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
“子均先生又来了,要吃些什么?还是老样子吗?”
食肆离家不算远,就在柳树下面。
虽然秦时并无辣椒,但能以茱萸,花椒等做出香辣食物的,偌大咸阳,似乎也只有这一家了。
白衡未来这世界前,本就是南方人,口味重,喜食辛辣,故而一吃,就爱上了这家食肆。
故而天天来。
至于他口中所说的子均先生,说的当然是白衡了。
这是白衡的字,始皇帝取得。
一说到这个字,就得提起另一件事情了。
……
灞桥前。
白衡抬头往前看,咸阳城高大城墙就在眼中若隐若现,这高耸城墙上,是飘扬着的黑色大纛旗。
白衡刚刚到灞桥边上,就被一架马车挡住了去路。
“是白衡,白先生吗?”
车上走下来一面色略有些苍白,却生的人高马大的太监,他正询问着白衡的名姓。
白衡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物,连忙拱手,行礼:“禀上吏,在下便是白衡!”
“是你便好,陛下命我接你入城,且上来吧!”
太监为白衡掀起了车帘,白衡低头走进马车里。
马车很狭窄,两人面对面坐下,双腿还能碰在一起。
白衡刚刚坐下,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就见这太监递给他一份官服,之所以能看出是官服来,还是因为那放置在衣物上面的白色象牙笏,以及一把笔刀。
“这是?”白衡一脸茫然地接过冠,襦,裤还有两层黑色的内衬,以及一条白玉腰带,以及一块象征着官职的印绶。
铜印黑绶,这是秩比千石官吏的标配。
白衡有些懵,这是升职了?
“小白先生还不赶紧换上,都快到上朝的时间了!”
白衡就在这太监一声声的督促中,晕乎乎地换上了官服,然后上了早朝。
下车之余,白衡还问了一句这太监的名姓,结果差点没把他吓一跳。
“赵高不是太监吗?为何生的这般高大,还有,声音怎的这么平和,难道是因为没有处理干净吗?”
白衡目光偷偷从赵高裆下掠过。
对方毕竟是穿着裤子的,也不可能看见那东西在不在!
“小白先生再看什么呢?”赵高明显注意到了白衡的目光,但似乎没有发现白衡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那个地方。
“没什么……”白衡尴尬得摆摆手。
“趁未上早朝之前,先与你说说,陛下已命你为少府兼任廷尉正,掌咸阳典狱。若是陛下喊白少府,或是廷尉正,切记一定要出列回应!”
“若是不答会如何?”白衡脑袋晕乎乎地,他的官职怎的就涨这么多了呢?
秩比千石,还掌咸阳典狱,这是个什么鬼操作。
“如果你不想被拉出去打个半死的话,那就可以试试。”
赵高带着白衡入了王宫。
“还有啊,陛下若问谁还有奏时,切记切记要出列,然后奉上这个?”
赵高偷偷从袖袍中掏出一份黄绢,那上面写满了文字,白衡只看见了四个字“稷下学宫”。
赵高只负责将白衡带进王宫,然后将他推进那些鱼贯而入的官吏当中去了。
上朝的人很多,显然没人发现白衡这个陌生面孔,当然,也有例外的。
“白衡?”
肩膀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白衡连忙回头,见之,便认出了来人是谁?
蒙毅!
“拜见上卿!”
白衡刚想行礼,就被蒙毅托住了。
“王宫之中,能受礼的只有一人而已,官吏之间碰面,点头,拱手就可!”
白衡连连点头。
“我听大哥说了你因为有事,所以在定阳多待了时日,不过,你是何时来的咸阳?也不和我说说!”
蒙毅用手肘拱了拱白衡的肩膀缓缓说着。
“我也想说来着,但刚到灞桥边上,就被人带到这里了。”
白衡手摆摆手,他也懵逼。
莫名其妙地就被带到这里来了,到现在,他脑子还没转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你这衣服,是新任的少府吧,咸阳中人都好奇着呢,谁会是这个新任的少府?看来,大家都猜错了,可惜了,我若是与他们打赌,少说也能小赚一笔。”
蒙毅抚掌叹息,满是遗憾。
白衡白了他一眼,道:“少府不就是负责皇室衣食住行的吗?秩千石,也不算重臣,有什么好好奇的?”
“原来少府的确没有什么值得人留意一下,但谁让上一任少府是章邯呢?而且章邯之后,少府这一官职就空了近七个月,太常,太尉那边推荐的,就不止一位两位了,可陛下就没有同意,显然陛下想自己挑选少府,你想想这代表着什么?”
还能代表什么?
