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看上去有些清瘦,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墙角,与热闹的集市相差甚远。
他发丝灰白,带一小黑墨镜,墙边拄着一木制拐杖。
虽看着年龄约有七八十,精神却格外抖擞,穿一洗的发白的袄袍,神色自是一片悠然自得。
面前摊子上摆着一些春联福字,红纸所做,黑墨所写,格外喜庆。
只看那字迹苍劲有力,凌风落笔下带一丝丝细腻,把这有些肃然的字迹变得美观几分。
谢希楠看看面前这清瘦的老头,再看看对联上的字迹。
倒是没想到如此吊儿郎当的老人家能写出如此苍健的笔风。
她斗笠下的神色不变,拾起一副春联,观赏了一番,一副副春联中唯独这一副意境稍有不同。
“水碧,你觉得这幅如何?”
“奴婢自是不懂字的。。但是奴婢觉得,这字写的倒是教人看着舒服。”
谢希楠有些欣慰,斗笠下轻轻颔首
“舒服便就是极好的。”
吹来一阵风,吹过她的红衣,吹过她斗笠上的黑纱。
纱幔轻轻被拂起,露出里面少女轮廓刚好的精致下巴,如惊鸿一督,让人对斗笠下的面容更多了几分浮想联翩。
“那便这幅。”
把手里的春联递过去,顺带又挑了几副福字。
“老人家,你写的一手好字啊。”
谢希楠是真心夸奖的,纵云的字虽好,但是毕竟带了几分女人家的娇弱,早先小时跟纵云学字,写的也是一笔女流文采,后与赵家公子通信,对信上干净果断的潇洒字迹便向往了几分,后开始照葫芦画瓢,可是小时候习惯难改,写的字里终究带几分少女的娇柔。
她对字迹洒脱的能人终究是有几分憧憬的。
老头笑着摸了摸胡子
“你这丫头有眼光的。”
“公子!这几副字写的好!”
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从拥挤的人群中跑了过来,夹杂一些独属于这个岁数的清冽气息。
打扮的是一副小厮模样,长得也是斯斯文文,眸子却古灵精怪的很。
见是两个姑娘在打量自己,其中一个红衣女子还看不清脸,少年眸子狐疑转了几转。
谢希楠便不再看这少年,微微点了点头,拿起已经卷好的春联转身欲走。
“阿童,你莫要走的那么急。”
身后出来一声低磁的男声,听着是极其好听的,却让谢希楠从心尖开始都颤了颤。
其实这声音听的次数并不是很多,唯一记忆深刻的是那声叫人听着都能感觉到情意满溢而出的
“佳佳。”
谢希楠没有再动步子,她襟在柚子里的手有些发抖,却两手猛的握住,强迫自己止住。
这是赵敬予的声音。
她便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这定就是那个人了。
“小姐。。”
水碧有些疑惑,看了看谢希楠,不理解小姐怎么忽然就不动弹了。
“少爷,你来的也太慢了。”
身后少年有些埋怨的声音传来。
“阿童,你方才跑的太快了,街上人这么多,跑这么快很危险的。”
像是一对主仆的对话,水碧回头望去,只见此刻站在小厮身旁的就是一位翩翩公子了。
那男子面容俊郎,五官皆非常精致好看,此刻嘴角挂笑,一身墨蓝色衣袍衬的男子也更加英俊精神,此刻束一红宝石蓝发冠,墨发如布倾泻而下。
今日便是有一些太阳,此刻正洒在男子完美的轮廓上,看着如天人的姿态一般,当真美丽。
人群中也不乏一些妙龄少女正偷偷瞄过来,对上男子一双细长的眸子又羞怯的低下头。
这男子长得好看,水碧确定自己是绝对没有见过的,若是自己见过定不会不记得如此俊郎的公子的。
为何小姐听到这男子的声音便止步不前了?浑身好像还有些抖。
虽然看不清谢希楠的面容表情,但是水碧有一次感觉到那种随风缥缈的感觉了。
携春花,掠山峦。
是风是雨是声音。
是面前红衣女子那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来过便走,和这万物一样。
和这四季一样。
这种感觉水碧也曾有过几次,小姐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会消散。
水碧突然一把抓住谢希楠,眼眶有些微红。仿佛这样就能牢牢将这人留在身边。
“小姐!”
谢希楠被吓了一跳,抬眼便看到水碧那一脸担忧和悲慨的表情。
大约终于察觉到自己让身边人担心了。
她又轻轻吐出一口气,拍拍还抓在自己手臂上的小手
道
“莫怕,走吧。”
那抹红色便在赵敬予的目光中消失,隐入街上的人群。
赵敬予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那位带着斗笠的红衣女子有种熟悉的感觉,虽然她带着斗笠,虽然她没有回头。
但是就是熟悉。
在哪见过的。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连身边少年的连连呼唤都没听到。
谢希楠是没有想到会遇到赵敬予的。
这种机缘巧合是前世自己梦里都会求的。
但是如今便不再想这些事情了。
爱也好,情也罢。
前世自己的这份寄托就已经有了结果,这世也不想强求。
只知娶妻时的赵敬予是真欢喜的。
这不就是够了吗。
她心里是有些自嘲的。
也不明白,前一年信里还是逸闻趣事,知寒问暖。
关心有,爱护有,从信里便能感觉到那份深不见底的温柔。
而只一年,就退了婚,娶了妻,对她人满怀了爱意。
都说男人善变果真是不错的。
前世她以为两年的书信是自己体会过最温暖最顺和的时光。
如今想想,那最北侧院子里那位竹林的公子只是微微讲话,就让人从心底里舒服。
那几封信也算不得什么了。
谢希楠这边才出着神,旁边却突然“飞”来一黑色身影。
冲击感顿时迎面出来,带着阵阵少女的脂粉香味,扑了个满怀,直直带着谢希楠撞到了地上。掀起了大片大片的尘土。
“小姐!!!!”
水碧大惊,赶忙去扶谢希楠。
刚才这女子从里面撞的突然,自己根本没反应过来。
谢希楠只觉得浑身骨架都碎了,偏偏现在坐在自己身上的女子还不自知。
她身体有些痛麻,紧紧扶住头上的斗笠,对身上的人沉声道
“快起来。”
一出声身上的人似是才回过神,看了看被自己当做肉垫的红衣女子,愣了半晌,只觉得突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急忙从谢希楠身上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
女子长相一般,年岁大约再20多岁,梳着双环髻,身着鹅黄色袄裙,布料看上去也是精致非常。
这身装扮定说不上是农女。
谢希楠被水碧慢慢扶起来,斗笠下的目光也慢慢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这女子的模样,倒像个。。
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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