娶她的时候,她不但美丽得像一朵出水芙蓉,而且清纯得像一棵嫩绿的幼苗。她的脸上总是挂着坦率无邪的笑容。她是个性情中人,有着自己率真的特立独行的风格,即使若干年以后仍然是那样。她所嫁到的这幢楼里,时常会举行一些由达官贵人参加的假面舞会,而她,是这幢楼里唯一的一位拒绝戴上面具跳舞的女性。由于她的率真而执拗的个性,她时时受到大太太和二姨太的挤兑和嘲讽,可是她并不在意,依然直面世界,我行我素。有时候,她会与世俗的作为格格不入,厌烦那没完没了的客套、虚情假意的应酬。她尤其看不上那阿谀奉承的笑脸,那装腔作势的派头。她既不会察言观色,也不会善令巧辞。渐渐地,她被人看作是一个孤傲乖僻的女人,常遭别人的訾议。她成为了她所处的人群中的不受欢迎的另类。她在时光递嬗中变得孤独,变得沉默,变得忧郁,变得苍老,变得无可奈何,变得面目全非,唯独没有变掉她那早先率真的秉性。“唉!”秃顶老头喟叹道:“我至今喜欢她,喜欢她昔日的清纯和美丽。可她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能老是那么单纯任性。这幢楼里举行过多多少少的假面舞会,可她从来不肯戴着面具跳舞,好像她非要看清她的舞伴究竟是谁似的。我当时就想,我死后她活在这世上不是别人的对手会吃亏的,她这样的人又没能力与别人去争抢什么财富,所以才立遗嘱把这幢别墅楼全部送给她。我经常悄悄地到这楼里来看望我的三姨太,不过我不能和她对话,我唯恐惊吓了她。”

我疑惑地瞧着秃顶老头,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看你也是一位老实而可怜的人。”他说:“但是你毕竟还与这楼里的常人一样戴着面具去派对。我希望你能成为我在这楼里唯一的知心朋友,能消减我的孤独之感。”

我忽然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我不清楚自己是否属于面具一族,还是属于类似桑姨那样的被人冷落的可怜的人。

窗外风声骤起。阴悒诡谲重又回到了秃顶老头的眼神中。他说,他的大太太即将来临此地。他戴上面具,敏捷地跳上那高高的窗台,举起手中的拐杖朝那屋梁上吊住二姨太脖子的白色绸缎猛力一挥,“咚”的一声,那二姨太僵直的身躯便掉落在地,直挺挺地摔在地上。只见秃顶老头又迅速地跳下窗台,在他那拐杖发出的鬼哭似的“嗯呀,咝”的不绝余音下,那倒地的二姨太仿佛听到了一声号令,猛然又直挺挺地立了起来,同时,两臂突然机械地平举了上来。

“走!起步,跳!一二,一二!”秃顶老头活像一个赶尸人,向二姨太挥了挥手杖,吆喝了起来。我看见二姨太顺从地跟着秃顶老头的口令,平举着僵硬的双臂,一步一跳地朝秃顶老头手杖指引的门口走去,直至与秃顶老头一起逍遁在屋门外。

屋内高高的窗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脸戴狰狞面具,身穿旧时代裘皮大衣的肥硕的女人。不用说那就是秃顶老头的大太太。在她面具的眼孔中滚动着两颗血红色的眼珠,脸庞两侧的耳朵上戴着长长的血红色的耳坠,从面具的唇部开口处可见她的嘴唇涂抹着血一般的口红,整张脸酷似一个七窍流血的厉鬼。

她发现了我,于是站在窗台上仰天哈哈狞笑了起来,然后俯身审视起我来,好像在审视她的猎物一般。“真是物是人非啊!”她感慨似的说。她跳下地,身姿轻盈得不能与她肥硕的躯体相匹配。她飘到我的床前,用她那带着尖尖指甲的冰凉的手掌摩挲着我的头颈问:“你想死吗?”

我恐惧地摇了摇头。

“那好,告诉我,你在这屋里看见过一样东西没有?”

“什么东西?”

“房契,我丈夫这幢楼的房契!”她冰凉的手掌开始在我头颈上慢慢地收缩,似乎随时可以置我以死命。

“我从来没见过。”我颤栗不已。

“哼!”她朝屋里嗅了嗅,说:“我丈夫刚刚来过这儿,他对你难道没有提起这幢楼房的事吗?”

“我听他说,这幢楼是他用250根金条买下的。”

“还有,还有呢?!”她迫不及待地问。她那冰凉的手掌在我的头颈上愈收愈紧了。

“我真的不知道。”

“你别瞒我了。”她血红的眼球里充满了贪婪:“自从二姨太在这间屋子里上吊后,就没人再敢进这间屋子。我丈夫一定是利用人们的胆怯心理,将房契藏到这间屋子里不让人找到。可我今天非要找到它不可!这楼房全部给了三姨太,没那么容易!三姨太啊三姨太,我不稀罕在后院里用面具和绫罗绸缎来祭奠我,我可要的是实实在在的这幢别墅楼!”

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因为那里面仿佛有汩汩的血流在。她忽然冲我叫道:“你给我起床,我要把这床拆了!我要将这屋里翻个底朝天!”

她说着便把我从被窝中拎了出来。我无力反抗。她把我拖到床下。我企图站起来。她忽然脱下她那裘皮大衣,在空中甩了甩,顿时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她将那裘皮大衣狠狠地朝我的头顶掷来,我感到山一般沉重的黑暗伴随着无穷无尽的阴冷迅速将我包裹了起来,使我无法呼吸。我拼尽全力大喊一声:“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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