既然是始皇帝自己挑选的,那必然是要当做近臣对待。
偌大朝堂,有哪位能被皇帝当成近臣的?
蒙毅和白衡窃窃私语,自然也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碍于要上朝,时间紧迫,不然必定要过来与白衡闲扯几句,探探白衡的底细。
还好有蒙毅在,能给白衡暗示站位,不至于让他因为站位这个东西而太过丢人。
白衡端着象牙笏,站在文官序列之中,他的身边,是太常,郎中令,卫尉等九卿。
少府也是九卿之一。
说少府是负责皇室衣食住行的,其实过于片面了,少府的确负责这些,但同时,还掌山海地泽之税。
在比二千石的官吏中,管的最多。
说实话,白衡这个少府的确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当中,自然包括李斯。
陛下没有选择他推荐的人,而是选择了一个陌生面孔,陛下在想些什么?
李斯心中开始思索始皇帝此举为何。
想着想着,始皇帝便出现了。
在一番冗杂的礼仪之后,开始了皇帝朴实无华且枯燥的日常。
先是军方的蒙恬出来,言说上郡战时,并将李信的捷报传给皇帝。
皇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后就轮到了李斯。
李斯出来,说的一大堆,白衡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大到天下事,小到一城一地的郡守,县令,谁犯了错,该如何处罚,谁有功,该如何赏赐都说的一清二楚。
李斯说完之后,群臣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上奏。
听得白衡脑袋疼。
你一言我一语的,硬生生扯了半个时辰。
白衡看见身旁的太常夹紧了双腿,脸涨得通红,显然是憋着尿,但没办法,现在上朝呢,总不可能让你在宫中上茅房吧。
就算是憋着,也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没办法,谁让旁边站着殿中侍御史呢,他们的眼睛在朝臣身上瞟来瞟去的,就希望着像太常这样憋屎憋尿的家伙出了丑,或是一些冒失鬼衣衫不整,不合礼法,找出来了,向御史中丞一报,功劳簿上又是一笔。
就因为有这些御史在,上朝也没有打盹,尤其是那些武将,听着这些文官一个接一个的上奏,心里想的只有一行字:说的什么玩意儿?
但脸上还要装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看的白衡直想笑。
但没想到,他这微妙的表情竟然入了皇帝的眼。
“白少府因何发笑?”
声音清亮而浑厚,有如高山般令人仰止。
白衡没有反应过来,倒是蒙毅,在旁边咳嗽,还有得了机会移动的太常,也在从旁提醒着他。
“白少府?白少府!”
听着太常的提醒,白衡这才知道皇帝在叫自己,连忙走出来,跪伏在地,口中称在。
“原来少府还在啊,朕还当少府耳聋了,少府可知朕此前问了什么?”
“陛下问臣因何发笑!”
“那便说说,为何发笑,说不出来,或是让朕不满意,那就是扰乱朝堂,左右,且记得将少府叉出去!”
“唯!”众殿中侍御史齐声说道。
于是,一双双眼睛落在白衡身上,看的他浑身发毛。
“陛下,臣心中有一忧一喜,喜得是而今九州共贯,万里同风,陛下而今之威望,令六国臣服,震慑境外蛮夷,忧得是而今天下虽安,但妖魔出世,为祸人间,我大秦之子民生活于妖魔梦魇之中,我心甚忧。”
“既是心忧,又为何发笑?”
“敢告于陛下,因臣想到解决之法,心中欢喜,按耐不住,故而发笑。”
“说说……”
“臣敢请陛下,防齐桓公之事,建学于咸阳!”
齐桓公做了什么呢?
他修建了稷下学宫,从而奠定了齐国霸主地位。
稷下学宫建立之后,齐一瞬间就成了文化中心,多少能人异士,或多或少都曾在稷下求过学,或者教过书。
但那会儿稷下学宫是百家之学杂糅,几乎什么都有。
而现在,秦国独尊法家,朝堂之上,有多少法家之人。
仿齐桓公之事,建秦之稷下,是否表明了陛下,想大兴他学?
白衡倒没想那么多,反正能糊弄过去就行。
他从袖中取出此前赵高塞进他袖袍中的奏折来。高高地抬起来,越过头,等待着有太监前来取走。
白衡刚刚抬起来,就有一小太监连忙下来,取走了奏折,皇帝看了一眼,又交给了李斯等人。
于是,朝堂上议论的话题便转向建造学宫之事,从起名,到选址,从办学内容到老师,扯来扯去的说个不停。
迷迷糊糊的,早朝似乎结束了,白衡推算了时间,这都扯到中午了,总算下了朝,正欲告退时,忽听皇帝的声音再次传来:“少府可是尚未取字?”